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无追无/铁冷铁]春秋江湖>第132章 第 17 章

放鹰岭,云淡风轻天,树枝头一朵火红的花像一柄长枪的枪缨迎风摇曳。

冷血便是长枪,他伫立花边,脚边是一具尸体,瞪眼吐舌,死状甚为凄惨,满地的鲜血仿佛落地落红。当铁手驾着快马,顺着冷血留下的暗记来到此处之时,并不感到奇怪与愤怒,他甚至像压根没看见那具尸体一样,只将目光投在冷血身上,好好打量了冷血一番。

四师弟没有受伤,这便好了。

至于那具尸体,一剑穿心,除了四师弟,别的人不会有这样的功力。而铁手虽不喜欢杀人,但若人是他四师弟杀的,他不会问一声,眼睛更不会眨一下,反正知道那人是该死的,他只须关心冷血有没有又因为拼命而不顾惜自己。

所幸这回见着无恙的冷血,铁手便很有点欣喜。听到铁手的脚步声,冷血缓缓回过头,眼睛里却没有以往见到铁手时的笑意,相反有些不开心。

铁手怔了下,随即快步上前,问道:“四师弟,怎么了?”

冷血沉着声音,缓慢地道:“他杀了人。”这个他自是指的地上那一具尸体。

铁手眉头一皱,道:“还是任别空?”

冷血没答这话,只握紧剑,狠狠地道:“二师兄,我想杀了任别空!”

这相当于确认了铁手的问句。铁手默然片刻,道:“为了缠住我们,任别空倒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可他,不该杀人。”

冷血冷冷道:“他怕我们一直跟着他,就算他又找到了李潜飞的行踪,还是会重现鱼雁山庄的经历。”将剑上的血甩干,这才又重系回腰间,“二师兄,或许我们是不应该一直跟着他。”

铁手不免自责,没说话,许久之后才道:“所以你才让魏简过来的?”

冷血点了点头,片刻道:“二师兄,可我还是想杀了他!”

铁手颌首道:“杀人偿命,幕后主使也该偿命。不过四师弟,你有没有想过,任别空这一次的手笔很大。”

冷血听出铁手话中别有含义,不由问道:“手笔很大?”

铁手低头看一眼地上那尸体,反问道:“他是谁?”

冷血迅速答道:“乌横。”

乌横此人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独行剑客,行事虽总带邪气,但向来孤高自傲,无论谁都会不被他看在眼里。这样的人,会甘心拱他人驱使,倒真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铁手沉吟道:“四师弟,方才冲流门的宋骅找我比武,若我所料不错,他也应是任别空派来故意阻我脚步的。”

如果说像乌横这般的独行客会听从任别空的命令,有可能是因为任别空给了他什么好处;可宋骅身为堂堂一门之主,竟也会听任别空吩咐行事,这便实在更是令人费解了。况且,这一路闹事找麻烦的人,尚不止这两个。

铁手续道:“四师弟你想想,这次任别空派来阻拦我们脚步的那些人都有谁?”

冷血即刻明白了,道:“这些人在江湖上都不是无名之辈,可任别空竟能吩咐得动他们……这个任别空,我以前倒小瞧他了!”

铁手道:“不但如此,他能吩咐得动的人不会仅止这些,只要我们继续跟着他,他就还能继续派人与我们作对。以前他尽力隐藏实力,而今倒是将自己的武功和背后势力都暴露了出来——”

冷血接道:“只是为了让我们疲于奔命,不再管李潜飞的事。”

铁手叹道:“我越来越好奇他找李潜飞究竟是为了什么。”停了停,又说,“对了四师弟,今早我收到官家的旨意,在日理万机的时候他还不忘问问我,刺客怎么到现在还没抓到?”

冷血笑了一下,眼神里有不屑之意,道:“日理万机?”

铁手闻言也露出微笑,拍了拍冷血的肩,道:“算我说错了,是在忙着玩的时候他还不忘关心刺客之事,或者说不忘关心李潜飞之事。”

一名大夫,到底身上藏着什么秘密,让武林与朝廷都紧追着他不放?

铁手望向了冷血,那夕阳正好照在冷血的脸上,将他的脸照得红红的,使得他沉思的神情愈显出一种英姿勃发的俊。

而冷血同时侧头看向铁手,只见远方苍翠的阴影斜斜投下来,他挺拔的身形与轩昂的气度仿佛已和青山融为了一体。

冷血道:“二师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铁手道:“你怎么想?”

