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闲等人的一日三餐是不需要自己操心的。
蝙蝠岛上的姑娘们对于即将离开这座牢笼感激不已，自然是揽下了大部分的杂事, 比如做饭, 洗衣服, 甚至主动将顾闲等人活动的领域打扫的干干净净。
过了几天后，顾闲挨个给这些姑娘做了检查, 她们的眼睛被缝合已经过了许多年，线已经与眼睛完全长在了一起，就算可以去除, 一双眼睛也妥妥是废了, 只有少数几个人有痊愈的可能, 可现下蝙蝠岛里少了很多东西，治疗只能交给无争山庄的大夫来做, 就算是顾闲, 目前也只能是束手无策。
他能动手医治的也有——比如其中一个姑娘, 就一不小心在最后的那场混乱中惊慌失措的崴了脚。
虽然眼睛看不见了, 但她们对于顾闲依然充满了感激，只因在岛上生活的这些年, 她们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旁人的善意了。
“铁石心肠”如顾闲, 此时亦是觉得十分惭愧。
对此, 宫九调侃道：“我对顾先生一片痴心，顾先生却一直视若无睹，你看着我的时候难道心里就不曾觉得愧疚么？”
顾闲：“…………”
于是顾闲只能选择继续视若无睹。
他从蝙蝠岛上找到了不少东西。
江湖各派掖着藏着的武功秘籍他自然不会去看, 这些将来都是要打包带到无争山庄，再由无争山庄亲自归还给各门各派的, 想来，那时候无争山庄的名望也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这实在是一种讽刺。
顾闲翻出来了不少古籍残本，大都不是完整的，却依然有着十分珍贵的价值，有了这些古籍陪伴，蝙蝠岛上的日子也不算枯燥无趣了。
宫九将最后几个字写完，仔细吹干了墨，才将笔搁下。
“顾先生，你看一看。”
顾闲从书本上移开视线，看到宫九面前的纸上工工整整的写满了字，再仔细一看，竟然就是其中一本古籍上的内容。
这是在抄书。
顾闲哑然。
说起抄书，他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便是晴朗最怕抄书。
她年纪小，静不下心来，抄的书前面还勉强能看，到了后面却往往歪歪扭扭的叫人啼笑皆非，顾闲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行云流水“画”出来的字，除了亲姐顾亭没有几个人看得懂，顾亭常说，要是颜先生修养再差些，是非得满山谷追着顾闲打不可。
——朽木不可雕也。
如今见了宫九的字，一笔一划都娟秀好看，瞧着便觉干净舒服，风骨却大异于之前在百花楼里铁画银钩的几个字。
见字如见人，可一个人的字若有百种变化呢？
他的人是否也像他的字一样叫人捉摸不透？
顾闲摸了摸宫九的脑袋，给了他这数天来的第一句夸赞：“好字。”
宫九：“…………”
总觉得自己被当做晴朗夸奖了的宫九默了一默，解释道：“我帮你抄你想看的书，这样一来，待我们回中原的时候你就可以将书一并带回半闲居了。”
顾闲小小的诧异了一下，随即道：“你有心了。”
宫九笑着问他：“你才知道我对你有心么？”
顾闲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宫九看他似有犹豫之色，眼中光芒一闪，干脆摊开道：“顾先生是不喜欢我，还是不信我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套话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能有的。
顾闲沉默片刻，反而问：“那九公子图的又是什么？”
宫九正色道：“远的暂且不说……近一些的，但求与君一睡？”
顾闲挑眉：“与我？”
宫九道：“当然是跟你。”
他不依不挠的追问道：“回答我的问题，顾先生。你是不喜欢我，还是不信任我？”
顾闲斟酌片刻，还是郑重道：“我并不讨厌你。”
宫九笑了：“那就是不信我了。”
他愉悦道：“无妨。血脉相连的亲人之间都尚有隔阂，何况是你我呢。顾先生若有兴趣了解我，不妨多问问我，我虽做不到知无不言，但很愿意尽力替顾先生解惑。”
顾闲也笑了：“顾某何德何能，怕是承受不起九公子的厚爱。”
“顾先生何必自谦？还是说，这只是推脱之词而已？”
顾闲这才道：“那我便问了。”
他直视着宫九的眼睛，问：“敢问九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宫九由衷的赞道：“不愧是顾先生，这第一个问题便将我难住了。”
“我叫宫九。至于其他的……”他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没什么值得去说的。”
顾闲也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接着道：“我知道九公子手中的势力必定不同凡响，可江湖上认得九公子名号的人却寥寥无几，所以，九公子必定不是一个喜欢名声的人。”
宫九不以为然道：“或许我只是爱财而已。”
顾闲却摇了摇头：“不像。你不缺钱财，也不缺美人，更不爱名声，所以我很好奇，九公子如此神秘，求的又是什么？”
宫九看着顾闲的眼睛，缓缓露出一个充满兴味的笑来，他忽然一把抱住顾闲的腰，还伸手挡住顾闲手中的书本，耍无赖道：“天色已晚，顾先生，我们该抵足而眠了。”
顾闲忍俊不禁道：“说好的尽力为我解惑呢？”
宫九道：“顾先生针针见血，我忽然不大想与你说话了。”
