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忽然又道:“可如今那法海一口咬定娘子和小青是蛇妖所幻化,真是着了魔了。”白福道:“可不是,那法海自己着了魔,却非说别人是妖。晌午我们刚上山时,我听见他跟两位姐姐胡说八道了,白姑娘和小青姑娘怎么可能是蛇妖呢?我们跟小青混了那么多年,从小一个草窝里滚大,你忘了白禄还曾笑言过,她要是蛇妖,那我们是什么?螃蟹还是鱼虾?官人你可别受了奸人挑拨,心存疑虑。”

  许宣道:“也是啊,娘子与我成亲以来,贤淑温良,都怪我,被那法海和尚一通胡说,就乱了方寸。”白福道:“官人,法海那是跟白姐姐和咱们师傅有旧怨,公报私仇,故意那样说的。”许宣问:“那他们到底有什么旧怨呢?从前我问过娘子,娘子也没说明白,只说有点误会。”“这我就不知道了,刚才在山上,恍惚听见那法海要姐姐交出什么宝贝,可是姐姐的宝贝不都被官府抢去了吗?难道那法海也想抢宝贝?”二人一路闲话着往苏州赶去。

  进了苏州城,二人趁天快黑时,溜进保安堂,找到白禄他们四人,让他们第二日想办法把店铺盘掉,换成银子。不几日,几人将店铺变卖,把银子交给许宣,许宣说如今家没了,只有先回临安姐姐家,等娘子回来再做打算。于是几人趁着傍晚又出城往临安而去。

  白素贞师徒三人和许宣白福分两路各自往临安而去。却不知在他们刚离开的身后,一场阴谋又在酝酿中。

  如今六月的天气,连日的大雨滂沱,给镇江带来了一场几十年未遇的夏汛。水漫金山那日,城内有钱的达官贵人富商豪强都提前得到消息逃走了。

  徐员外就是其中一员,许宣离开的第三日,白素贞去找他时,他就听说连日大雨,镇江只怕会有洪水之祸,已经一早先行带着家眷逃走了,只留了几个下人在家收拾,他让下人们收拾好家里后再走,临走之前再去通知白素贞许宣的去向,免得她再来纠缠。而白素贞他们因初到咋来,人生地不熟,对镇江连日大雨的后果完全不知,她们因许宣被扣,到金山寺找许宣躲过一劫纯属偶然。

  镇江知府张庸也是其中一个,作为地方官,他早知镇江多年河道不通,河堤损毁失修,如遇洪水,难免遭水淹之灾。连日的瓢泼大雨,他明知会有水患却束手无策。只得在洪水淹城前一天带着家人偷偷逃跑,置满城百姓于不顾。

  水患过后,该回的还得回。张庸回到城里,看着满目苍夷,捶足顿胸哀嚎一番,开始想着怎么给朝廷上折,收拾残局。找有钱人募捐点钱,再找朝廷要点赈灾银两救灾自然还是要做的,更重要的是怎么隐瞒下自己的无能与过失,最好还能捞上点功劳。于是他一边连日在官衙里与师爷算计,该怎么写这个奏折,一边派人去邀请镇江的富商巨贾来府衙喝茶,要他们捐钱捐物支持救灾,好为自己的奏折里添上一笔政绩,就算不记功,好歹也能将功折罪。不想他的奏折还没写出来,朝廷的奏折先到了。皇上在奏折中痛批他为官不为,要他立即解释清楚镇江为何连几场暴雨都抵不住,导致满城被淹,又打算如何赈灾。

  这下张庸慌了,连忙与被他请来喝茶的富商们商议,让他们无论如何得帮自己一把,该捐钱的捐钱,该出注意的出注意。徐员外作为镇江数得着的富商,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他答应了张庸捐出一些草药给受灾的老百姓防治灾后瘟疫,张庸才放他走。

  徐员外回到家,想起洪水之前许宣被他骗至金山寺,白素贞多番来找,不知道如今如何了。于是他闲来无事又来到金山寺找法海打探,法海告诉他,许宣已经逃走了,白素贞也被他暂时放过了,等她生产后会再去收伏她和小青。两人闲聊之中,徐员外又说起这两日被知府张庸请去喝茶之事,因又说了张庸如今的烦恼,只怕会因洪水被朝廷追责。

  法海一听,机会又来了。他虽答应白素贞师徒在她生产前不再为难他,但之后该怎么对付她们师徒,夺回宝物,他并没有把握。如今白素贞是蛇妖的谣言在苏州已是传遍了,但她若离开苏州,自己又该怎么对付她?眼下这倒是个机会可以再利用一番。

