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绣将楚兵扶起, 对方的双手却紧紧抓住她,就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哭得十分悲恸。
她终于记起这名楚兵的身份, 是田宇身边的亲兵!
上次田宇来马村寻她帮忙,这个亲兵就在村口守着。
她安慰亲兵道:“兄弟不要着急, 慢慢说, 我有的是时间。”
田宇的亲兵一边哭一边将北草原战役所发生的事都告诉她, 原来田宇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弹尽粮绝,他靠着啃草吃皮顽强地将阿铁木的资源场给攻破,宝丽家族立马丢盔弃甲, 只有铁戈家族还在负隅抵抗。
铁戈家族借助楚人军师团的阴谋诡计,以身诱敌, 将田宇困在资源场, 整整困了十天, 最后孤立无援被铁戈家族逼着逃往西域。
田宇刚到西域, 就被青木伙同南番人围在马尔周河,田宇自知无路可逃, 又不想成为俘虏,任人践踏,他便在河边自刎了。
青木还想拿田宇的尸体泄气,岂料南番人在见识这名英勇就义的楚将, 心生敬佩,便索要田宇的尸体,并且以楚礼给田宇打造了棺材, 埋在了河边的雪丘上。
还将遗物托给胡商交给州衙, 可田宇的遗物最后没有到达州衙, 却被死里逃生的亲兵截获, 长途跋涉,含辛茹苦地来到青州。
找到了上官绣。
“请您一定要接受大将军的遗物!大将军生前曾说他最佩服的人就是您,希望打完这仗能够回家颐养天年,然后当面和您好好道一声歉,再宣告天下人,你才是杀死帖戈的女英雄!”
上官绣闻言怔怔地盯着亲兵,语气有几分颤意:“遗物呢?”
亲兵立即将背上的包裹取下来打开,里面装着一把血迹斑斑的短匕,一封家书,还有一把沙土。
亲兵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泥土:“这是大将军在阿官山挖的沙土,本想打完仗,给您带回来.....”
“将军说他欠您很多,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只对你深感愧疚。但为了楚人,他不得不这么做。”
“您若生气,可以向他报仇,他绝无怨言。就像欠债要还天经地义,因为这是光明正大的事!”
话到此处,亲兵再次泣不成声,悲伤不已。
此时此刻周遭的空气突然骤沉,明明已经是夏至,却冷得可怕。那是直入人心太阳都无法驱散阴霾。
亲兵的哭泣声,大街上闻声停下脚步的百姓,疑惑不解,孩子们懵懂无知手拉着手在游玩,卖糖葫芦的叫卖声,还有小贩与顾客讨价还价的各种声音,交织在耳边,最后仿佛陷入虚无般,瞬间失音。
上官绣的表情森寒得可怕,深眸满是露骨的杀意,唇瓣几乎冷成一条线,她开口却非常克制道:“好,大将军生前的遗愿我一并接收,去他的墓前告诉他,我并没有怪过他。”
“相反我非常尊敬保家卫国的人,像他那样的英雄,从来只会是我的榜样!”
这时路过的百姓才依稀认出上官绣,并且听见她这番话,纷纷错愕起来,已经有人隐隐猜到可能又要打仗了。或者谁打仗牺牲了。
可牺牲的人都是为了保家卫国。
一时间百姓们都停下脚步,注目着女将与亲兵的身影,期盼中不免担心。
上官绣再次将亲兵扶起,她命令自己的卫兵将对方送到青州营安置,等亲兵养好身体,再安排。
她在亲兵走之前,特地问了他的名字:“你叫什么?”
亲兵擦了擦脸,嗓音洪亮道:“我叫吴虎!”
“好,吴虎,从今以后你就留在军营!”上官绣记住了这个名字。
很快阿拉真已经带队跑过来,整个人气喘吁吁,通知她:“萧家军信兵刚到府衙,韩大人让您亲自去一趟,说是和北草原的战争有关。”
“有可能是我们的老家阿官山...。”
话还没说完,上官绣眼神一睨,示意阿拉真自己已经知道了。
阿拉真见她情绪冰冷到极点,便迅速闭上嘴。
上官绣便头也不回朝府衙走去。
府衙后院的凉亭,韩丰已经从信兵那得知战况,他叹气连连,又悲又喜,悲的是损失了田宇这员大将,喜的是北草原受到重创,想要实力恢复至少需要二十年。
大军师的计划成功地为楚人争取到二十年修生养息,复兴中原的机会。
这一仗至少为北境带来二十年的和平。让蠢蠢欲动的北草原再不敢轻举妄动。
信兵不忘道:“启禀大人,唐将军托小的给青州总兵带一句话。”
韩丰抬眼,表情疑惑道:“小将军什么时候认识总兵?”
