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寒意沁骨的夜晚。斯内普骑着飞天扫帚在萨利郡高空盘旋,其他披着斗篷带着面具的食死徒紧随其后。他却看不到他们,他知道他们的眼睛只用来盯着下面那栋房子。那平平无奇的建筑与毗邻的房子如出一辙。同样的屋顶轮廓,同样火柴盒似的院子。唯一不同的是走道上种满了一丛牵牛花。这时看着它,无法想象里面正徘徊着十四个男女巫师,正要实施那个孤注一掷的计划。他那孤注一掷的计划。

  他已经来来回回巡逻一整周了。他告诉自己这不是因为他不相信赫敏,而是因为她可能不相信他。她也不是没可能告诉他一个错误的信息。可是今晚,他们看到海丝佳琼斯和迪达洛迪歌来了并护送麻瓜们离开。他们幻身隐形在云端监视着凤凰社社员都纷纷来齐。斯内普知道她确实遵守了诺言。他俯冲下去,却没发现任何暗示里面正发生着什么的迹象。

  斯内普紧张起来。他知道这个计划是最佳选择;他再也想不出别的能让波特安全转移的方法,但是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因此陷入极大的风险。他也没有比其他食死徒更多的方法能识别出哪一个是真正的波特——没办法认出他和保护他。也意味着没办法保护赫敏。他的葛莱芬多一定会自告奋勇装扮哈利,他对此毫不怀疑。某种程度上看,这或许也是最好的结果,他想。如果他认出她是哪个哈利,至少可以成为那个追杀她的食死徒,他知道就算没有要保护他妻子的这个附加冲动,今晚他也面临着暴露身份的极大风险。

  后门突然开启时,他正掠过房子的后院,七个波特和他们各自的护送人现身在暗夜之中。他仔细辨认他们的交通模式,虽然在这么多食死徒呼啸着蜂拥而上的情形下很难集中精力。他能感到他们扫帚后的尾风穿透夜空猛烈撞击着他。

  “他们有七个!”

  “谁是真的?”

  “跟着穆迪的那个!我们听说过他会和穆迪在一起!”

  “这是他们的把戏!斯内普!我们应该追谁?”

  如果他必须要猜一猜,他会认为波特是骑着扫帚的那个,赫敏是骑夜骐或者坐着飞天摩托的那个。他知道她讨厌扫帚飞行。不过现在,他们可能反其道而行之……

  没时间思考了。突然间,他们全部起飞,急速向上。食死徒们去掉幻身咒,向他们射咒。一片混乱——斯内普什么都看不清楚……除了黑色斗篷和道道绿光……还有尖叫。漫天尖叫。

  “够了!”斯内普狂吼,“退后,各选一对分头追!如果你们确定追的是真正的波特,就召唤黑魔王。在这之前,绝不允许!只能杀死护送人,波特留给主人!”

  当食死徒开始后退,斯内普选了卢平护送的波特,没别的原因,只是离他最近,于是立即起飞追赶他们。他余光里看到多罗霍夫在身边。卢平在多罗霍夫突然加速的瞬间,将扫帚头猛然按下,现在卢平几乎就在那食死徒的正下方。斯内普再次退后了一些,他在射咒之前要把所有的旁人看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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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敏紧紧抓住金斯莱的后背,从地面起飞,夜骐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冲上云霄。还不及这次乘骑刚要平稳些,早已密集在夜空中的食死徒全部现形将他们围住。她本能地把金斯莱当护盾躲避着,并开始朝那黑乎乎一片的看不出面目的敌群射出昏昏倒地咒。赫敏不知道一个昏昏倒地咒对骑在扫帚上的人有什么作用,可是,被围在如冰雹狂暴中的咒语中,她也不在乎了。

