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无追无/铁冷铁]春秋江湖>第130章 第 15 章

追命笑道:“好罢好罢,算你说对了。那你先告诉我,这个温子非犯了什么事,我再告诉你我的发现。”

晚膳时一场有意的别人听不出破绽的聊天,只有他们双方彼此坚信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是只可能在他们身上出现的默契。

无情道:“他不一定犯了事,或许一切只是巧合。”这才将自己来意都告知了对方。

追命听罢道:“或许袁州的事与他只是巧合,但他来穹空帮一定别有目的。”

无情没插话,认真听。

追命道:“起初我没在意他,只当他真是温复派来的。只是你让我试试他,这一试……大师兄多谢了,不管他跟你的案子有没有关系,却一定是跟我的案子有关了。”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他根本不是温复派来的。”

无情叹道:“说了这么多句,只有最后一句不是废话。”

追命哈哈一笑,伸手去拿案上水囊,才想起它不是酒,放下后继续道:“温子非说,温复接到薛纲的信时他正在温复身边。可众所周知,温复近些年来隐居碧清镇,没去过别处。恰好不久前因为一件案子我去过碧清镇,便在方才问了问温子非:听说站在碧清镇桥上看风光一定很美了?”

无情心念一动,问道:“碧清镇东湖没有桥吗?”

追命颌首道:“生活在碧清镇的人,走水路的时间可要比走陆路的时间多多了。所以温子非若果真在碧清镇待过,不可能不知道东湖情况。”讲到这儿就忍不住诉苦,“大师兄,说起这个倒提醒我了,等我这次回京一定要上封奏折,让官家下令给碧清镇多修几座桥。你是不知道,那么宽的一面湖,连一座桥都没有,我又怕施展轻功引人注目,也只能坐船,平白耽误我多少时间。”

无情见他唉声叹气的样子就不禁莞尔,忍住没笑,道:“明天你问问薛纲,是谁送给温复送的信。”

温子非是温复的侄子不假,可像老字号温家这种老派的武林世家,谁与谁没个隔了八代的亲戚关系?有亲戚关系的人不一定认识。

追命笑道:“大师兄,用不着你吩咐,难道我连这个都不知道了吗?”

无情轻轻一笑,道:“是,竟然想指导崔三爷怎么破案,是我多嘴。”

追命听出无情话里的打趣,微微一笑,也不开口反击。油灯于此时愈渐微弱,追命本打算挑一挑灯,然而一望窗外夜空,夜乌黑得没一点杂色,唯有一轮明月还高高挂着。

夜深了,追命不看漏刻,亦知时辰。

沉吟片刻,追命回头道:“大师兄,我还是先回去了,万一有巡逻的弟子见我房里没人,他们会奇怪。”

无情想一想,点了头,道:“我没有告诉小二他们你是谁,明天见着他们时,你注意些。”

追命诧异道:“为什么?”

无情解释道:“他们四个太尊敬你,若知你身份,必有异样。你不是怕被人看出端倪吗?”

追命愣了有会儿神,好半晌,眨眨眼睛道:“他们尊敬我……大师兄,他们尊敬你是真的,尊敬世叔是真的,尊敬二师兄四师弟也是真的,尊敬我就算了罢。”

无情道:“谁叫你在他们面前没个师叔样,怪谁?”又说道,“你该知道,不管怎么闹,他们心里可是尊敬你得很。”

追命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师兄,还有事吩咐吗?要是没有我真走了?”

无情定定望了他许久,没舍得道一声再见,追命便也没舍得立即翻窗而出,窗外的月光照着他们侧脸的轮廓。突然,一阵脚步声于不远处响起。追命是何等警觉之人,早在来人到窗前之前,已躲藏起来。

片刻,有人敲了无情的房门。无情推动轮椅,开门一看,来人竟是薛霜行。

虽是江湖儿女,但如此夜深人静之时前来造访一名男子居室,薛霜行亦是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了一句:“成大捕头好。”

无情倒是坦然,侧过身让她进了门,问道:“薛姑娘有事吗?”

薛霜行点点头道:“我二叔……我知道说什么都是无用,但还是请让霜行代他说一句对不起。”

无情道:“犯事的是薛绝,不是薛姑娘你,没有理由让你代他如何。况且——”他冷冷道,“犯下这种事,就算是他道歉,也没有用。”

薛霜行默然无言。

无情道:“薛姑娘来找我,究竟是何事?”

薛霜行闻言回过神来,却明显地怔了一下。她来此确实是另有目的,替薛绝道歉只是顺便,不知无情是如何看出的?

