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的地区划分道州县, 县城也分大小县。
而坤县就是小县，还没有一个阳城大，从坤县直干道口走到直干路尾, 只需要一刻钟时间。
这里的人不多，大冬天没有几乎人家的烟囱点火, 在这雪花纷飞的一天, 寒冷成为坤县留守草民的噩梦。
路上到处都是积雪, 行路艰难。
反正没有规定时间清理河道，上官绣干脆停工，让人找了五间还有房梁的瓦房, 利用白天的时间拿了些干草遮顶，勉强可以熬一天。
五百人一人住一间屋子, 里面是大通铺, 大家挤在一起互相取暖还算勉强能熬一熬。
上官绣单独住一屋, 感觉四处冷飕飕不说, 地面还非常湿润。
待一下脸上一抹全是水汽，就差形成露珠。
上官绣没想到这里条件比阳城还艰苦, 她无心待在屋里，只好出去在外面找个比较干又通风的地方待待。
然后就来到了押放那些流氓地痞的柴房。
她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命令努斯，好好将抓的壮丁安置一个地方，别让他们跑了。
此刻柴房内鬼哭狼嚎, 焦躁嘈杂的声音打破冬天的冷寂。
里面那些人到底是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受到点困难就鬼哭狼嚎。
尤其哭得最凶的那个，正是长得像四十岁实际才二十五的地痞头子。
上官绣只是在柴房门前站一会儿, 那哭得死去活来的声音隔着到处破洞的窗花纸, 耳膜都快被穿破了。
她没忍住一脚踹在门把锁的位置, 然后整个门框都散架了。
刚刚哭得很凶的人顿时闭上大嘴, 转为小声抽泣，地痞们满脸鼻涕的模样。
上官绣看得忍不住皱眉，瞧着一个个怕死的人，她心情有点复杂，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其实怕死很正常，像这种小人物生来不是随大流就是被大流裹挟，并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
不过她也没必要同情一群可能是穷凶恶极的人，待她调查清楚，再看看有几个人还能用的。
现在底子没调查清楚之前，她缓缓出一口气耐心道：“本校尉还未决定处置你们，何必大声吵闹。”
“若惊了其他人休息，怕是没有像我这样的好脾气了。”
二十个人在柴房地上坐着，背靠背，身体挤身体，因为她的话瞬间闭上嘴巴，还有最小的才十六岁在小声抽泣。
上官绣从怀里掏出一包地瓜干丢给他们。
“吃吧，我不会随便杀人。”
因为是临时抓得他们，所以绑得时候也很随便，只是一根大绳子，将一群人捆在一起，中间的那个怕是都没捆多少。
然后他们还不敢逃，面对五百人的围剿下场恐怕会更惨。
地瓜干丢在地上，很快年纪小的顶不住饿，伸手抢了过去，打开包裹瞬间，整个脑袋都埋进去啃。
其他人见此纷纷挣扎拿出双手去抢地瓜干。
上官绣就站在门口，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看着他们抢，等他们吃了几根，平息了一下不安的情绪。
“你们都是坤县的人？”她才抽空问他们，口气就好像领导问下属一般，地痞看她亲切没有架子，似乎是个有的商量的主，所以有的地痞紧绷的神经开始松懈几分。
只有十六岁的地痞少年，因为没什么阅历，以为只是寻常的问答，便壮起胆子回答上官绣。
“小的，小的是葭州的。”
上官绣继续问他：“为什么会跑到坤县来？葭州良田万亩，治安良好，你们就算在那儿当叫花子要饭都比在坤县强。”
“才不是，那里才不是能吃饱地方。”少年地痞下意识不满地脱口而出。
若是没怨气不会反驳的那么快。
不过小地痞很快被其他年长的使眼色给闭上嘴。
上官绣没有为难年纪小的，她直接挑了被自己一闷棍打过的地痞头子：“你的名字呢？叫什么？”
地痞头子看见她就满脸害怕，现在还感觉后脑勺在发疼，要不是他体质好，刚刚那下可能就交代在原地了。
地痞头子不敢轻易回答，畏畏缩缩地转头，当做没听见。
这时努斯从隔壁屋赶来，他抱着双手边搓胳膊边跑到上官绣身边，忍不住关心道：“首领，大冷天您还费这个劲干什么？”
“兄弟们刚刚在外面捡了点柴火生了炉子，您快回去取暖吧。”
上官绣朝他点点头，她没有立即回去，而是让努斯给柴房里的人生个炉子。
努斯听后，忍不住朝柴房的人叫一声：“遇到我们首领那么仁慈的人，算你们运气好！”
接着柴房也生了火，总算没有那么寒冷。
努斯还搬了凳子给上官绣坐在门口。
上官绣拢了拢衣摆，将两条修长的腿叠起，微微翘脚，整个人身上变得悠闲起来。
好像大把时间一样。
“小兄弟你刚才说吃不饱饭？可我阳城的人无不向往葭州，甚至连先前的衙差都拖家带口去葭州，那里似乎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你怕不是葭州人，搁这胡说八道小心折了舌头。小小年纪就成为撒谎精，也不怕日后直接下拔舌地狱！”她摇摇头十分不赞成少年的说法，抱着的是否定的态度。
少年地痞原本还小心翼翼回答，可听到她开口就给自己扣上撒谎精的帽子。
少年顿时急了，他才没说谎，便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没有胡说，这位官娘子你才是没去过葭州不懂那里的规矩。”
“那里根本不欢迎没有葭州户口的人，就算搬去葭州也不过是被分派到那些没人管的地方，迟早会被其他帮派的人吃得连渣都不剩！”
上官绣的眼神露出一丝惊讶，她不动声色地点头赞同他：“本校尉确实不了解葭州，也没怎么去过。”