  闪过夜空的道道绿光几乎可以刺瞎眼睛。她看到一道绿光就离她左脚踝几英寸,急速掠过。她听到从其他食死徒那里传来的尖叫,甚至清晰的听到哈利祈求海格返回去。离她最近的那个食死徒的面罩被吹走了,露出她在邓布利多死去那晚看到的那个高大的金发男人。突然从除了黑色别无他物的黑影下看到人脸才让她意识到在这些黑袍下是有血有肉的人。斯内普也可能在。她停止射击,疯狂地左右环视。金斯莱把缰绳猛一左拉,深喘着粗气的夜骐急转了方向。赫敏不觉往前倾,她的拳头——哈利的拳头紧紧抓住金斯莱的袍子,指尖泛白。她听到一个声音——很像斯内普的,但是在脑海一片凌乱,伴着狂风肆虐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辨得清——这声音命令食死徒分头行动:“各选一对分头追!”赫敏以其敢于回头的最大角度回望后方,看到海格和哈利往西边去了。她看到摩托向前冲去,排气管后的黑烟似乎形成一堵坚固的砖墙。几个食死徒由于来不及躲避而坠落。她还能看到卢平和乔治离她左边不远,但是比尔和芙蓉不见了,而穆迪和蒙顿格斯,她从战斗一开始就没看到。他们俩被立即蜂拥围堵。或许因为穆迪一开始是被安排护送哈利从德思礼家转移的人选;也或许食死徒一直认为只有穆迪才可以保证哈利的安全。无论如何,她希望他们退回去了,或者往东边飞走了,飞得足够远以至于她都看不到。

  有五个食死徒选择了金斯莱和她。她本不想再明确辨明他们身份之前射击其中的任何一个,可是,就在这一秒钟,她毫无选择,因为其中的三个已经向金斯莱不停地射出红绿强光。没人瞄准她。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斯内普阻止了他们,直到她意识到她的幸免是因为她也有可能是真正的波特,而黑魔王自己要亲手结果波特。这让一阵纯粹的恐惧穿透了她全身。她希望海格和哈利现在已经走远了。

  随着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夜风似乎在咬啮她,她却很感激,因为这帮她保持清醒。她身后的食死徒加速起来也不甘示弱,一个人已经与他们并驾齐驱,瞄准了金斯莱。

  “昏昏倒地!”她尖叫着,倒地咒正正击中了那个带着面具的食死徒。他从扫帚上滑落,他的一个同伴放弃追逐而冲下去追他。

  余下的三个食死徒退后了一点,也许在重组阵容。她依然左右环顾,看到远处卢平和乔治正往东边疾飞,紧随着几个食死徒。一个面具弹飞开去,她看到了斯内普,他那袭黑发在风中飞舞,他那长长的鹰鼻几乎贴上了他的扫帚,像一只巨鸟搜寻着周边的猎物。他举起了魔杖——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围绕在她自己身边的食死徒上,他们或许根本不是在重组阵容,而是等着要钻她懈怠的空子。他们已经包围上来了。

  金斯莱对她大叫:“如果我被打中了,你必须留在夜骐上!不要尝试救我!去安全的地方!”

  她挥舞着魔杖,尽她所能地快速发射无声倒地咒。食死徒们却快速偏转了方向,轻易躲过攻击。金斯莱正在极尽全力地控制那匹现在正绝望地试图返回地面的夜骐。她紧紧夹住它上升的侧翼的双腿生疼不已。有幸的是,这神兽一阵阵无以控制的动作让食死徒也更难击中目标。“神锋无影!”她在绝望中尖叫,随即听到身边一个食死徒回应了一声尖叫。她紧闭双眼。她刚才杀了人?

  他们在急速坠落。赫敏的心脏剧烈撞击着胸骨。剩下的两个食死徒身侧飞着一个东西,一个看起来像一只巨型蝙蝠的东西,一只蛇面蝙蝠,正朝他们全速飞来,一只枯如槁木的手紧握着魔杖直指向她。

  “金斯莱!”她大喊。伏地魔。是伏地魔。她在脑里胡乱尖叫。他怎么做到的?这不可能。他在飞。

  “抓紧了,赫敏!我们就要到了!”