他方才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会尽力解惑，转头却耍起无赖来，实在不像是宫九一贯的作风。
——他虽然时常胡闹，却并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寡信的人。
顾闲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会儿，还是依言点了点头。他搁下书，吹灭了案上的油灯，把这只胡搅蛮缠的大猫拎回了床上，如他所愿抵足而眠去了。
就这么过了数日，中原那边派来的船也总算是到了。
大船共有两艘，一艘是无争山庄的船，另一艘却是宫九的船。
无争山庄那里，来的人是丁枫。
丁枫亲自来接原随云，见到顾闲时也很是高兴。
他热络道：“顾先生，许久不见了，可还好么？”
顾闲微笑道：“托丁先生的福，一切都好。”
顾闲当然是认得丁枫的。两年前他医治原随云时，就是丁枫跟在原随云身边忙上忙下，忠心耿耿极了，这一年顾闲没有在原随云身边看到他，还以为他现在已经不在原随云手下了，不想开船来接他们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丁枫。
前一批人显然是对丁枫说明过现在的情况，无争山庄的船上带了不少识水性的侍女，一来便引着岛上的盲女们上了船，细心安置在船舱里。
原随云与宫九从洞窟缓步走出来，原随云笑吟吟道：“你来的倒是比我预想的早。”
丁枫眼睛一亮，却还记着对宫九拱一拱手，道：“九公子。”
宫九可有可无的点了下头，并不说话，只是走到了不远处的顾闲身边。
丁枫几步走过去，对原随云耳语了几句话，原随云的神色微微一变，与丁枫低声嘱咐了什么，丁枫自是连连点头。
宫九对无争山庄的主仆二人兴致缺缺，他只是对顾闲道：“顾先生就坐我的船回去吧？”
顾闲点了点头。
“那就叨扰了。”
宫九微微一笑，眼中的笑意忽然变得真切极了。
“顾先生客气了。”
他心情愉悦的带着顾闲上了自己的船，宫九的船要比无争山庄的船小上一些，内里却堪称奢华，连船工亦是身着绫罗绸缎，顾闲一上船，便闻到了与宫九身上如出一辙的熏香味，宫九推开紫檀木雕成的门，对顾闲道：“顾先生住在这里可好？”
他指了指对面：“那里是我住的房间。”
他眨眼之间就变得正经极了。
“顾先生若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顾闲点了点头，想了一想，还是问道：“九公子不与我抵足而眠了？”
宫九似乎有些意外顾闲会说这样的话，他眨了眨眼睛：“小别胜新婚，天天黏在一起怕是不太好。”
顾闲笑了。
他的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转瞬即逝的笑。
“你说的有道理。”
他说完这句话，便走进了房间，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宫九愣了一愣，再回神时，顾闲的房门已经关上了，他看着紧闭的房门，慢慢、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刚才的那个笑容……总不是他看花眼了吧。
…………
……
茫茫大海中，两艘大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一同回返中原。
白天的时候，顾闲走上甲板，还能看见同样出来吹一吹海风的金灵芝或原随云，偶尔也能遇上一两个蝙蝠岛上的盲女，却不多。
她们在无争山庄的船上有些拘谨，远不如主人家轻松自在，但看她们依着栏杆恍若做梦一样的神情，便可以知道她们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充满了向往。
这样很好。
无论如何，她们总算是走出了阴暗的洞窟，开始在阳光下生活了。
顾闲默默离开了甲板，没有打扰到任何人。
本以为前往中原的路途会一直这样风平浪静，可就在他们出发后的第三天清晨，顾闲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原随云的船消失了。
他茫然四顾，只看见蔚蓝的天和湛蓝的海，除了他脚下的这艘船以外，目光所及之处绝对没有第二艘船。
可昨晚睡觉前，无争山庄的船分明就在不远处。
宫九捏着扇子走了过来，心情愉悦道：“顾先生早。”
顾闲蹙眉问：“原随云呢？”
宫九装模作样的四处看了看，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答道：“或许是他的船太慢，被甩在后面了吧。”
顾闲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盯了宫九一会儿，笃定道：“这艘船，并不是回中原的船。”
宫九哈哈一笑，展开折扇遮住了大半张脸，笑得狡黠极了。
“已经晚了。”
他得意又嚣张：“顾先生对我有那样多的疑问，何不亲眼去看一看答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宫九：我们表面上装作要回中原的样子，其实我的船要开回无名岛。
原随云：ojbk。
统一回复一下，牌子是cuckoo。
系统音，真的一点也不可爱qwq
尤其是新买的那个，一早上要连着叫好几声才能把饭做好，作为一个懒觉爱好者，我觉得它太聒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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