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刀匠宗师[综]>第九十九章 

  药研藤四郎见过很多一期一振, 四花太刀说是稀有但只要肯努力就职过一段时间的审神者们基本上都能拿到,他在万屋里总是能看见水色短发的太刀往来于糖果屋或者玩具店, 为心爱的弟弟们买上些糖果或者玩具, 时之政府里也时常有精于公文政务的皇家御物提交报告争取资源,甚至于在药研藤四郎他们刚刚从之前的本丸被带出来时,时之政府特意安排了一期一振来安抚他们的情绪, 让小短刀们不至于像是惊弓之鸟彻夜难眠。

  但是那么那么多的一期一振里,药研藤四郎再也找不到他自己的那个一期哥了。

  那个一期一振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上,本就伤痕累累的刀锋被一刀斩断,他只来得及捡走半截插在土中的断刃,扭头就要匆匆忙忙扛起守护仅剩的弟弟们的职责。

  他甚至直到脱离了那个本丸才有机会寻找剩下的半截断刃, 却理所当然也无可奈何地不曾找到。

  现在他在战场上遍寻不获的另外半截断刃正静静躺在佛龛前,虽然不详的黑气萦绕于刀锋之上, 但是他绝不会认错兄长的断刃。

  刀尖的缺口是敌太刀留下的, 刀脊上的划痕是为秋田挡住敌枪时的伤——是了,那时候秋田还在,只不过有时候会觉得还不如就此葬身于战场。药研藤四郎无意识地蜷起手指,似乎还能感受到鲜血在指间流淌而过的粘腻触感。

  没有人会再伤害他们了。他小心地抚摸着断刃, 害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那个……”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就看见宗珏蹲在他面前苦着脸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小心翼翼道,“你别太难过……实在, 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去高天原跟一期一振把分灵抢过来……”他一边说一边抬眼偷瞄药研藤四郎的表情,宗珏再怎么什么都不记得耿直好骗也是能察觉到本丸里的大家对他很好, 况且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野干的体质让他恢复起来快得很,要是给未来那个据说阴险狡诈又毒辣的自己留下个烂摊子,指不定还要怎么被坑回来呢。

  一子二子乖巧蹲在宗珏旁边,用纯洁无辜的眼神看着药研藤四郎,“我们也会帮忙的。”“嗯嗯,不要难过。”

  金箍棒揪揪耳朵上的毛,“要动手带我一个。”

  药研藤四郎楞了一下才笑起来,摇头道:“我没事……没出错的话,还有一半应该在我这里。”

  怎么会出错呢,他连刀刃上的每个缺口都记得一清二楚,又怎么会认错呢。

  只不过断裂了就是断裂了,就算找齐了全部的碎片也无法复原那些伤痕,仅仅是勉强拼凑出了形状而已。

  江雪左文字轻轻敲了一下木鱼,低声颂念着超度的经文——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有没有用处,但是听着这平缓低沉的诵经声,看着点起的线香飘出细细的烟雾,药研藤四郎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糟糕,本来早已平静下去的情绪在他胸中激荡,竟是不知不觉掉了几滴眼泪。

  他眨眨眼睛,似乎在断刃之上看见了飘忽不定的虚影。

  还真的是……药研藤四郎拍拍脸颊收敛起悲伤的情绪,和弟弟们一起跪坐在江雪左文字身边。

  其实要说有多难过大概也还不至于,最应该难过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哭泣悲伤的条件,每天光是活下去就已经精疲力尽,太多的事情湮灭了本应沉甸甸挂在心上的悲伤,就像一道陈年旧伤,被太多太多的新伤压着,也就不那么痛了。

  “药研哥……”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一左一右抱住药研藤四郎,拍抚着他的后背。

  好吧,事实上他们之中真正意义上对一期一振有着深刻感情依赖着他的是药研藤四郎,对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来说保护他们更多如同长兄一般存在的是药研藤四郎——他们力气小又容易受伤,甚至在池田屋夜战战场开辟之前被很多审神者当做无用之物丢在本丸里打杂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机会,而在某些本丸里耗材少用时短的短刀总是更新换代很快,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都不知道自己是本丸里的第几振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所以一期一振对他们战战兢兢,保护却又不敢靠近。

  那个本丸里唯一没有过更迭的只有药研藤四郎,作为初锻刀和文书工作主力他总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特殊待遇,才不至于被审神者单骑出阵死得毫无价值。