心里却在想看来萧太守照拂不到的地方已经被黑势力垄断。
没想到来到古代，看起来光明的地方，角落里聚集还是那么多□□。
“你看，你根本没去过...”少年地痞正为自己的判断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摆脱了谎话精的帽子，可说完就觉得不对劲了。
对方似乎好像在故意套他的话。
少年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上官绣都看在眼里，觉得这么小的人继续和这帮地痞在一起，以后也只会成为杀人犯法的潜在罪犯。
她朝努斯道：“将这小子拉到队伍里好好看管，等清理好河道再带去阳城。”
“是！”努斯抱拳道，转头就对少年说：“恭喜你了小子，以后你不用跟着这群没出息的人混了。”
“我们首领再差也能赏你口饱饭吃。”
少年闻言整个人都懵了。还没回过神，他就被努斯抓住衣服从人群中揪出来。
上官绣将少年被努斯带走，她觉得没必要继续待下去，起身，拂了拂衣摆，便要回去。
身后陆陆续续响起一阵声潮，争相自荐，希望上官绣将自己也带走。
“校尉大人，能不能也带我走，求求您了！”
“我再也不想在坤县待了，去其他地方总是被官军驱赶，去哪都受欺负。”
上官绣闻言，她转头凝眉露出严肃的一张脸，再次动脚时，她一脚踩塌槛木，让柴房闹哄哄交织的声音瞬间熄掉。
她和此前对少年的态度完全不一样，让旁边的少年有点受宠若惊，感觉自己被这位校尉大人关照了。
还有努斯时不时拍了少年的后脑勺：“娃娃，这里已经没你的事，快跟我回屋去。”
努斯丝毫不担心这群地痞能打得过首领。
上官绣如此严厉的态度，很显然对待这帮已经成年的地痞很有效果。
让地痞们不敢有侥幸的态度。
上官绣将凳子搬进屋内，她扫视他们一圈厉声厉色地审问道：“手上沾了人命的站出来！”
十九个地痞没有一个敢站出来。
她笑了，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甚至很冰冷：“手里没有人命，觉得自己问心无愧的站出来！”
很快十九人，有八个站起来。
为首的地痞一言不发坐着，却犹豫地盯着她，似乎想看破她的意图。
然后在八个兄弟都站出来，他见上官绣露出笑意时，瞬间洞悉她的目的，地痞头子的脸色顿时一变，大惊失色道：“一帮子蠢蛋！”
“你骂谁。”八个人立即转头，还敢露出不满的态度。
地痞头子心想完了。
果然等努斯回来，已经带了二十个兄弟过来。
上官绣坐在凳子上，她叹息一下，遇冷变成白白可见的气柱。
为首的上官绣一声叹息，却慈祥的像极了菩萨，身后，努斯等人面目则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甚至有地痞沾沾自喜觉得自己选对了，马上能加入官军的队伍，提高自己的身份。
上官绣起身再也不看柴房，她迈出门那一刻，不忘命令道：“努斯，将站起来的都拖出去。”
“交给我吧！”努斯立即带着人冲进去，将站起来的人全都拖出去，八个被拖走的人还不明所以，等出去被推倒在门口时，努斯一刀砍落一个人头。
剩下那些顿时拼命尖叫起来，临死之前最后的挣扎。
杀完这些人后，努斯擦了擦脸，然后将刀别回腰间，看着地上歪倒的尸体，他忍不住摇摇头：“只要当了匪，无论是地痞流氓，没沾一点血都是骗人的。你们也不算枉死鬼，只是自作聪明把自己害死了。就当是为了生前犯得事赎罪吧。”
努斯此刻无比庆幸，他是被首领允许留在人间走上正道，还有机会赎罪的人。
剩下十个人通通被允许加入队伍，只不过他们暂时不例入公职内，只能先干杂务。
这时雪停了，正好中午，屋内生起了火，开始做番薯饭。
上官绣坐在炉子边，时不时用棍子翻一下炉灰下的番薯，看有没有烤焦。
等饭坐好了，她也将丢进去的上百条番薯都挑了出来。
每一条都刚好烤熟，一剥开，满满金黄的瓜肉，只有薄薄的一层焦皮，丝毫没有浪费。
已经被允许进屋的少年和地痞头子，少年还懵懵懂懂，流着口水看着番薯，还不忘吸一下空气中的香味，然后舔舔嘴。
只有地痞头子，浑身颤抖，弓着背，双手捏着拳，似乎吓得不轻。
旁边的努斯看得一脸纳闷，这家伙都不用死了，还那么惊恐干什么？
也只有地痞头子自己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害怕？
正是因为从上官绣身上看见一丝不苟，不容差池、又令人畏惧的气场。
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烤红薯，却代表着她习惯性偏向完美的人格。
看似和善，却在完美的外表下隐藏着对自己的底线之下执行着那套不近人情的手段。
谈笑间足以使人灰飞烟灭，是位御人有道之主。
地痞头子是被葭州赶出来之前，见过不少大人物的人，什么县令府衙，县丞，还有将军，没有一个人的面相是像她。
双瞳望光一点金漆，眉生威凛，一瞥惊鸿，目似游动的蛟龙那般，根本不是一般将官的面相。
“都拿去吃。”上官绣不动声色地将烤好的一条番薯扔给地痞头子，地痞头子连忙飞身接住，整个人栽倒在地，却把番薯奉若珍宝一样捧在手心了。
看的努斯直掉下巴，这也行？！
原以为是个不屈人下的，没想到却是个五体投地赶着倒贴的货色。
他大意了！以后绝不能让这家伙靠近首领，不然他表现的机会都被对方抢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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