信兵摇摇头只道:“唐将军问青州总兵是否还留恋北草原,毕竟那是她的故乡?”
“唐将军还说,青州总兵是否能做主?”
“唐将军还说...她的胆量大不大?”
韩丰听完忍不住无语,果然是小将军的风格,只有他才能问出那么幼稚的话。
信兵还特地强调道:“大人,唐将军只要总兵亲口回答。您不能代她回答。”
韩丰翻了个白眼说:“本官没有那么多闲功夫,既然他要问,我便替你牵头,看看总兵怎么回答,若她.....”
话音刚落,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大步流星迈进后院,人未到,声先至。
她铿锵有力的声音回答道:“谁都会留恋故乡,我也不例外,能否做主?那要看做谁的主,胆量大不大?”
“杀一对铁戈兄弟,显然远远不够结束战争!”
上官绣的出现,满亭得凛声厉色,玉立的身影,宛如屹立不倒的山脊,她沉静地告诉韩丰,告诉远在江东的唐天放。
她的答案。
很简单,留念的是家乡而非敌人。北草原阿铁木家族只会是她的敌人。
信兵顿时肃然起敬,抱拳行礼,韩丰亦十分诧异,她竟然会认真回答。
“我都听说了。”上官绣率先出口。
韩丰满脸的悲伤,他掀起衣摆坐在石凳上,痛惜道:“田将军夙愿未了,便这么去了。”
上官绣让信兵先下去,等只剩她和韩丰时,她便开门见山语气平静道:“田将军的事暂时搁一搁,我有更重要的事。”
此话一出,韩丰本来已经挤出的两滴泪水,给硬生生憋回去。
他满脸复杂打量眼前的上官绣,仿佛又见到那个闻风丧胆的官阎王,心想,她真的是活生生的人吗?
田将军的事迹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她便如此薄情寡义,无动于衷?
“您说有什么事吧。”韩丰不自觉沉下语气,好像不太情愿,觉得她就是个冷血动物。
上官绣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根本没时间在这里伤春秋,她问道:“徐四光在哪?”
韩丰犹豫一下,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上官绣。
上官绣又冷静地问了一遍:“他在哪?”
“总兵,您找老徐要做什么?”韩丰留了个心眼问道。
上官绣明确告诉他:“我需要他,他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
韩丰整个人一愣,再次追问:“你想干什么?”
上官绣道:“不要问那么多,先告诉我他现在何处?”
韩丰抬头眼神饱含复杂,尽管他相信她不是齐贼那种人,可徐四光现在是重中之重的人物,州衙那边已经决定让徐四光接大将军的班。然后让赵文鹏接替大军师的职位。
他该怎么告诉她,如今的徐四光已经不是普通的副总兵?
韩丰没有直接告诉她,而是婉转暗示道:“徐将军与大将军都是忠君爱国的男儿,他们身上都有相同之处,所以无论是州衙还是下官,都无条件信任他们。”
“正如田将军背后站着的是大军师。”
上官绣深眸一动,然后朝韩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她便转身一步步离开凉亭。
韩丰松口气的同时,盯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对您来说,北草原,不,胡人真的已经算是您的敌人吗?”
上官绣没有停下,步伐向前,丝毫未滞,她背着韩丰抬臂示意:“这是没有必要回答的问题,因为我始终都在中原。”
话落,那道玉立如山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让韩丰有些呆滞。
尽管没有获得确切的答案,可他却在此刻明白了官阎王的意思。
她永远不会站在被她视作敌人的一方。
上官绣出了府衙,便骑上卓月,阿拉真赶忙骑上另一匹马正要跟上,就被她叫住:“叔叔,新兵最近的训练就靠你监督,别让将士白白牺牲,步车一体化的训练,都是他们以身试险总结下来的宝贵的经验。”
“下次我想看见步车所经战场,如履平地!”
“唯!交给我吧!”阿拉真立即拍着胸口保证,调转马头便回军营。
她单独带着一队人直接去云州。
因为赵青就在云州。
据说赵青现在又升官了,升为青州右卫将军,估计就是州衙看在赵文鹏的面子上提的。
刚刚韩丰暗示的已经非常明显,州衙还没放弃打造名将凝聚人心的手段,他们会继续在造神的路上选出下一个受害者。
而那个新的受害人,便是...徐四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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