冷血扬起了眉毛,像是较劲地道:“任别空不让我管,我就偏要管!而且不跟着他倒也有一个好处,我们就在他之前找到李潜飞!”

铁手每每见到冷血意气风发的模样,便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年轻了起来,展颜道:“不但如此,他既在我们面前泄露了他实力不简单的秘密,那我们若不顺藤摸瓜查一查,把他隐藏的势力都给揪出来,又怎么对得起他的一片苦心?

冷血会心一笑,道:“好!”

随后,两个人默契地一起处理尸体,准备送回附近衙门结案。太阳快落到半山腰了,一阵阵晚风轻拂,铁手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尸体,忽发现尸体的左手紧紧握成拳,像是握着一个什么东西。

冷血即刻将他的左手手指一根根板开,只见他掌心紧握的是一个纸团,再把纸团抚平,纸上画着一张地形图。

铁手与冷血对视了一眼。

若是别人,在办完案之后根本不会再浪费自己的时间去理会凶手身上的物件,但铁手与冷血在这一眼对视后已却已决定:去图上所标的那个地方,管它是什么地方,他们都要去看一看!

铁手跨上自己的马,朝着冷血一伸手,道:“四师弟,我们走。”

 

地形图的目标仍在放鹰岭,却在岭上最高处。而放鹰岭一带广阔无边,两人同骑一匹马,不过一会儿,天已黑了,他们还在半途中。

这个季节的日夜温差最大,夜风吹过便让人觉凉意十足,而林间树叶飒飒的声响持续不断,却更添一种幽幽的静。

今夜星月灿烂。

铁手骑着马,拉动着缰绳催马而行;而冷血同样坐于马背,却在铁手身前,借着月光再次仔细研究着那张地形图。

只一小会儿,他忽然回头。

究竟是离铁手太近了些,他没料到这一回首他的额头竟撞到铁手的额头,虽说不痛,但冷血一下子窘迫起来。铁手倒是笑了,揉揉冷血的脑袋,道:“发现了什么?”

冷血把地形图递给了铁手看,只说道:“图上地形太简单了。”

话落他顺势接过了铁手手中的马缰,催起马来,以便让铁手空出双手观看地图。

片刻,铁手道:“嗯,若不是你提醒我还发现不了,图上地形不算复杂,离这儿很近,他完全可以记在脑子里,而根本没必要特地画这样一幅地图。而且,这会儿多看了几眼,我倒看出了这张地形图是谁所画。”

冷血道:“是谁?”

铁手道:“任别空。”

冷血被这个答案搞得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铁手解释道:“四师弟,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天宁节时官家在宫中设宴,我们和任别空都在席,他做了一幅画献与官家。”

冷血诧道:“都过了这么久,你还认得出他的笔迹?”话落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只要见过一个人的背影与走路姿态,也能在数年之后毫不费力地认出那人。

铁手笑道:“所以刚才第一眼没有认出来,经你提醒之后我才又认真看了看。”

冷血理了理这个思路,道:“任别空画的地形图在乌横手里,而乌横故意在我附近杀了人,引我追查……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铁手道:“若我没猜错,是故意让我们看到这张地形图,引我们去图上目的地的意思。”

冷血刹时停下了马来。

停马不代表他怕了,不代表他不去了,他只是乍闻这个可能,心里再想接下来的应对方法。而他的手还握着马缰,铁手的手却握住了他的手。

拍了拍冷血的手背,铁手笑道:“不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等着我们,老四,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冷血闻言微笑,反握住了铁手的手,道:“怎么没兴趣?”

两人两只手握着一根马缰,骏马快速向前奔驰。

 

离目的地还有段路程,路便愈发不太好走。两人怕伤了马蹄,随即下马,径直步行上山。

他们踩在月光上,不一会儿,遂到了最高处,在星月照耀下他们看到了前方一个洞穴,那便是图上所标真正的目的地了。洞口窄小,但深邃,深不可测。冷血正欲进入,铁手忽然拉住了他。

冷血道:“二师兄?”

铁手道:“你觉得任别空千方百计引我们进洞,是为了什么?”

冷血本没多想,此时思考了有片晌,道:“有机关罢?”

这种幽闭的空间,有机关的可能性最大,但冷血哪里会将其放在心上,他见得多了,遇得多了!

铁手摇首道:“我有种直觉,没这么简单。”

冷血道:“管他呢!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铁手笑道:“好罢,不过我一个人进去了,你留在这儿。”

冷血不干了,道:“为什么?”