  伏地魔突然撤退了。

  “麻瓜种”,她听到他嘶嘶吼着,“随你们怎么处置吧。”他随即飞回星光点缀的夜空。两个食死徒继续追击。他们在降落——急速降落——可是食死徒们没有落下。他们的面具都飞走了;她看清了他们的脸,扭曲而燃起饥饿感——

  她吓住了,看着他们接近,知道他们现在是冲她来的,他们不再关心金斯莱。她的魔杖在手里颤抖。金斯莱迅速转身,在肩头上射过一个倒地咒,差一点就打中一个食死徒。赫敏往下看,看到地面过分飞速地靠近。

  “金斯莱!”她再次大喊起来,夜骐恰好跌跌撞撞地跳入一个人家的花园。

  赫敏尖叫着,确信食死徒还在他们的上空。她蹒跚地站起来,退到他们着落旁边的房子里,取出魔杖。当金斯莱爬起来时,她几乎射中他。

  “没事了,赫敏。我们成功了。”

  “我们在哪?”

  “我的后花园。没事了。放下魔杖。他们追不到这。”

  “你认为——你认为魔咒抵御得了吗?”

  “它们必然抵御住了,否则,他们就该在这里了。快——门钥匙!”他举起一个刚从灌木丛里拾起来的弯折生锈的大衣架。

  “可是夜骐怎么办?”

  “我们会把它送还海格的。快!我们得走了!”

  她的手指在那铁丝发光时碰上它,她感觉就好像有人抓住她的胃要把它从喉咙里拉出来。好在刚一开始就结束了,她跌落在韦斯莱的前院草坪上。哈利朝她走来,她一下子就瘫倒在他怀里。

  “你还好吧。”她小声说。

  金斯莱把魔杖指向卢平和哈利,要求他们证明自己。“有人背叛了我们!他们知道,他们知道是今晚!”

  赫敏的脸色在黑夜中灼烧起来。

  “看起来是”,卢平回答,“可是他们显然不知道会有七个波特。”

  “唯一的安慰。”金斯莱怒道,虽然赫敏觉得这实在是个巨大的安慰。“还有谁回来了?”

  “只有哈利,海格,乔治和我。”卢平答。

  赫敏的戒指开始灼热,可是她不能在哈利和其他人面前将它脱下。热流穿透她的手,尖锐地刺痛,可是这却极大地安抚着她的心。斯内普还活着。

  她在手上施了一个防水咒。

  “你受伤了吗?”哈利问。

  “没,没有。只是在落地时有些擦伤。你呢?”

  “我很好。可是乔治失去了一只耳朵。”

  “失去了什么——”赫敏高声重复。

  “斯内普干的。”卢平说。

  赫敏没有留下来听哈利愤怒的回应。“对不起。”她小声喃喃,匆忙跑回房子。她飞快地和韦斯莱夫人打过招呼就奔向卫生间。门一关上,她就把戒指从指间褪下。

  上面写着:意外。是你吗?

  她回:乔治,耳割伤。无大碍。

  谢天谢地,是她唯一能有的反应。

  她将戒指紧贴到胸口,闭上双眼。她不知道她在那站了多久,向任何可能的神灵致上祈祷的谢意。谢谢你们让我活着。谢谢你们让他安全。请送罗恩和其他人完整地回来。请快些。求您保证。替哈利谢谢你们。谢谢。

  金妮在重重敲门,“赫敏!你还好吧?爸爸和弗雷德回来了!”

  谢谢。她最后默祷一声,打开了门。赫敏看到客厅里韦斯莱一家围聚在乔治身边,他正躺在长沙发上。这副景象亲密得不容打扰,所以她走回草坪,和哈利与其他人一起等待。

  赫敏看着星星,不时闪耀,毫不为他们的恐惧和苦难所侵扰。有东西在那吗?有东西在天上注视他们吗?超过他们的技能,他们的魔法的东西?当她祈求帮助,谁帮她传达的?她脊梁一阵刺痛,似乎让她的肌肤又冷又热。她一瞬间觉得这暗夜之神,黑暗却温暖,悲悯苍生。(天啊,的真实写照)她还想祈祷,却突然感到心里纠缠而困惑,她好似在对斯内普祈求。求你,让一切顺利。

  当罗恩出现时,她胸口某种紧张而疼痛的感觉才释放出来。她事后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可是那一刹那,她感到她的祈求确实得到回应。她紧紧拥住罗恩,盲乱地也抓过哈利抱作一团。

  “我们还活着”,她小声说,“我们还活着。”罗恩加紧力道,哈利却挣扎出来。

  “可是其他人呢?”他低声问,他的脸又一次朝向夜空。“比尔和芙蓉呢?疯眼汉和蒙顿格斯呢?”

