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懂得,有的时候刺探秘密是需要相互交换的。他与穆博士共度的第一个下午,其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知道那个相片上的男人是谁。

  穆博士私人诊所里有一间隔音效果很好的谈话室。这里有宽大的落地窗,也有厚厚的遮光窗帘,有严谨的办公桌椅,也有家里常见的会客沙发。有咖啡壶甚至酒架。

  “你会允许你的患者在这喝酒?”卫庄看着酒架里各种酒具问。

  “其实,这里的摆设是可以活动的。”说着穆博士走过去在酒架边的墙上按了一下,酒架就收进墙里去了,然后再亮出酒柜,请庄卫随意。“针对不同的病人,我这里会做相应的调整。”

  “看样,我的秘书跟你说得不多。你还没为我选好。”卫庄半开着玩笑地说着,取下红酒示意自己要开了。

  “卫先生不是来还东西的嘛,又不是病人。冷小姐说,你做了个有趣的梦,希望和一些聊得来的人分享。也不知道,今天你有没有这个兴致。”穆博士边说边把醒酒架指给卫庄。

  卫庄突然觉得,对方其实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在测试自己。于是他选了舒服的长沙发,表明自己已经卸下了防备,当她是朋友。

  接下来卫庄装作一个被梦境困扰的患者,编造了改变想法的理由,然后细致地描述了自己梦境的内容。起初他的描述是有选择性的,可是随着讲述的深入,再加上穆博士不着痕迹地诱导,卫庄的情绪再一次被卷入梦镜里的感情漩涡。当理智回归,收拾泛滥的情感时,他竟花费了许久许久。不过卫庄向来有种本事,既便内心惊涛骇浪,若他不想让人知晓自己的情绪,便依然可以谈笑风生。

  “据说,人只能梦到现实里见过的人和物。而且常常缺少逻辑性,是这样吗,穆博士?”

  “是的,只有在现实中见到过的事物,才会成为大脑编织梦境的材料。一个先天的盲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彩色的梦。”穆博士点头表示赞同。

  “我几乎在梦里过了二十年,相处的人从未见过。而且穆博士觉不觉得,它太有逻辑,太完整了。”卫庄懒散地坐在病人的沙发里,眼晴半眯着,遮掩了他如鹰视猎物的专注眼神。

  “卫先生,只梦过一次吗?”

  “不止一次。”

  “每次都一模一样,或情节完全重复?”

  “不是……但梦里的人总是那些。它让我很有成就感,同时也产生了某种现实生活中未曾有过的情愫。”比如,伤情。卫庄很快收回思绪,既希望穆博士听懂了,又不愿让别人窥探到自己也有脆弱的一面。

  “卫先生是否向往过金戈铁马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或是刀光剑影在江湖中快意人生?”

  穆博士虽不苟言笑面对病人却一向亲切可人。不过刚才的话听进卫庄的耳朵里却很不中听,他不禁心想“是你理解力有问题,还是你平时专研学问把脑子累傻了,只有历史传奇与武侠两个概念?只知兵的蒙恬或逞一时悍勇的荆珂又怎能与我相提并论。难道梦里的卫某,不更应该称为谋略家!”卫庄顿了顿半讥诮地说:“穆博士是觉得,卫某的生活太平淡了,需要靠梦境去体会波澜壮阔的人生?换句话说你觉得我是一个妄想症病人?”

  “现在不能确定。”穆博士感到了卫庄的敌意,不过面对病人她向来有足够的耐心与涵养,所以用温婉的态度认真地说,“我有一些患者,他们是社会精英,某个领城的佼佼者,有着无懈可击的逻辑思维,自成一体的世界观价值观。但他们某些观点太过偏激,看似可以自圆其说,却远远超出现实社会所能承受。更重要的,这种偏执的思想模式,极大地损坏着拥有者的身体健康,并折磨着深爱着他的家人和朋友。所以,卫先生如果你不能放下……”

  后面的话卫庄基本都没往心里去,只在说到“深爱”时突然想起了梦里的“师哥”,坚毅的眼神,宽忍的唇角,所向披靡的英姿,敢为天下先的高远大智。这样的人若能在现实中相遇,的确值得“深爱。”

  “穆博士,”卫庄等对方说完慢慢地掏出了钱夹说:“你句句话都能说到人的心灵深处,不愧是国际著名的心理学家。但是,我更相信,书本理论、临床经验都比不上切身感受。恕我冒昧地问一句,穆博士的家人或朋友中是否也有这样的人呢?比如,他!”

  钱夹“啪”地一下被翻开,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容瞬间填满了穆惜蓉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