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无追无/铁冷铁]春秋江湖>第163章 第 48 章

长风送客几万里。

酒楼前树立的酒旗写着这几个大字。

长风酒楼不设客房,只买酒,兼卖吃食。由于酒楼正在寥山不远处的树林里,再走不了多久就是城门口,折柳送行的人总要在这里设宴作别,依依不舍许久才肯分手。而万壑松木一吹动,飒飒似雨声的风声更添悲凄之情。长风酒楼建在这儿,或许图个就是这么个哀凉的意境。

今日客人不多,大厅里零零散散分别坐着四桌人,其中两桌都是两人,另一桌三人,还有一桌五人,加起来便共是十二人。

穹空帮绝对不止十二人。

好几十号子人一起进了酒楼,小二忙不迭来招呼,道:“列位客官是吃饭的吗?我给您们拼个桌子?”

行动确实是快,还未待对方应一声,分散各个角落的好几个小便二一起跑了起来,搬桌子的搬桌子,搬椅子的搬椅子。还有人多看了无情的轮椅几眼,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给这位公子也搬一把椅子。

四僮正好走到了那人面前。

何梵最先甜甜一笑,道:“小二哥,你在看什么呢?”

小二回转视线,笑道:“小哥有事?”

白可儿道:“小二哥,你这儿可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原来是小孩子嘴馋。可四个孩子问话的时候,那边几张桌子已拼在了一起,另有别的小二开始询问客人要何饮食。

这小二道:“小哥想吃些什么?”

叶告道:“有糖吗?还有酒?”

陈日月补充道:“我们给你钱,你带我们去厨房再拿给我们,千万别让其他人瞧见,我们家公子可不许我们吃这些的。”

果然是小孩子嘴馋。这小二点了点头,笑道:“四位小哥请跟我来。”

四僮一走,那边薛纲亦将菜与点心都点好。等待上菜需要不少时间,一伙人无聊起来,遂不住地向温子非问话。最先还是薛纲忍不住,道:“温公子,若我果真潜心修习了这回仙教,舍弟就能回来吗?”

温子非新换了一件衣裳,原来的那件衣裳已破得不能再穿了,他只能偷偷将它藏起来。而换了新衣的温子非整个人都似变了,始终低头想着什么,连薛纲的问题都不曾听见。然则话匣子一旦开启,哪里有头?众人纷纷问了起来。

这本是相当好的时机,每一回,但逢这个时候,温子非总有说不完的话。可如今,他忍着身上无数咬痕的轻微伤痛,听着耳边叽叽喳喳,更难熬的是心中的恐惧,种种烦恼一起涌上心头,令他不禁想一拍桌子,大吼道:“你们都别吵了!”

如何敢呢?他最终挤出了一个笑脸。

风吟的声音,临桌酒杯碰撞的声音,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混在一起,让这不怎么热闹的酒楼透出了一种喧哗。无情微微侧首望了正在看窗外落叶的追命一眼,随即低头饮茶,心中始终有些许疑惑。

仅仅是因为这一场骗局和这一场梦吗?能让所有人毫无怀疑地相信这些虚妄。

人心。

人的欲望。

究竟是怎样长成的?

最终止住这喧哗的是临桌人的一声失声惊呼:“铁手?你说的是四大名捕里的那个铁手?他、他会做这等事?”

说话声立即停了,无情与追命头个望临桌望去;薛纲等人却是先瞧了瞧无情,再往临桌看。

偏偏临桌人说了一句便不再言语了:“除了四大名捕里的那个铁手,还有那个铁手?我本来也不太信这事,可最近江湖上都传遍了。无风不起浪,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完两个人饮酒。

莫名其妙的对话勾得这边听见的人每个人都好奇心起,可碍于无情在场,谁也不好直接去问。无情摩娑着茶盏,半晌没动,似乎漫不经心。这可把众人急了:你去问啊?你要再不问,我们就去问了。

到最后,无情都没问。

起身的是追命,他走到临桌那两人面前,打个招呼,一抱拳,笑道:“两位兄弟,在下姓梁,双名三七,有礼了。”

他的身影正好遮住了坐在轮椅上的无情。

能够知道铁手的,必然是江湖中人。但凡一个江湖中人,见到无情的轮椅,便不可能不怀疑他的身份;要让他们在无情面前,毫无顾忌地说出铁手究竟做了什么事,这基本不可能。

对方拱手,冲着追命道:“兄台有何见教?”