无情道:“道歉的话可以明日再说,夜已经这样深了,薛姑娘前来找我,为的定是一件要紧的事罢?有事请不妨直言。”

听见对方已这般说了,薛霜行不再犹豫,开门见山道:“我想求大捕头一件事,求大捕头帮我找一个人。”

无情见她说得郑重,好了奇,问道:“何人?”

薛霜行道:“是我一位好友,鱼雁山庄杨齐庄主的千金。她前些日子留书出走,留言说的是来找我,可我却一直没见她影,鱼雁山庄的兄弟也联系不到她,我心中担心……”仍是迟疑了一下,随后继续道,“我知道,这种小事不该让大捕头管,可我实在没主意了。目前我能求助的人里,没有谁比大捕头都有本事找出一个人来了。”

即使这段时日穹空帮闹鬼之事让她心力交瘁,但自从知晓了自己好友出走失踪之事以后,薛霜行便未曾一刻停止过杨柳的担忧与关心。今日见着无情,想他既是名捕,寻人找人定不在话下。就算杨柳一个小姑娘消失算不得大案,就算白日穹空帮与无情起了冲突,无情不可能会答应,但薛霜行亦下定决心来求一求无情。

心中已想好无情拒绝后自己的应对之辞,可薛霜行没料到,无情听罢第一句话便问:“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特征?”

薛霜行一愣,赶紧回答道:“她叫杨柳,今年十七,特征倒没什么。”

无情紧接着又问:“出走前,她家可发生过什么事?”

薛霜行更怔了。

无情等了半天都不见她说话,不由道:“薛姑娘若想我早日找到那位姑娘下落,还请不要拒绝回答我的话。”

薛霜行摇头道:“不是,这个我也不清楚。”

无情沉吟道:“那好,我自己会查。”

薛霜行只觉诧异莫名,道:“大捕头,你这是答应了吗?”

无情平淡道:“不是答应。我是捕快,有人失踪便是案件,薛姑娘既向我报了案,我没有理由不管。”

但无情不是一般捕快,这种不算案子的案子用不着他出手,这点薛霜行很明白。因此薛霜行更不解地看向无情。

无情不在意薛霜行的眼神,只问道:“薛姑娘还有事吗?”

既无事她便道谢告辞。无情见她走远,再次关上房门,将轮椅调转了一个头,按着机关徐徐滑行到了一张屏风的后面。而屏风之后正是一张雕花大床,追命躺在床上睡大觉。

无情看着床上的人,道:“别装睡了。”

追命缓缓睁开了眼睛,人却依旧不动一下,道:“大师兄,看来你手上的案子还没办完,又得凭空多出一件事来了。”

无情不接他话,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四个字:“千年断续。”

追命一下子就笑出了声,这四个字什么意思,他当然懂。那是好久以前了,四师兄弟闲谈时为他取的外号。因他追踪术最好,若自称第二,江湖上便没人敢称第一,有好几次无情铁手冷血追捕的犯人失了踪迹,都是由追命把断了的线索续连,而万年断续又是一种了不起的能使断肌愈合的奇药,因此无情铁手冷血才会对他有此戏称。

记得当时追命还抱怨着说,那药的名字是万年,怎么自己才混了个千年?无情立马便回答,那要不就叫你亿年断续?追命连连摇着头说,亿字太大,自己消受不起,万一哪天从自己手里跑掉一个犯人,你们还不得怨死我啊。

想起这些平日里四兄弟相处的趣事,追命便觉心头一阵轻松,笑道:“行行行,我明白大师兄你的意思了。不是你凭空多出了一件事来,而是我凭空多出了一件事来。”又说道,“今儿白天我就见鱼雁山庄有人为了这事来找薛姑娘,而且很是急切,所以我本来也打算若是得空了帮他们找找人的。”

无情从轮椅上一掠起身,掠到了床塌边儿坐着,道:“什么叫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案子是报到我这儿来的,我还什么都没查,就要崔捕头你替我出手了吗?”

追命躺着看无情,一笑起来眼角都是笑纹,道:“嗯?那成捕头是什么意思?”

无情微微低下头亦看他,悠悠地道:“方才薛姑娘说,她能求助的人里没有谁比我更有本事能找出一个人了,我的意思只是想说她讲得不对。明明这儿最有寻人本事的是梁三七梁兄弟你了,你说是不是,千年断续兄?”