  若非如此,他也拿不出那么多足以扳倒前任审神者的证据。

  夜深之时小短刀们一个个都扛不住困意跪坐在东倒西歪睡去,即使药研藤四郎想努力保持清醒也抵不过困意席卷,很快就垂着头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我把他们抱回去睡吧。”歌仙兼定插着腰无奈地笑笑,一手一个把小短刀抱起,半夜带着小夜左文字出来上厕所的宗三左文字见了也顺手帮忙带走一个——因为宗珏最近的灵力不稳,入夜后本丸的温度可不是多么让人愉快的,尤其厅堂有风穿堂而过,睡一夜十有八九得感冒。

  把小短刀抱回粟田口的房间,铺好被褥挨个放好盖上被子,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毫无所觉,药研藤四郎皱着眉心挣扎着半睁开眼睛,又被宗三左文字轻柔地安抚入睡。

  小夜左文字打着呵欠,也在哥哥怀里沉沉睡去。

  夜晚的回廊很静,哪怕是赤足踩在地板上都能听见细微的响动。

  “今晚没有星星呢。”宗三左文字突然开口道。

  歌仙兼定侧眼看去,回廊之外的庭院被澄明的月色笼罩,似是披上了一层轻纱,再往上看,漆黑的天幕只见一轮明月高悬,不见半分星星的踪迹。

  “但是花都开了。”他说道,驻足看着在风中颤动的满院繁花,“与星星相比,繁花似锦不也是别有风味吗?”

  并不是什么很有名气的花,一丛丛一簇簇的四处开着,花朵不是多么大,恰好能被叶子与枝干簇拥,红的白色蓝的紫的,各种颜色被月光镀上一层浅浅的银色珠光,仿佛落在翡翠之中的宝石。

  歌仙兼定折下一朵轻嗅,只闻得到清新的草木香气,花香却是淡得很。

  “我以前读到过一本书,”他说道,“上面说星星是天上的宝石,落在地上就开成了花。”

  他把手上的花举在宗三左文字面前,“我们有一整个院子落下的星星。”

  “……哦。”宗三左文字点头应和了一声,开始思考磨短后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和这位相处愉快的。

  他就是普通的描述了一下晚上没有星星而已啊。

  沿着回廊走过庭院,歌仙兼定的房间往左,左文字一派的房间往右,于是礼貌地躬身互道晚安,宗三左文字未曾束起的长发从耳后滑落,被风吹到了歌仙兼定眼前。

  “很漂亮呢。”他不禁赞叹道,“像是梅花一样。”

  宗三左文字把头发拨到耳后,笑道:“我以为你会说是樱花。”

  “颜色更像是樱花没错啦。”歌仙兼定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更加像是梅花。”

  也许是因为比起凄艳哀婉的樱花,眼前仍是太刀的宗三左文字更加高傲,也更加有攻击性一些,好像不管是在怎样的糟糕境况里也总能绽开不输满天飞雪的绮丽花朵。

  “这么说倒是……”宗三左文字压低了声音,最后几个音从喉间缓缓滑出,“受宠若惊啊。”

  他怀里的小夜左文字打了个小喷嚏,迷迷糊糊睁开眼蹭蹭他的衣襟,含混道:“还没回去吗?”

  “马上就到了。”宗三左文字摸摸幼弟的头发,微微躬身转进了又一条回廊之中,夜风寒凉,小孩子吹多了可是要感冒的。

  他这么想着,厅堂里一子二子就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吸吸鼻子接受了宗珏递过来的外套。

  “真漂亮啊。”宗珏趴在桌子上盯着一期一振的断刃感叹道,“刀刃就像是冰一样。”

  当然不能指望现在半点都不会锻造的宗珏能说出什么高水准的鉴赏来,单从外表来说一期一振的本体有着不负皇室御物名号的优雅澄澈,哪怕断裂状态都好看得不行。

  “要是能修好就好了。”金箍棒也和宗珏一样趴在桌子上,“可惜我不认识会打兵器的人。”

  他们那都流行自己的兵器自己炼化,职业锻造兵器的基本上没有,大多是找到了什么好材料就直接炼化成喜欢的兵器,比起技术更拼原材料品质和运气,用得顺手了更是会当做半身一样蕴养,真要说起来的话他自己就是个鲜明的例子,如意金箍棒的名头再怎么响亮他也就是一根棒子,还是一根为了把原材料都用上造得太长太沉重心都有点不对的棒子。