追命道:“适才听两位兄台说起了四大名捕中铁手的事,心中好奇,这铁手……他怎么了?”

对方看了会儿追命,笑道:“兄台也是个江湖人?”

追命笑道:“算是罢。”

对方正憋着好多话,听了即刻便道:“看来兄台还不知道铁手奸污了一名有夫之妇的事?”

追命的笑容立时一僵,顿了顿才道道:“铁手做这样的事……不可能罢?兄台的消息属实?”

对方道:“怎么?兄台不信?我就知道兄台不信,其实我刚听了也不信啊,但这事传得可是真真的,是受害人和受害人的丈夫亲口说的,铁手当时还想杀人灭口哩,幸好有许多人及时赶到,这可是有人证的啊!兄台,你可知道铁手奸污的是谁?”

追命直接道:“兄台就不必卖关子了。”老实讲,追命此刻很不耐烦。

对方哈哈一笑,道:“兄台一定晓得裴微罢?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也难怪铁手他做出了这等子事情,我听说裴微虽已为人妇多年,那模样照样漂亮得紧——”

他说得起劲,便没注意到追命越来越差的脸色。半晌,追命喝了口茶,水囊遮住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随后放下水囊,打断道:“会不会是易容?”

对方摇了摇头,道:“相貌能易容,这武功还能易吗?听说那两人使的就是铁手的掌法和冷血的剑法,绝对不会有假。”

追命道:“冷血?这事还和冷血扯上关系了?”

对方道:“兄台,你瞧瞧你这话说的,有铁手的事,那怎么能没有冷血的事呢?四大名捕虽是四个人,其实好得就像一个人,这话你没有听说过?听说冷血他是为了包庇铁手,还和铁手一起闯到聂家,把聂直梧和裴微的儿子给抢了。哎,好像那还是个只有几岁的小娃,真是可怜。铁手伪君子的面目算是彻底暴露了,也不知他会不会对那孩子做出什么事。”

这边滔滔不绝,那边鸦雀无声。

如果是平常,薛纲与穹空帮的弟子早忍不住和那男子一起讨论起来了,然而此时,所有的眼睛不约而同齐刷刷望向了无情,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说话。无情的表情与方才似乎没什么区别,可只有坐在他身边的人才清楚,寒气从无情的身上传出,冷得令自己感觉身处在冬天。为了不再这般冷,都有人想阻止那男子继续说下去了,蓦然间只听一声:“你乱讲什么!”

男子停了话头,向声音来源方向望去。

四个少年并肩站在一起,手里拿着的也不是什么东西,四双眼睛狠狠瞪着自己,其中一个少年还涨红了脸。何梵道:“你说的那些事,你亲眼见到了吗?你这叫诽谤,你这叫——”他一急就有点说不出来话。

陈日月冷冷接道:“这叫诽谤诬陷造谣,总之你在胡说八道,还是闭嘴算了罢!”

原本,其他三桌的客人都是普通老百姓,哪个晓得铁手是谁?自喝自己的酒,根本就不曾在意这桌的对话。何梵与陈日月这一高声,反倒是将他们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男子愣了下,随即笑道:“你们四个孩子,知道我说的是——”

话未完,他身旁同伴拉了拉他的袖子。

男子转头,小声道:“咋了?”

同伴指了指那四个少年腰间挂着的刀剑。

三柄剑,一把刀。

男子登时在心里惊呼了一声:不会这么巧罢?

他小心翼翼地环视了酒楼大厅一圈,终于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正端坐在一座轮椅之上的白衣青年。

青年剑眉,温文而冷冽,两种混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呈现,丝毫不让人觉得奇怪。仿佛,青年天生就该是这样的人。

男子手中的酒杯顿时落地,清脆一响。

还真这么巧啊?

无情低头看向地上的酒杯,一会儿,缓缓抬起了头,再看向那男子,淡淡道:“你继续说。”

男子挤了个笑脸,道:“我刚才说的那些也都是听别人说的,我哪里知道真假?”

