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尔视线出现一双褐靴, 底下沾满泥,可衣摆却一尘不染。
能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杀掉他一百人,还能做到毫发无损, 这一刻,连他都不得不承认上官绣是个可怕的敌人。
靴子的主人俯身, 悬空在他头上, 声音压得很低:“你们老大, 不会以为世上就他一个聪明人?”
图尔不敢说话。
老大的计划确实漏洞百出,他建立在一意孤行的基础上,而忽略细节。
哪怕兵法上强调过速战速决, 但前提是要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然后趁敌人反应之前, 立即退兵。
两个条件决定胜负关键。
可是现在敌人已经有所反应, 云栏山和大里墩半边势力还未速战速决。
就算杀完散胡人又怎么样?
云州残部还不是照样会派人进大里墩继续激化矛盾, 掌控大里墩又怎么样?阳城已经落入阿官部手中, 吴策也被取代。
老大又得罪阿官部首领,云州会更痛恨云栏山, 即便取得暂时的胜利,大里墩最后也只会陷入云州和阳城两面夹击。
更别说现在阿官部首领迅速出击,将桑格救下,只要有桑格证明, 嫁祸上官绣的窗纸迟早会被捅破。
以上种种让图尔绝望道:“杀了我吧。”
尽管阖上眼仍遮不住他的失望。
“给我们带来那么大麻烦,你以为我不会!”阿拉真高高举起刀,便要砍下。
“阿拉真。”上官绣突然开口。
阿拉真只好收起刀, 似乎早就习惯上官绣杀人的方式。
上官绣道:“抬起头来。”
图尔睁开眼睛, 抬起头, 一张非常明显的胡人相, 区别在于没有蓄胡,看起来比较斯文。
“回到刚刚我说的第一句话,飞降是不是以为世上就他一个聪明人?”上官绣直起腰俯视着他。
地上的鲜血混着泥土,令人触目惊心。
一具具尸体在告诫他,作为俘虏又该是什么下场?
图尔像是认命一般,叹息道:“这世上没有比他更愚蠢的人。”
像是临死之前要把心里藏着的话都说出来。
让上官绣产生几分感兴趣:“依你看飞降该如何取大里墩,困云州,堵阳城?”
图尔道:“理应煽动大里墩,趁机杀死云州势力,然后假意与阳城联手。”
“或者说以云栏山从地位出发,承认贵部的实力,先稳住你们,再动手,彻底隔绝阳城与云州有接触的机会。”
“如此就算大里墩起事不利,也不至于落个背腹受敌的下场。还能中断云州和阳城联手的可能!那时云栏山还是那个壮大的云栏山。”
假以时日,云栏山未必不能成事。可惜以上只是假设罢了。
何况现在主动权在上官绣手里,只要她带走桑格,或者现在就能回去捅云栏山的老窝,重创云栏山。
到时云栏山损失的岂止是几个兄弟,连家都没了。三年心血毁于一旦。
图尔说完低下头:“以上便是我个人的看法,请首领杀了我后,将我的项上人头,丢到云栏山的方向。”
“我很奇怪,飞降为什么不听听你的意见?”上官绣十分好奇。
她本来就没打算杀他。
她放走的败军之将还少吗?不差图尔一个。
之所以不怕放虎归山,就是知道这块铁在云栏山没有施展的空间。
图尔满脸失望:“我只是一个奴人罢了。”
上官绣终于忍不住摇头,据她所知,图尔自己就是奴人,在草原都是受害的底层,更应该将心比心,还互相看不起。
旁边的阿拉真就吐槽:“我们首领虽是草原贵族,可她从来没将族人当奴,说到底是你效忠错人。”
刚刚他都敢骂飞降蠢。估计是已经不准备活着回去,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
图尔灰头灰脸,没有反驳。
旁边桑格反应过来,他拔刀,顿时愤恨无比:“狗杂种!还我兄弟命来!”
刀落在图尔脑袋上,图尔忍不住一缩,一只手稳稳捏着刀背,不让它近一分。
上官绣反手,将刀夺下来。
“桑参军,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联系援兵,再拖下去,大里墩的散胡人怕是无一幸免。”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桑格。
桑格现在不可能舍近求远,他迅速做出反应,双膝一落,跪在她面前不停磕头:“首领,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人可用。”
“请您务必帮帮我救救其他人!我是云州参军,听命于州衙,您住在阳城,按理说我们应该才是自己人。”
现在桑格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以套近乎的方式求助。
上官绣示意他冷静下来,告诉他:“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安全回云州,将大里墩的情况如实汇报。”
“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桑格指甲狠狠扣进泥土,满脸不甘与痛苦。
“云栏山筹谋已久,是不会放弃此次机会,你只有保全性命,来日复仇。”上官绣说着抽调十个人给桑格。
桑格还是不甘抬头问她:“真的不能帮忙吗?至少可以拖住他们,让死的人少一些。”
“你先活着回去。”上官绣侧身错开他的视线,转而意味深长说一句:“这个世上可不止飞降懂得算计。”
桑格尽管伤心,但似乎没有其他办法,光靠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对抗飞降。
眼前这位又不肯主动帮他。
他唯有起身最后朝图尔踹了一脚,然后带着十个阿官部族人从小巷离开。
桑格被劝回后,阿拉真在这边喊:“大家都过来,我们要撤了。”
上官绣顿时挑挑眉道:“谁说我要撤了?”