  好像作为回应,一只夜骐滑入视野然后着陆,绕着房子飞跑了几圈才减慢速度停下来。比尔和芙蓉滑到地上。

  韦斯莱夫人向她最后回来的孩子们跑过去。“比尔!”她哭喊着紧紧抓住他。

  赫敏走向芙蓉拥抱了她。赫敏忘不了她决定帮忙的那一晚。

  “你还好吗?”她问。

  芙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比尔,他用一种平直无调的语气说:“疯眼汉死了。伏地魔直追上他们,顿格慌了,疯眼汉试图阻止他,他却幻影移形了。伏地魔的咒语正面击中疯眼汉,他从扫帚上坠下——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做不了,我们自己的身后还尾随着六个——”他移开了眼神。

  赫敏站着,一动不动,她刚才获得的安全、顺利和保护的感觉如同一阵大风中的青烟飘散无余。她感到自己被遗弃在夜空下。疯眼汉死了?她知道其他人在呼喊,在制定着取回他遗体的计划,开始向他们的朋友和守护者,向这个似乎从来不会被摧垮的男人致敬。可是她注意不到他们。她在此刻感到是,她现在完完全全是孤身一人了。再没人可以帮她,没人分享她的秘密,没人知道如何安慰她。夜风吹着树叶打着转飘落到地上。她看着它们,若隐若现。她孤独一人了。

  “赫敏,你还好吗?”罗恩问。他转向哈利,“我想我们最好把她送进去。”

  她感到他们抓住她的手臂,可是这毫无意义。他们多幸运;这就是全部。他们是三个强装勇敢的孩子,可是慢慢地,他们的保护者全都会被杀死,他们会意识到他们实际上真的只是无助的孩子。

  房间里的温暖刺痛着她的皮肤,她顺从地坐在餐桌前,接过一杯为她自动填满的火烧威士忌。

  “为了疯眼汉。”比尔说。

  “为了疯眼汉。”她呆滞地重复着,然后喝了下去。疯眼汉。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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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马尔福庄园重聚,载回他们死去的同伴和疯眼汉的遗体。食死徒们又戴上了面具,就好像他们想把自己在伏地魔面前藏起来,好像如果遮住脸部就可以减缓责罚。很难辨认,不过似乎是朗科恩扛着穆迪的遗体,把它扔在黑魔王面前。斯内普在这老巫师像一个重型行李一样撞在地面上时几乎要忍不住向后退缩。

  “如果我错了,请纠正,”伏地魔开始说话了,他嘶嘶的嗓音死一般平静,却依然在这宁静的舞厅回荡。“但是我相信我派出了三十个人,三十个我最信任的手下去对付十四个巫师。”

  没人敢答话。黑魔王不眨动的眼睛里露出残忍的凶光。斯内普很少看到他如此盛怒。

  “一个。你们只带回来一个。”

  高尔,巫师界可怜的耻辱,居然敢于开口:“主人,我们不知道——斯内普没告诉我们会有七个波特。我们没有——”

  “钻心挖骨!”伏地魔狂吼。高尔倒地,扭曲挣扎。“斯内普给了你们日期——正确的日期。你们还需要什么?我教给你们的魔法,那群白痴连想都想不到,而你们,依然辜负了我!”

  “主人。”高尔喘息着。

  “安静!我开始认为这里根本没人希望看到我掌权。”

  贝拉特里克斯拉斯特郎奇走向前,拿掉她的面具说,“我希望看到您掌权,主人。我希望看到您身居万万人之上,以千万巫师之力统治世界。”

  “你既这么说,贝拉,你这么说的话,那么,其他凤凰社社员的尸体在哪?你甚至没把那蠢汉海格带回来见我?”