无情道:“我没有问你真假,我让你继续说。”

男子与同伴面面相觑。

无情饮了一口茶,遂又道:“你继续说,我才能找出你话里的破绽。”微微一笑,“不过,你刚才那番话里的破绽已经很多了。”

男子闻言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道:“无情大捕头?”

无情颌首道:“我姓成。”

男子无奈,心叹自己今天运气不好,转头看了同伴一眼。那同伴亦是犹豫了好半晌,随而小声地道:“道个歉罢?”

只有这样了。男子沉吟,旋即起身,对着无情一抱拳,道:“成大捕头,我有眼不识泰山,刚才没瞧见您,话里对铁手二爷多有不敬,请您见谅。其实那些个传言,我也是不太信的,铁手二爷的为人谁不知道啊?必定是有误会罢,哈哈。”

这番话说得够低声下气了,只是因为传说中明器王无情的武功太过高深莫测,男子不想惹事。而听了这几句话,三剑一刀僮想着这人毕竟只是道听途说,并非有意造谣,于是气都消了不少。

无情的眉眼依然那么冷,声音更冷:“我让你们说下去,你们既然不愿说,那就滚出去罢。”他的视线冷冷扫向其他三桌的客人,“你们,也一样。”

围观看热闹的三桌客人瞬间傻了眼:这关我们什么事啊?我们都不知道你们究竟在吵些什么好不好。

连四僮都一怔。

薛纲咳嗽了几声,想与兄弟们劝劝,可看见无情那个眼神,打了个颤,又把话吞下去了。江湖上有个传言,在四大名捕为自己的师兄弟而生气时,在旁的人千万不要多嘴插言,不然后果不会怎么好。

薛霜行没想那么多,她皱眉,直接道:“大捕头,我也不相信铁二爷会做那样的事,可这谣言又不是那两位兄台传出的,他们也跟你道了歉,你又何必如此动怒呢?而且,就算他们惹了大捕头你生气,又与这里其他的客人有何干系?”

无情当没听到她的声音,只看着那些客人,语音冰凉道:“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吗?要么继续说下去,要么现在就滚出去!所有的人都滚出去,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遍。”

四僮不解地互瞧了几眼。

追命早坐回了自己座位。

男子一拍桌子,道:“无情,你不要欺人太甚!”

其他三桌客人气上心头,不知无情本事,更是无惧,当即便叫了起来:“你谁啊?这酒楼是你家开的吗?你——”

语未毕,飞刀忽来!

不是一柄飞刀,不是两柄三柄飞刀。

整整齐齐十二把飞刀,从一只手里发了出来,分别打向大厅里那四张隔了老远的桌子,分别没入桌上每个人的面前。

幸好没入的是桌子,如果没入的是人的咽喉呢?十二个客人,思想都不相同,然而在那一刻,他们十二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一模一样的。

跑!

那三桌十位客人,不懂武功,平生未曾见识过这般高妙的明器手法,见状心中只有惊恐,回过神来以后便一溜烟地跑了。那男子与他的同伴则呆立原地。他们懂武功,更清楚无情这一手明器有那么深不可测。

无情袖里的手还抚着一柄雪亮的刀,冷冷道:“你们还不滚,我再出刀,对准的一定就是你们的脖子。”

那两人终于也跑了。

跑出了酒楼。

一旁怔怔的小二眼看客人都跑光了,这才反应过来,急道:“这位公子,你、你这不是毁我们生意吗!”

无情没说话,右手轻轻一弹,一大锭银子刹地撞进小二怀里。那小二猛地一惊,拿起银子,看了又看,心满意足。

就在店小二贪恋地抚摸这那大锭银子之时,追命霍然起身,怒视这无情,冷然道:“大捕头,人家不过就说了那么两句而已,歉也跟你道了,你还那么不依不饶的,你至于吗?你简直——”忽然转身亦出了酒楼。

似乎,他是想追上那两人道歉。

无情继续喝茶,淡然仿似万古不变万古不化的明月积雪。

 

两个男子跑出了酒楼就不再害怕恐惧,可心中怒气更多了。绿树林里,风一吹,野花的香四处飘散,两人站在花丛里气冲冲地大骂着无情。

追命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两名男子停了言,齐齐瞪向了追命。其中一人道:“你还来干什么?我们都滚了,你是来替无情教训我们的吗?”

