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笑。”
面色冷淡，神情冷静，向来是多少上古洪荒大能口中，别人家徒弟的清源妙道真君如是回应道。
好听的嗓音如同天宫凌霄宝殿之上，威严冷肃的司法天神一条条宣告犯事者罪名，冷到似乎能够……掉出冰碴。只那紧握着黑色玄铁墨扇的手，显示着其并不如表现的那番平静。
盘古大神在上，他可是费了不知多少功夫，方抑制住了心中那丝大逆不道，冲上去堵住自家师尊那张嘴的念头。
虽是对玉鼎真人性情大变说一遭是一遭的性子有了预估，杨戬也不曾想到自家师尊会变得如此的……致力于调戏撩拨自己。
好在司法天神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的本事，并非说笑。心中对于玉鼎真人那似真似假的话语，更有着独特过滤技巧。当下却是疑惑道：
“那凡人……许仙身上，有何不对劲？”
清源妙道真君并非庸人，若是到现在还不清楚，问题根结究竟出在何处。那当真便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只是如许仙这等撞了大运的凡人，自古以来虽是不多，却也不在少数。一时半会间，却是难以看清个中蹊跷。
目光闪动，玉鼎真人倒没有继续纠结此前那吃醋不吃醋的问题。似乎是料定了，杨戬这掩耳盗铃转移话题的做法。也不以为忤，只那瞳孔深处，隐藏着不可言说的诡谲。
“这……便要问一问贫道那好师兄，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面色间毫不掩饰的嘲讽，玉鼎真人话中语气虽是平静，却自有一派冷淡意外。无不召示着，这一位对其口中的好师兄，世人传说里救苦救难之观世音菩萨并不感冒。
无利不起早，西方教那二位教主也好，后来的佛门中人也罢，虽事事都爱插上一手，却也皆是这般性子。
实质上纵使是上古洪荒那些个闲得发慌的大能，也不是谁都有那多管闲事毛病的。妖魔遍地走仙神多如狗的上古洪荒，看戏也得有那个实力。
如陆压道人那等东打一榔头西敲一棒子的，又岂是随便的什么人物可以做到。
纵观佛门行事，镇压孙悟空那猴头也好使金蝉子转世求取真经也罢，又或是襄助沉香救出三圣母。一桩桩一件件，可绝非是什么乐于助人乐善好施。
相较之下，佛门于白素贞身上投注心力亦不在少。观世音菩萨于白素贞的救助指点也好，同佛门亲近的黎山老母教导之恩也罢，玉鼎真人清楚，自家那位“好师兄”及其身后势力，可绝非什么滥好心无欲求的。
那么，他们求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单单只是一个白素贞，目的早已经达到。至于法海，菩萨低眉金刚怒目，其人于佛门而言，亦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雷锋塔倒，西湖水干。白素贞日后命运，可并不怎么好。那么这个中种种，便值得商榷。
遑论此前误入那似真似假的混乱时空之中，观世音菩萨部分神魂，可是依托于许仙身上。由不得他人，不去多想。
“任他千般算计，万种谋划，总归，会露出马脚。”
哂笑一声，玉鼎真人也不去多做理会。不管那背后有着何等样的打算，只要有心破坏，又岂能叫其轻易成事。
凡修行至一定境界，再多的花架子也不过是虚妄。于凡世之间落子布局，固然鱼目混珠使人摸不清头脑，却也容易被人把水搅杂脱离控制。
一如千年前那场波及了整个三界的封神之战，天地为棋众生作子。可真正算起来，并无什么绝对的胜利者。
只有等到身处局中之时，方才会发现，原本的目的早已经不再重要。
由棋子转变为旁观者，乃至执棋人。此前的迷局，无论何等发展，自可以轻易以力破之。
故而玉鼎真人并不在乎，这一切会向什么方向发展。由始至终，他与此世之间三界之内的牵连，并不多。
然而下一刻，这位似乎性情大变的昆仑上仙似是在一瞬间感知到什么。原本清俊至极的眉眼间，带了丝丝缕缕的缱绻与显而易见的郑重。
“戬儿，在师门和你三妹之间，你会如何选择？”
便如同那清淡冷漠至极的嗓音般，玉鼎真人的话语恰如一柄冷锋，尖锐而突兀的划破伪装，露出切实的真实与残忍来。
迎着杨戬那不掩愕然与疑惑的双眼，这位阐教上仙唇角勾勒起冷淡弧度。如仙如魔，引人堕落。便连杨戬心中，亦有那么弹指瞬息间的蒙昧与迷惑。
只是最终，却是内心的矛盾与对师尊的担忧占了上头。这位优秀的阐教三代首席弟子，神色间毫不掩担忧与纠结之色，却半点也说不出叫其师尊满意的答复来。
甚至他并不清楚，究竟是何等样的答复，方会叫师尊满意。
杨戬并非是心慈手软的，世间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很是清楚，他对三妹下不了手。
杨戬并不愚蠢，自然对师尊玉鼎真人那份，并未有过多掩饰的、针对着三妹一家的恶意有所察觉。
他的师尊，阐教十二仙之一的玉鼎真人，杀伐决断的斩仙剑主，并不是什么空口说大话的。
修行多讲究念头通达，剑修更是如此。师尊玉鼎真人走的虽然未必是那等唯心唯剑的器物之道，诸般变动却由不得他不去警觉。
隐隐然之间，杨戬似乎觉得自己站在了悬崖边。而接下来的、他的回答，将会把一切，推向不可知的发展。
却不知道看似安静等待着他回答的玉鼎真人，早就在很早之前便把自己逼入绝境。无限险峰，高不胜寒，脚下舍去一根细细的绳索拟作立足，便再无他物。
有的，只是累累白骨以及……十死无生之境地。
现而今，处在看似平静，却极端危险境地的玉鼎真人。用这么一句看似平静，实际却进退两难的问话，将自己唯一的徒儿，逼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