“可您不是不想趟浑水?”阿拉真满脸奇怪。
上官绣道:“肯定不想,但被人当二傻子玩了,还不反击,就不是我的风格。”
“您也说了才几百人,怎么跟人上前人斗?而且这里不是阳城,我们不熟悉地形。”阿拉真道。
“这不是有人知道?”上官绣一把将图尔拽起,图尔由疑惑迅速满脸错愕。
“你来带路。”
熟悉的口吻让阿拉真整个人麻木。
上次是努斯,这次是图尔,看来云栏山养得都是一帮带路党。
图尔原本绝望的脸猛地一抽:“首领,这点恕我难以从命,要杀要剐随便你。”
“你不怕死,怕带路?”上官绣没有惊讶只是平淡问他。
图尔觉得她明知故问,自己绝不可能背叛云栏山。更别说带路。
“看来你还想当云栏山的忠臣。”上官绣没有为难他,反而示意桑格将图尔放了。
图尔满头雾水。
什么情况?
阿拉真还一改态度,拍着他肩膀说:“算你命大。”
随即他眼睁睁看着上官绣带着所有人撤出巷子,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
让图尔好一阵震惊。
上官绣就这么将自己放了?
可她也没有要撤出大里墩的意思?
她想干什么?
这个念头一闪,他脸色顿时不对,难道她要!
很快罗氏酒楼门口。
努斯被阿拉真拖到上官绣脚下,他的手下一个个在拍门,门外的阿官部族人紧紧将门堵住,还有人不断抱着柴火堆在整个楼墙。
里面吓得鬼哭狼嚎,都在喊:“不要杀我!!”
“放我出去!”
“努斯老大救救我们!”
努斯和图尔完全是两个待遇。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说出你们进攻墩北的路线。”
“首领,我真的不知道,自从我败给你一次,老大就不再信任我!”努斯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刚刚就该逃的,还留在这里给老大守什么后方!遇到阿官部根本守不住!
刚刚还以为上官绣,已经对他不感兴趣,没想到扭头又撞上。
上官绣拍拍肩,提醒他:“你忘记自己的使命吗?”
她蹲下身,十分友好。
让努斯头皮发麻,他就算再蠢也记得上次的事,那次她就要让自己当带路先锋。
之后她又将自己放了,原以为只是说说的,没想到,他还真被上官绣安排上了。
上官绣明确告诉他:“你是我的带路先锋,我肯定不会杀你,但你若不履行职责,我便要罚你。”
“阿拉真,把楼内的人都烧了。”
她一副菩萨模样说着杀人诛心的话。
楼内人更害怕地拍门,朝努斯求救!
这些人大多数是上次被俘虏的人,跟随努斯,属于将怂怂一窝的类型。
努斯满脸惊恐,眼看阿官部族人毫不犹豫一把火扔进柴火,先冒烟然后嗡一声,火势瞬间涨大。
里面的胡匪求救声更加歇斯底里。
“老大看在我跟随你那么多年的份上救救我吧!”
“我山上还有妻儿,我死了他们怎么办!”
“求求你救救我们!”
努斯咽口水,心里七上八下,如果上官绣直接杀了他的手下,手下们当场阵亡,他就算后悔也来不及。
可现在不同那些人眼睁睁要被烧死在自己眼前,整个过程他们活着,在朝自己求救,他还有时间去后悔。
耳边不断传来的哀鸣,让他终于顶不住压力,低下头喊道:“我,我说!”
“我,只,只能指一条路,就是隔壁街南庄铁匠铺后院有个山洞,可以直接通墩北。”
话落,努斯感觉肩上的手慢慢收回,他跪在地上,视线一移,褐服女子已经背着一柄金尖银枪,带着三百人,火速消失在门口。
等人走了,他大口喘气,颤抖地爬起来。
现在还满脸后怕,他再看柴火已经被人泼水灭了,只剩下零星的火丝。
他赶紧推开柴火解救了手下。
里面的手下一个个被熏得满脸黑,灰头灰脸,跟个呆头鹅一样十分狼狈。因为活下来,各个抱头痛哭。
让努斯忍不住一拳砸在门桩上,随后耳边传来一道难以置信的声音。
“努斯,你到底在干什么?!”图尔匆匆赶到,大概猜到事情经过。
他满脸愤怒冲过来,抓住努斯:“你什么时候当的叛徒?难不成是阳城那一战!”
“王八蛋,你吃里扒外!”
努斯转头,满脸心虚,再看图尔身后无一人,肩上还有个漆黑的手印,和他肩头一样。
属于同一个主人。
他顿时变得理直气壮:“都是为了保命!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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