追命笑道:“两位,我和无情大捕头坐在一起,可不代表我就是大捕头的朋友了。”

男子狐疑地看着追命,道:“你不是无情的朋友?”

追命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是。”心里想:自己与无情的关系,朋友两个字,太浅了。

男子道:“那你来干什么?”

追命笑道:“来道歉。实在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先问起来,无情大捕头也不会对你们如此。”

追命好脾气,男子也没了生气的理由,他摇了摇手道:“算了算了,我吃这么一回亏。”

追命道:“两位兄台还是快些走罢,不然待会儿无情看见你们还在这里,我怕——”

男子哼了一声道:“本来我对铁手那事是八分信,还有两分怀疑的,现在看来……四大名捕果然都是伪君子!”

追命嘴唇翕动,欲言又止,许久许久,他最终也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

对方两人看见追命这笑容,竟是不由当即一怔。好像,这一笑里藏了太多的东西,太多令人感伤的情绪。那两人对着这笑容,话都说不出口。

好一会儿,那两人道:“那我们告辞了。”

追命对着他们抱了抱拳,但没有应声。

可便在那两人转身之后,追命的声音却忽然响起:“伪君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装的,装一天两天不难,可十数年如一日,时时刻刻都行走刀刃之上,数不清有多少次受伤,数不清有多少不顾自己性命,去救别人性命,这只能说明他们的心本就是善的,他们的血本就是热的。所以无论如何,铁手和冷血不会做那样的事。而无情,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所做的事都没有恶意。”

声音越来越淡,追命边说边走。

往酒楼的方向走。

那两人想反驳,然而不敢重返酒楼。

追命的脚步很沉重,一步步地走在野草地上,但走得不慢,与以往一般快。他负着手,脸上的笑容尽褪,眼中的沧桑更浓。

直到快回到酒楼,三剑一刀僮都跑了出来,故意冷着脸,左右一瞧,大声嚷嚷道:“刚才那两个人呢?敢造谣我们二爷,我们还没骂够他呢?他就跑了吗?”那声音,在酒楼里的人想不听见都难。

追命这才笑了,小声道:“你们太假了,这演戏的本事,连你们公子一半都比不上。”

四僮低低笑,道:“这本事当然比不上公子和三爷您了。”

追命道:“你们怎么来了?”

叶告道:“给三爷您送酒啊!”顿了顿,“不过现在这酒,三爷您恐怕是喝不成了。有一件事,我们本来想跟公子说的,可酒楼里的人太多,我们不知道说了合不合适,所以来找三爷。”

追命才不管为什么现在这酒喝不成了,径直从叶告的手里拿过酒瓶,而后将酒液往水囊的暗囊里倒,瞧了瞧四僮手里拿着的各种糖与点心,一面笑道:“难怪你们自告奋勇要帮我打酒,原来是想给自己买糖。”

四僮一见追命的动作,都吓呆了,连忙抓住追命的手,绝不让他喝一口,齐齐道:“三爷,您没听见我们跟你说啊,这酒不能喝!”

追命的手被他们紧紧抓着,心中暗觉好笑,问道:“为什么不能喝?”

陈日月道:“酒楼里那些人好像有点问题。”

追命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随而悦然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啊?不错不错,有长进。”

四僮闻言俱一愣。何梵道:“三爷,原来你也看出来他们有问题了啊?”

追命道:“不然你以为你们家公子为什么要把客人都赶走?”

陈日月恍然大悟,道:“公子把他们都赶走,是怕待会儿打起来了,不好保护他们?”

追命道:“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吗?”

何梵道:“不是给二爷和四爷出气吗?”

追命沉默了会儿,旋而,挨个给了四僮一人一个爆栗,道:“在你们的眼里,你们家公子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四僮抱着脑袋,委屈低下头。

只片晌,白可儿忽抬起头,正色道:“可是在那几个人眼里,公子就真的变成了不讲道理的人了啊。”

追命默然着许久没有言语,随而才道:“你们跟了你们公子这么久还不知道吗?他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可是,自己很在意。追命苦笑着在心里想,明明清楚之前什么话都不说最好,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在那两人面前替无情铁手冷血讲好话。

陈日月郑重道:“我们知道,无论是公子和三爷您,还是二爷和四爷,您们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但我们在意啊。我们不想他们误解您们。”

追命揉了揉陈日月的脑袋,笑道:“就你嘴甜最会说话。”又问道,“怎么看出酒楼的人有问题的?”