他们离得很近,无情只凝神看着追命的眼睛。就算追命的相貌都已改变,他的眼睛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多情深情得令人沉醉。而追命望着无情沉静的只余温柔的容颜,再也忍耐不住,一只手刹时勾住无情的脖子,将他拉到怀里,吻了过去。

无情在这种事情上向来遵循自己的本心,回应得没半点迟疑。又或者说,他本就在等这一刻。太久没有亲热,他们亲吻得太过激烈,一时间静谧的房间里只闻得喘息声。最后,还是追命最先停下,无情的脸色已有了些潮红。

他们凝视了彼此一会儿,无情低首欲要再落下一吻,追命侧头偏过。意想不到三师弟会有这个举动,无情有点不满地看他。

追命不舍地缠着无情的脖颈,又不得不说:“我真该回去了。”

无情即刻道:“明早再走。”顿一顿又说,“明早天不亮你便走就是了。”

追命想答应,却又道:“万一有人发现我房间没人可就糟了。”

无情已帮他想好说辞,道:“你就说你夜里去查闹鬼的线索。今天你帮了薛纲大忙,他不会怀疑你。”

这下追命立刻便想点头,然而停顿一会儿,他轻声笑了一下,咬着无情的耳朵道:“大师兄,你就这么想让我留下?”

无情正抚着追命下巴的胡碴,像手触摸着暗器囊的感觉,有些微疼,他喜欢这种感觉,道:“是很想让你留下。不过,我若是让你走了,你今晚就能睡得着觉了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肘还撑着床,勉强在不施展轻功的情况动了一下身体,拿腰蹭了蹭追命那处灼热。

意识到自己被反将了一军,追命一笑,将无情抱得更紧了,坦然承认道:“睡不着。”

于是接下来谁都没再说废话,褪去衣裳,他们相贴在一起。一旁的灯火虽微弱,但仍亮着,无情看着追命如今的模样总觉很怪,屈指一弹,微火熄灭。

什么都看不清了,而无情的呼吸却点燃了追命身上的火,他轻轻地道:“之前答应我什么,还记得吗?”

追命一愣便随即明白了无情的意思,他苦笑道:“大师兄,你难为我啊……”

当年称呼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十余岁的少年一声大师兄都不知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如今若是还要……可是无情正按着他,唇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胸膛,颇有一种你不完成之前的承诺就别想动的态度。

追命的呼吸愈渐急促,终于忍不住了,他挺了挺腰,把自己送上去,缠绵着情欲的亲吻间他才轻轻道了一声:“哥哥……你满意了?”

像是被触到了什么敏感处,无情的心跳一下子就剧烈起来,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庆幸此刻漆黑一片,追命看不见他耳根的红。他们的发丝与汗水纠缠在一起,黑暗中,最熟悉的是彼此的身体。

 

次日一早,雄鸡尚未打鸣,夜空尚未转蓝,天是灰蒙蒙一片,飘着些许灰蒙蒙的云。追命早起了床,听出院里无人,遂放心大胆打开窗户,站在窗边望云。

仅仅片刻,听见身后有声响,他回头,道:“大师兄,你多睡会儿?”

无情既醒了就没再睡回笼觉的习惯,穿衣,拍床,掠至轮椅,他到了追命的身边,道:“你该走了。”

追命不禁叹一口气,道:“大师兄,昨晚你还一定要我留下,这会儿你又开始赶我走了。”

一定?你自己不愿意吗?无情没理他,看看院里青竹,又看看隔壁不远的另一间客房,道:“他们四个醒得也不会晚。”

追命了然,点点头,道:“那好罢,大师兄再见。”说完随手拿起桌上水囊喝了一口茶。

其实他本意是想喝酒,这是多年的老习惯,早起别的可以不吃不喝,总得想喝一口酒。直到待他喝下去之后才恍然记起,水囊里放的不是酒,而是茶。

他一皱眉,无情便将他的心思瞧了个头,说道:“既不想暴露身份,又不喜欢喝茶,那就什么都别喝。你这样,平白地浪费了好茶。”

追命将水囊凑在鼻端闻茶香,给自己心理暗示这玩意要比酒更好喝,道:“没办法,想事的时候就忍不住往身上摸葫芦,要是我这身上什么都不带,岂不是更容易让他们看出不对劲?”

无情心思转动了几下,夺过了追命手中的水囊。要从追命手中夺东西,无情从来都轻而易举,但见追命神情不解,他淡淡道:“忍一忍你那动不动就想往身上摸葫芦的毛病罢,忍个一天,我就还你。”

追命茫然道:“你干嘛?”

无情不回答他,只道:“你晓得他们四个什么时候会醒得的,只有不到半炷香时间了。”

追命笑着哎了一声道:“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躲他们四个的时候。”话落时,他已从窗边翻出去,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