  嗯,就连他主人二师弟的九齿钉耙都比他有技术含量。

  “听说我以后是会打兵器的。”宗珏偷偷伸手摸了摸月色下像是会发光的刀刃,“但是等到我好起来就看不到了。”

  “说起来,那两个是不是喜欢你啊?”金箍棒比划了一下小狐丸和月读命的样子,“他们看你的那个眼神就跟以前那个女儿国国王看我主人师父的眼神似的。”

  “他们是喜欢以后的我啦。”宗珏无所谓地耸耸肩,“真想象不到我以后口味会这么奇怪。”

  “诶诶!?”金箍棒八卦地瞪大眼睛,“你不喜欢那样的吗?因为他们都是公的?”

  “公母倒不是问题。”宗珏撇撇嘴,“我喜欢耳朵尖一点,最好是立耳,眼睛这样——”觉得形容起来不太具体,宗珏利索地翻身变成了野干的模样,“就是这样,体态修长最好,稍微胖一点也能接受,最好皮毛的棕红色比较多也比较长,尾巴还得再……”

  野干的天赋就是变化,他一边讲一边变化着自己的外貌,金箍棒和一子二子捧着下巴看了半天,诚实地摇头道:“感觉没什么区别啊。”

  “你们看是没什么区别啦。”宗珏也懒得变回人形,直接跳上椅子抱着尾巴舔了两下,“对我们来说区别还是很大的。”

  “啊,性格无所谓。”宗珏最后补充道。

  “性格,”“不重要吗?”一子二子问道。

  “对我们野干来说不重要啦。”宗珏调整了个姿势开始舔爪子,舔毛就像打扫卫生,一旦整理了个桌子,就会忍不住想要全部大扫除一遍,“反正发情期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做,过了发情期就不会再见面了。”

  这就是为什么要找同族的缘故,野干不论公母都是走肾不走心互利互惠度过发情期万岁的天然渣,万一撞上个纠缠不清的岂不麻烦,还不如和同族厮混几天分道扬镳,抢地盘的时候一样撕得你死我活管他发情期怎么浓情蜜意海誓山盟。

  听说现世和天界的狐狸都是会结成固定伴侣的,大概是因为生长环境不同导致的习性变化。

  “跟我以前看的故事不太一样呢。”金箍棒说道,“故事里的狐狸精都喜欢找年轻书生。”

  “狐狸精?”“书生?”一子二子往两边歪歪头,猛地握拳往掌心一敲异口同声道:

  “小三!”

  如果阎魔大王此时在的话,大概要开始怀疑鬼灯给她们看的电视节目是否真的适合给小孩子看了。

  “小三?”因为灵山没有联网与时代脱节的金箍棒好奇道,“那是什么?”

  记忆仍停留在几千年前的宗珏也不解地看着一子二子。

  “就是……”一子二子对视一眼,“是什么呢?”

  好吧,看来他们也只是记住了这么个词罢了。

  正聊得开心时,金箍棒忽然动动耳朵,猛地跳起抽出自己的本体,对着桌上的断刃厉声喝道:“何方妖孽!”

  宗珏仰头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皱眉站起身,身形骤然变大了数十倍将一子二子挡住,对着断刃亮起爪子,“出来!”

  一子二子都只是几百岁的小妖怪,还不太能分辨空气之中灵力的微妙走向,但是在金箍棒和宗珏的感知中某种奇异的灵力正在以微妙的循环激活着断刃中已然溃散得不成样子的分灵,之所以说是奇异,大抵是因为这灵力实在难以分辨究竟是来源于何处,按理说灵力都应当有其属性才对,偏偏这股灵力又像是黄泉之中的秽气又带着点微妙的佛性,隐约还透着股子来自高天原的气息,明明相斥的几种气息却奇妙地融合为一体,刺激着每一丝早已沉寂的灵智。

  “哇——”“啊——”

  一子二子扒拉在宗珏的前腿上,又沿着前腿爬啊爬爬到后背上,居高临下地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光晕在断刃之上浮现,然而不是融为一体,断裂的地方依然无法黏连,继而他们看到有两道身影分别于断刃之上浮现,一个静静闭着眼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安眠,水色的短发柔顺地落在两颊,面容清秀气质温文,长长的睫毛轻颤,即使睁眼时发现自己的境况微妙看到的东西远超想象依然露出了微笑,温声道:“一期一振,参上。”

  另一个……

  金箍棒闪身躲过冲着自己挥来的刀,一脚把人踢了出去,落地时还心虚的吐吐舌头小声问宗珏:“没踢坏吧?”

