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祖传一个亿(GL)>第231章

  足足养了半年,绪以灼才离开云宫。

  肩上被绝神锥穿透的伤口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好了,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绪以灼有时看见完好无瑕的皮肤,会不禁怀疑起那里是不是真的被戳过一个窟窿,连带着怀疑起天雪阁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场幻梦。

  也是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她听见了君虞脱离世外楼,由江清渐代执楼主之位的消息。

  绪以灼对外界情况的了解多来自禹先生,有关君虞的事情知晓其中内情的禹先生特地避而不谈,但绪以灼还是从枕梦秋那儿知晓了。枕梦秋按照惯例,在绪以灼情况稳定后每十天为她检查一次,检查的时候嘴巴半点闲不下来,絮絮叨叨说的大多是云宫往事。能被他偶然提起,足以想象君虞脱离世外楼这件事在外界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对此,绪以灼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枕梦秋也习惯了,每一回都是他说绪以灼听,绪以灼回答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禹微生同他们提及陛下的继承人时,还说绪以灼年纪尚轻不够稳重。枕梦秋瞧不出有哪点不稳重,反而觉得绪以灼过于沉静了。

  夺回云宫后,此间常年驻守的唯有三人,枕梦秋这个不敢在外头乱跑的战五渣医修自然要留在这里,禹微生本体在这儿,但神识散布于世间各地的傀儡之上,这三人不带他也罢。剩下的最后一人则是祝师凌琅,也是绪以灼最少见到的一位,半年里只见过寥寥几面。

  凌祝不可视,不可言,居于通天阁顶日以继夜地测算天机。绪以灼没有同她交流过,但她有预料,在帝襄的部下之中,唯有自小跟随帝襄左右的她知道帝襄究竟在做什么。

  现在还不是明言的时候。

  离去前,绪以灼回望了一眼仿与明月星河相连的通天阁,方掉头乘舟离开。

  *

  苦寻云宫的修士们,大概是怎么也想不到云宫仍在云雾城的。

  紫微垣确实可以装走整座云宫,但那是于最初的云宫而言,自从重极塔坍塌,修真界不得不将万千妖魔转移到有帝襄坐镇的云宫,在云宫之下又起离狱后,紫微垣的用处便不如以往。

  总不能把云宫本体带走,把没了云宫这把锁的离狱扔在原地吧?

  在紫微垣重新炼制到可以一并带走离狱前,云宫还要停留在云雾城很长一段时间。只不过不像以往能让人走空子进去,如今的云宫除了获得许可的人,不可进出,不可看见,也不可测算。

  出了云宫范畴,一座八角亭移入眼中。亭中木匾题有“莲海无涯”四字,亭下莲灯无边无际,蜿蜒去云雾深处。

  檐下魂铃无声摇晃,绪以灼抱着老李的剑,已经设定好路线的小舟将她带往云海的边界。

  出了云海便登飞舟,绪以灼先去了甘棠城。

  第三次了,站在甘棠城门前,绪以灼不由想到。第一次来时情窦初开,懵懵懂懂不解其中情意,第二次来时寻红绸,思往事,蓦见心上人,树下定终身。

  如今是第三次,情起情深,最后到了情绝之时。

  绪以灼压了压兜帽,背着重剑入城。

  明晃晃带着兵器进城总是要被盘查的,但绪以灼也没办法,老李的剑里应该是融入了鲲鹏鳞一类的材料,装不进任何空间法器里去,系统包裹也不行。

  绪以灼如今境界显示的还是化神前期,但她现在能发挥出的实力约摸在金丹。城门守卫发觉她是化神修士时还想通报城主宴请绪以灼,本就心虚的她以很快就走不要惊动他人的理由拒绝了。

  也不算借口,绪以灼确实只打算去一趟姻缘庙。

  她沿着城中央大道径直走到姻缘树下,地上一层薄薄积雪,一脚下去一个脚印。

  有红绸自树上脱落,落在雪地里格外明显,身着道袍的女修将它们一一捡起,神情很是可惜。

  绪以灼想着,心意不被上天承认倒是好了,总好过被人亲自弃置。

  她走上前去,问道:“今日庙祝可在?”