为什么三个字用他的口气说出来就是凭什么的意思。

铁手转过身,正对着他,像是做一个承诺似的,温和道:“答应你,如果里面真有什么机关,或有什么人埋伏着,我立刻放信号让你进去,我们一起对付,绝不会让你的剑闲着!”顿了顿却说道,“我只是总觉得,洞里会有别的阴谋。任别空的心思深不可测,绝非我们想象的那般容易打发。我先进去看一看,若有其他情况,我们还能见机行事。”

冷血心里想:你都说了这么多了我还能说什么?口里遂道:“二师兄保重。”

铁手冲他一笑,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还够用,这便行了。他步伐不慌不忙,还如平常走路那般,走进了洞穴。

 

无月无星,一进洞穴遂立刻黑得什么都看不见,所幸点燃了火折子,有一点微弱的光亮了起来。

铁手感觉到了人的气息。

这是他还未点燃火折子时便察觉出的。但不多,听这个气息,应该只有两个?两个人,铁手丝毫不惧,就算对方武功再高,他还有四师弟呢。

铁手向着气息所在方向继续往前走,突然,他的脚步加快了。

那气息微弱,显然是受了重伤的人的呼吸,这下铁手便再顾不得什么,一掠至了洞穴尽头,他手中火折蓦地照出了地面上两个人的身影,乃是一名中年男子与绿衣少妇,而他们的周围满地都是鲜血,分不清到底是哪男子的血还是那少妇的血,抑或是他们两人的血?

铁手急忙蹲下地探了探他们两人的呼吸与脉搏,还活着,但伤势绝对不轻,随时都有生命逝去的危险。

这两人是谁?为何会在这里?他们是被何人所伤?铁手顾不得去想这些,只立刻扶起他们,左手贴在男子背上,右手贴在女子背上,同时为他们注入内力疗伤。

铁手竟凭一己之力同时为两名重伤之人疗伤!

饶是铁手内力惊人,可对方伤势更严重,许久许久之后,那两人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铁手放下双手,可早已满身是汗。

那男子看见眼前的人,似乎有些迷茫,道:“你、你是谁?”

铁手道:“在下铁游夏。”他刚刚为对方疗伤时便觉出这一男一女都是身负武艺之辈,是以此时立刻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希望能让对方安心,“你们受了伤,现在感觉怎么样?”

那男子又问:“铁游夏?四大名捕之中的铁手?”

铁手颔首道:“我是铁手。两位尊姓?是哪里人?我先送你们回家。”

他只字不问是谁伤了他们,只因为这些事可以以后再问,他现在最须做的是让伤者放心静心。那男子与那女子互相望了望,嘴唇翕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又半晌都不说一个字,铁手不给他们压力,便等了他们一会儿。

又等片刻,铁手担心他们伤势,正想说:我先送你们回家罢,有什么话我们路上谈。忽然,有脚步声,许多人的脚步声;有火把,一簇的火把在洞口亮起。

铁手即刻护在了那一男一女的身前。自然,他便也没看见那对男女的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

很快从洞外跑来一大群人,个个身姿矫健,听其脚步声便知武艺出众,铁手正想问他们是谁,霍然却听对面众人一齐叫道:“聂兄!聂夫人!你们没事罢?”

聂兄?聂夫人?铁手回头一看那对男女的神色,显然是喜悦的。

原来他们都认识,铁手这便放下了心,没有再阻拦那群人跑到那对男女身前。而那群人对铁手可不怎么放心,防备着他,齐齐守卫在那对男女周围,眼中含着热泪道:“聂兄、聂夫人,是谁把你们伤成这个样子的!”

那男子虚弱地喘了几口气,将手一指铁手,道:“是、是他……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他刚刚还想杀了我。”

众人的右手刹时握上刀剑,铁手一怔。

始终未曾发言的少妇终于也开了口,泪盈于睫,低着头道:“就是他,他、他……直梧,我对不起你!”

说完似不堪受辱,霎时抽出怀中一把匕首,往自己胸口刺去。那男子仿佛一惊,可伤势沉重,才一动便不由摔倒在地,幸而另有人眼明手快,一把夺下那少妇手中匕首。

倒在地上的男子被人扶起,伸手抚着少妇的秀发,痛苦道:“微儿……微儿这不是你的错……”

低低的哭泣声在幽暗的洞穴里响了起来。众人明白了什么,一脸愤恨地看着铁手。

铁手不动声色看着那对男女种种举动,发过怔之后却是失笑。活了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有人把奸污的罪名栽到自己头上。

而这时,所有人的刀剑已对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