  宗珏把爪子移开眯眼瞄了瞄被自己摁在爪子下头的人,点头道:“还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金箍棒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不是他太小心,而是面对着这么个一看就是重伤员的病号他根本不知道怎么下手,况且药研他们兄弟几个对自己都挺好的,万一把人家好不容易找到的哥哥又给打坏了怎么办?

  “杀……杀……”同样清秀的面容,却如同恶鬼一样狰狞着杀意与癫狂,猩红的眼睛里不见半分清明,空洞麻木地瞪大,水色的短发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黑红交织着从发间延绵到脸上,身上,早已凝结的血与新流出的血混在一道,不知其下掩藏着多少伤口。

  没有理性,没有神志,哪怕被完全压制着依然机械式地挥舞着手中的刀,他的腰腹处有一道几乎撕裂了整个身体的巨大伤口,巨大到几乎能看到里面的内脏——然而什么都看不见,他就像是空心的木偶,只有血从空洞里流出,又在滴落时化为雾气萦绕,维持着他仅存的生机。

  一期一振和……一期一振。

  宗珏眨眨眼睛,体贴地把自己的外套借给了前一个一期一振,襦袢给后一个一期一振裹好——打晕了之后。

  顺便提醒诸位审神者们,召唤刀剑男士的时候如果没有刀鞘,刀剑男士就会没有衣服穿哦。

  一期一振——前一个——接过宗珏的羽织披好,唇角的笑容恰到好处:“十分感谢……请问审神者大人——?”

  “他,”“就是。”一子二子指着宗珏说道。

  “先去安顿下来,明天再说吧。”宗珏在地上蹭蹭沾到血的爪子,低头把一期一振——后一个——叼起来,“我带他去找个空房间。”

  这么浑身是血的可不能给小孩子看到。

  “好的。”前一个一期一振微笑着点头,“请问我的弟弟们在哪里呢?”

  “这边这边。”金箍棒拎着想去看热闹的一子二子主动带路,“我就住他们边上,你今晚可以跟我一块睡。”

  “那真的是帮大忙了。”一期一振感激地笑道,“还没问您的名讳?”

  月读命被血的味道惊醒,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月亮所照耀之处,皆为他的耳目。

  他不光知道发生了什么,还知道宗珏现在很头疼。

  那个被宗珏带走的一期一振,嗯,姑且叫黑一期好了,月读命如是自顾自决定道,黑一期就算被打晕了也不怎么安分,叼着走一路血就流了一路,短暂失去意识后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清醒过来,本就是依靠那么短暂一口气撑着的薄弱灵体又仿佛透支生命一样不要命地攻击,就算宗珏不还手任他打他也会活活累死。

  简直就像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一般,反复进行着同样的动作直到能源耗尽。

  现在宗珏的能力想把他弄死是很容易,但想制住他却是有些困难的。月读命披衣而起,指间月色凝聚,化为一道锁链。

  有月读命帮忙把人从上到下捆好之后宗珏才能喘口气化为人形,月读命把黑一期运送到浴室里使劲冲刷了好久,才在黑红一片里把皮肤原本的颜色给洗出来。

  “好瘦。”宗珏戳戳宛若皮包骨头一样的黑一期,差点被狠狠咬了一口,虽然刀被收缴了不过黑一期的攻击方式远不局限于刀,可以说浑身上下都可以拿来攻击。

  “嗬……嗬……”黑一期不安地扭动着,月读命叹了口气在他额头画了一个符号,他才慢慢闭上眼睛不再动弹。

  “好厉害啊。”宗珏感慨道。

  “你以后也会的。”月读命笑道,“这个还是你教我的呢。”

  他们给黑一期包扎伤口的时候,另一个一期一振——就叫做白一期好了,正端坐在药研藤四郎身边专注地注视着弟弟沉睡的面容,温柔地拍抚他的后背。

  “没关系的。”他的语气彷如叹息,“哥哥会保护你的。”

  “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