  女修捧着虽湿漉漉,但整理得齐整的红绸抬头笑道:“庙祝应当在内殿,我带道友进去吧。”

  “多谢。”绪以灼跟在她身后,来到内殿门外,听她小声通报,又听见庙祝衰老疲惫的让她进来的声音。

  年轻女修将绪以灼送到后就走了,主殿内转眼又只剩下她与庙祝,一站一跪二人。

  庙祝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但能够看出那是一头枯草般毫无生机的白发。

  “你心境坏了。”绪以灼道。

  她摘下兜帽,与回过头的庙祝对上视线。

  解下重剑放在一旁,绪以灼在庙祝身边空置的蒲团跪坐下,她脊背笔直,庙祝肉眼可见的身形佝偻。

  若只是突破无望,何至于二十多年变成如此?绪以灼一眼看出庙祝道心已毁,已然没有多少时日了。

  “易命术,可是用了?”庙祝语速很慢,像是光说话就要费尽力气。

  “用了,又停下了。”绪以灼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与己无关的事。

  她注视着摆在神像位置的木盒,问道:“不知今日我是不是可以知道答案了。”

  庙祝撑着身子艰难起身,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咳嗽了好一会儿。她步履蹒跚地走上前将木盒取了下来,又回到原位将其打开。

  盒中是一根断作两截的姻缘绳。

  “是祸因,”绪以灼重复着庙祝说过的话,“也是恶果。”

  庙祝掩面咳嗽了一会儿,才虚弱道:“孟辙以此为易命之术的媒介,只消中术者对施术者情根深种,便可以此易命。”

  “孟辙……”绪以灼慢慢想起了这个名字。

  甘棠城传说中为了凡人殉情的妖修,外头那棵姻缘树的前身。

  也是,《连理录》的作者。

  “他为了度过即将到来的雷劫,寻祝师算得与其相合,又福缘深厚之人。那个女子正在甘棠城中,她的命格若为凡人,可封侯拜相,若入仙途,也可直指大乘,登临大道。”庙祝道。

  但是在传说里,那个女子虽然寿终正寝,但最后也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唯一为人称道的唯有她与妖修的姻缘。

  “孟辙后悔了,但即便终止了易命术,她根基已坏,修不了道,也受不住天材地宝,老年时病痛缠身,死时并不安宁。”

  就像君虞予她的那枚姻缘绳一样,绪以灼看不出盒子里的姻缘绳和普通的有什么不同。但能作为易命术的媒介,现今知道它该如何制作的,只怕只有庙祝一人。

  绪以灼低声问:“为什么帮君虞?”

  庙祝道:“我欠李随安一条命。”

  原来如此。

  君虞为了报仇,庙祝为了报恩,孟辙为了活命,各有各的理由。

  绪以灼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在她走后,庙祝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伏在地面痛苦地喘气,身边是被打翻的木盒,这个甘棠城最大的谎言。

  作为孟辙的好友,孟辙动手的时候,她明明知情却没有阻止。

  作为承李随安救命之恩的人,在她的女儿前来求取姻缘绳的时候,她明明知道会被用来做什么,她依旧给了出去。

  上一次见到绪以灼时,她明明可以将一切告诉她,那时还有阻止一切发生的机会,可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事出有因,但她能问心无愧吗?

  她守在姻缘树边千年,孟辙留下的遗骸当是一个告诫,当是一个警示,可她每一次都在内疚,每一次都做了帮凶。

  庙祝清晰地感觉到生机自体内流逝。

  道心已毁,无力回天。

  天上又下起了小雪,绪以灼出城时想,她不想再来甘棠城了。

  之后几日,她没有一日歇息,直接去往阔别多年的空胧山。怀着最后的希冀,上山后她直奔侧殿。

  在看见老李熄灭的魂灯后,最后一丝希望也消失了。

  绪以灼颓然离开,一直走到断剑崖,她御剑而下,在崖底几多不舍,但最后还是将老李的剑插进地面。

  崖底的风,穿过一地参差不齐的剑。

  直到这里,老李的路才算走到尽头。

  她的前路,还看不分明。

  “我该怎么做?”绪以灼喃喃道。

  在云宫时,她尚可麻木自己。可是回到空胧山后,她一下子就软弱下来。

  情意难绝。

  她没法不恨,可也无法哄骗自己已然断绝对君虞的情。绪以灼不知道该如何做,她不想报复,也做不到当做无事发生与君虞继续下去,她只能不去听,不去想,不去理清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甚至想要就此当做从来没有过君虞这个人。

  绪以灼蹲在老李的重剑前,脸埋在膝间。眼泪好像流尽了,即便心脏在刺痛,却连大哭一场都做不到。

  将她带到西大陆的人,教她御剑的人,那个如她家人一般的人,那个用自己的命换他活下去的人,已经没法再给她答案。

  唯有风拂过。

  绪以灼在空胧山停了两日,勉强振作精神,去信给离生门报了个平安,又在三日后来到离断江畔,登上平洲阁开往东大陆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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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更。

  晚上继续去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