  贝拉特里克斯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对不起,主人,我让您失望了。”

  “你的侄女和她丈夫,那狼人——你不是要把她从你们的家庭谱系中砍除吗?把受玷污的枝叶斩草除根?我们不是这么讨论过?”

  “主人。”贝拉特里克斯双膝跪下祈求饶恕。

  “你是要让我相信她比你强大,贝拉特里克斯?”

  贝拉深深低头,直到鼻子几乎要贴上了地面。

  “还是你不忍心和她分离?你宁愿离开我,加入那群怪物和孩子?”

  “不。主人!”她的声音痛苦极了。

  “孩子!”他狂怒,“他们只有五个人刚刚成年!而你们希望我相信他们的力量超过你们!”

  黑魔王的注意力从贝拉特里克斯转移到那个白痴特拉弗斯,“主人,我们害怕杀死孩子。你的命令很清楚,波特要为您留着。可他们看起来都像波特!”

  “我没听错吧,特拉弗斯?你刚刚告诉我说你害怕杀死孩子?我向你保证,我会给你看看让你害怕的东西。黑魔王从不食言。”

  “我——主人……”特拉弗斯话语打结。

  “过来。”伏地魔冰冷地说。

  特拉弗斯颤颤巍巍从食死徒中出列,在黑魔王脚下跪倒。

  “脱掉你的衣服。”

  特拉弗斯解开外衣,笨手笨脚地脱掉它。斯内普突然觉得他看起来很渺小,虽然特拉弗斯实际上是一个绝对壮实高大的男人。伏地魔挥了挥魔杖,特拉弗斯的衬衫敞开了,露出那男人的胸膛。黑魔王用魔杖压上他的皮肤,特拉弗斯深喘着。那声音震耳欲聋,因为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似乎屏住了呼吸。

  黑魔王的魔杖在特拉弗斯的胸口滑动,就好像他是一张活的羊皮纸。抽回魔杖,他把特拉弗斯旋转回去,直到他完全面对着人群,并把他升到空中,以便他清晰可见。“懦夫”这个词已经刻入他的胸口。斯内普冷静地看着。

  “还要麻烦你做件事”,伏地魔冰冷地说,“西弗勒斯,看看你能我们的朋友做些什么。如果他死了,就把他和其他人放在一起。你们可以走了。”

  斯内普本期待着大群人会匆匆逃离,却惊讶于大多食死徒都还留着,好像觉得还有什么方法能赢回黑魔王的恩惠。斯内普用魔杖迅速缝合了特拉弗斯的伤口,可是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减轻他的疼痛,因为他把药水全给了赫敏。

  “保持伤口干净,你该庆幸。”他在那受伤巫师的耳边低语,然后大步走向门口。

  “斯内普!等等!”贝拉特里克斯大喊。她还跪在黑魔王让她跪着的那块地方。她想要什么?等着上课吗?

  “你没听见主人说什么吗?”他冰冷回她,“你可以走了。”他说着就步入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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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内普一夜无眠。他坐在蜘蛛尾巷狭窄腐旧的客厅里,旋转着一只破旧杯子里的火烧威士忌。他盯着那琥珀色的液体就好像这可以让他一意识到他刚才目睹了什么,他又变成了一个怎样的人。在那里,马尔福庄园,他无动于衷。在他确认了赫敏在这场前哨战中活了下来后,他脑中就一片空白。他和其他食死徒站在一起,毫不畏惧黑魔王会单点他出来折磨他。如果他被点名了,他一定会从容出列。痛苦已经不能再侵入他。他会欢欣拥抱死亡。当黑魔王在把特拉弗斯转到他们面前,看着这个男人鲜血淋漓的破烂胸膛,他一点也不觉得恐惧。他泰然接受。