白可儿道:“我们去厨房的时候看见有一个厨子切菜时用的是刀法,而且是很高明的刀法。”

追命一怔,道:“就这个?”

叶告道:“还有,我们多看了那个厨子几眼,他也看我们。我们总觉得他眼睛里有敌意。”

追命依然道:“就这个?”

叶告道:“还、还要什么?”

追命叹道:“我还以为你们真的长进了呢,原来你们发现的线索都是那个人故意给你们提供的。”

何梵诧道:“故意?”他很是不服气,“这怎么可能?”

追命说道:“若不是故意,他特地选在你们进厨房的时候为你们表演他的刀法?就凭那些小二在我们面前的表现,我相信那厨子也绝不会这样傻。”

陈日月道:“可他为什么要故意啊?挑衅?”

追命沉吟着道:“挑衅么?不太像。”摇了摇头,“别什么事都问你们三师叔,我也猜不出。”趁着四僮不注意,他终于喝了一口酒,“走罢,回去了。”

四僮一惊,呆了,道:“三爷您……”

追命笑道:“酒楼里的人有问题,这酒可没有问题。”

四僮总算放下了心,随后立刻异口同声问:“那这些糖和点心有问题吗?”

追命想了想,道:“有问题。”

四僮齐声道:“啊?”

追命叹了一口气,脸色凝重,一本正经道:“吃多了,蛀牙。”

说完一笑,迈步走了。

 

此时此刻,长风酒楼里只剩下了无情这一桌人,大厅里越发寂静起来。因为无情适才的发怒,而今无人再敢开口。

薛纲在笑,不知从何时起,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畅快。

然而,在如今这个时候,他的笑未免太过于不合时宜。薛霜行咳嗽几声,想提醒一下父亲注意形象,可薛纲似乎混然不觉。没奈何,薛霜行只得开口:“爹,您想什么呢?”

薛纲笑道:“想到了你二叔。”

薛霜行道:“二叔……”悄悄看了无情一眼,“您怎么想到他了?”

薛纲笑道:“霜行啊,当初有人来抓你二叔,非说你二叔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结果啊,现如今啊……”

现如今,怎么样呢?当初,要抓捕薛绝的人是无情;现在,被爆出奸污了有夫之妇的人是无情的师弟。薛纲话里的冷嘲热讽,谁都听得出来。连薛霜行脸色亦是一变,道:“爹!”

薛纲不在乎。

他胆小懦弱怕事,可一旦遇上与薛霜行和薛绝有关的事了,他什么都不在乎。薛绝的失踪至今是他心头最大痛事,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可以嘲讽无情了,他可不愿意放弃:“有些人,自以为正义,可是啊——”

薛霜行听不下去,打断道:“爹爹!”不管铁手与冷血做了什么,薛绝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

穹空帮众弟子心中更急:之前那两名男子只不过在无意中说了铁手和冷血的坏话,就让无情迁怒了整座酒楼的客人;而今无情会不会直接用飞刀让帮主的脑袋搬家?

无情淡淡道了一声:“薛帮主。”

薛纲梗着脖子道:“怎样?”

无情道:“当日为令弟之事,我闯进贵帮,很抱歉。”

没有人能想到“很抱歉”这三个字能从无情的嘴里说出来,众人都一呆。

无情接着道:“我晓得薛帮主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二师兄有没有做了传言中的事,且不论;我四师弟有没有包庇,且不论;我只想请问薛帮主,难道在你的眼里,就因为有其他人做了与令弟相同的事,令弟的行为就正确了吗?难道每个人杀了人,只因世上的杀人凶手不止一个,他就可以沾沾自喜了吗?”

薛纲被说得呐呐不能言,道:“我……大捕头,对不起。”他本不是恶人,可道了歉以后,还是心有不甘,“铁二爷和冷四爷那事可能是有误会,那大捕头可有想过,舍弟的事也是有误会?”

无情道:“误会么?那薛帮主你可敢说,你绝对相信薛绝?”

薛纲道:“我……我……”

无情道:“我敢。“他一字一句,“我敢说,我相信我二师弟和四师弟绝不可能做任何一件有违道义有违良心的事。我不但敢这样说,我还敢在心里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