  他在凌晨收到伏地魔的通知,希望他准备好立即重返霍格沃茨。这也没什么意义。他的很多东西都还留在学校,不过装个样子收拾一下,他抓起几件袍子,若干魔药材料和课本,把它们塞进他的魔法背包。他在书架前犹豫了一下,取下了一本无标题的厚重大书。他用魔杖轻敲了封面的三个点,它展开了,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稀疏盛着零星小东西的盒子。他在霍格沃茨一年级的时候造了它,是他小时候看到邻里的麻瓜小孩藏东西的百宝箱受到的启发。他从不在里面装很多东西;他没有太多希望保存的入学前的童年记忆。多年来,里面只装着妈妈寥寥无几的几封信和他第一篇就拿到E(杰出)的魔药论文。

  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书的装潢越来越多,密码也越来越复杂。里面的内容开始添加了他的分数,和莉莉在湖边拾起的那一颗她喜欢的石头,还有卢修斯马尔福在他一次返校时送给他的一只银蛇徽章。斯内普还记得,当年的马尔福总是像一个攻无不克的英雄一样冲进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他还记得自己当年是多么言听计从地崇拜这个金发的傲慢男孩。最后,他还放进了他的分数,还有他披风的扣子,是伏地魔在他加入食死徒时帮他换下的。自从和食死徒分离后,他再也没有往里面添东西。没再添东西,直到这个夏天。

  现在,放在所有东西上面的,是他从赫敏父母行李里取出的那张照片。照片里,她站在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里,怒盯着她身边的那个男孩。他叫什么名字来着?科迈克?麦格拉根?好像是这么叫。他看着那照片,她直立身子,拉了拉浅绿色的连衣裙,然后冲着相机无邪微笑。斯内普的唇角上翘到了一个他觉得已经超过了一个微笑的程度。能有这样的表情,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可是看着她翻动眼睛,重重一声叹息,又朝上看看,似乎她希望来自天堂的帮助摆脱掉身边这个白痴的舞伴,这副样子实在好笑。然而,很快的,这副滑稽表情就消失了,她明亮地微笑,高昂着头,头发旋在那细长优雅的颈间。这就是他熟悉的这女孩最完美的集合。然后她突然瘫坐下去,几乎是厌烦地跺着脚,然后一脸轻鄙地斜睨了一眼身边的舞伴。斯内普忍不住大笑起来。她站起来,拨了拨额前的卷发,再次展开娇媚笑颜。

  他大笑起来,笑到几乎肚子疼,直到站都站不住了。他笑到泪水滑下他的面颊,急喘着气。他笑到不再是笑,而是哭泣,他瘫倒在书架旁的地板上,紧抓着她的照片,不顾泪水沾湿了她的肖像,她禁闭起嘴,不舒服地摇摇头。他几乎要因极度悲痛而干呕起来。

  这个女孩,这个在照片里的女孩——她已经不是他在她父母家里看到的女孩了。照片的女孩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干瘦,神情坚定,不需要漂亮裙子,也再没有烦人的约会或是聚会的战士。他带着她,把她磨砺得尖刀般锋利。他教她如何撒谎,如何伪装,如何防守,如何攻击。他教她如何在不毛之地生存,如何隐藏她真正的关心,如何为一件事合聚全部精力。他教她如何小心谨慎,如何鬼鬼祟祟,如何全心服从。她教她如何又快又狠地攻击,如何先下手为强。他把她变成了他的样子。

  他躺在那,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他肃穆地把魔杖指向了自己。他去她父母家的那天没有告诉她的是,他不仅仅是没机会在战争中活下来,而是他根本不想活下来。他无法告诉她,她把她的人生交给了一个甚至根本不希望被拯救的男人。他能给她什么样的人生,那种想都不敢想的事会发生吗——他们两个人都可以活下来?他受不了再重新开始;他已经重新开始过太多次。他什么也不能留给她。他只能死去,放她自由。

  他一只手紧握着照片,另一手持着魔杖,犹豫不决。她那时刚好怒视前方,他觉得那个眼神或许是给他的。随即她又笑靥如花,如此明丽可爱,他把照片放回盒子里,重新密封起来。他把它装进包里,放下了手里的魔杖。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死亡不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