  于是他装着若无其事地道:“这洪水并非天灾,但亦非人力所能左右,知府大人虽为父母官,却也是一介凡人,如何能防的了妖精作祟?” 徐员外道:“禅师的意思是?这洪水是妖精作祟所发?”法海道:“不错,这洪水正是那白蛇妖所发,那日我与她争斗,她施法力发洪水想水淹我金山寺,抢回她官人许宣,被我以法力挡住了,于是洪水便落在了镇江城内。” 徐员外吃惊道:“那白素贞竟有这本事?那禅师怎么不收回洪水?”法海道:“员外岂不闻覆水难收?那白素贞乃千年白蛇妖所化,原有些道行,蛇本就能水,她悍然发水淹金山,老衲虽保得住金山寺,却收不回她那水。” 徐员外道:“原来如此,禅师都对这洪水无法,何况我等凡人。”

  于是,第二日,徐员外就去官衙将法海的话告诉了知府张庸。张庸咋一听,甚是骇疑,道:“这,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朝廷……会信吗?”徐员外道:“这是法海禅师亲口说的。禅师还说,白素贞和小青丫头是蛇妖这事,在苏州早已是人尽皆知,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罢了。”

  一旁的师爷也道:“既然是法海禅师所言,想必不是虚言。卑职记得一个多月以前,确实有个叫许宣的被从苏州发配至此。大人想想,镇江好几年都没遇过这样的洪水,为何那白素贞一来,洪水就来了?卑职也曾听说,白素贞在苏州时就有传言说她是蛇妖,还曾有人说,苏州前两个月的瘟疫就是她们带去的,听说她还借口治疗瘟疫,鼓动苏州知府焚烧老百姓的亡灵呢,寻常人哪做得出这种事来?”

  张庸疑惑道:“可这也不能证明洪水就是她发动的啊?毕竟……之前下了那么几天的暴雨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法海一人之言,朝廷能信吗?”

  师爷又道:“大人,朝廷信不信不要紧,只要一个人信就行了。”

  张庸:“谁?皇上?”

  师爷:“不,大人,如今朝中有个人说话可比皇上还管用,只要他肯信……”

  张庸:“你是说秦相国?”

  师爷:“没错!大人,小人曾听说那白素贞夫妇是在苏州得罪了秦相国父子才被发配来我镇江的。如今朝中大事小情都先经过秦相国,大人的奏折如若先到秦相国手中……?没准秦相国还会因此对大人高看一眼也未可知……”

  张庸听师爷这么一说,脑袋一转,心头一喜道:“那还不快去动笔写奏折?一个千年蛇妖,我张庸斗不过也很正常嘛。”顿了会儿又道:“还有,这事不能让我一个人抗,让那帮穷老百姓也知道知道真相,别都以为是我张庸不救他们,就知道在背后骂我,让他们明白,实在是遇上修行千年的妖精了,非人力可为。”

  于是,不几日功夫,白素贞为救夫水漫金山的谣言便传遍了镇江内外。

  不久,身在临安的秦桧也收到张庸奏折。他咋一看,觉得这张庸甚是荒唐,竟然把洪灾推到一个妖精身上。他早已知道,五六月间开始,江浙和福建一带多地都遇到了水灾,公私房舍尽坏,民众溺死甚众,皇帝前番给遭灾之地都下了旨意,要求悉力赈济,镇江不过是其中之一。张庸收到的旨意,虽有斥责之意,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并不会真的追究他的责任。没想到他竟然找了个虚幻的妖精来顶缸,甚是可笑。但当他看到妖精的名字叫白素贞,其夫叫许宣时,立刻想起了苏州珍宝事件。于是他压下了奏折,皇帝那边,日理万机,过几日就忘了镇江洪水的事,只要他秦桧不报,皇帝就不会知道。

  这白素贞……蛇妖?不管是真是假,没准哪天能派上用场,他暗暗想。自他从金营回来,便一直在留意靖康之变中从宫中遗失的一件珍宝:清明上河图。当年金兵把皇宫的人财物洗劫一空,但由于场面太混乱,无论是人还是财物,都难免有漏网之鱼,清明上河图便是其中的漏网之鱼,从此下落不明了。处理完岳飞的事情后,他便开追查图的下落,但由于事隔多年,很多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两年多来,他的调查一直没什么头绪,直到在苏州的义卖会上看到许宣卖的那四件珍宝。

  那几件东西一看就是宫中之物,通过对许宣的一番询问,他便推测,许宣此宝来历不明。于是他让儿子以官府之名去没收了宝物,并审讯了许宣和白素贞,白素贞的说辞虽然验证了他的推测,但也并没有得到其他有价值的信息。清明上河图会不会也在许宣手中呢?于是他决定再次审讯白素贞夫妇,看能不能从中得到有关图的线索。

  想到这里,他没有把张庸的奏折呈给皇帝,而是直接做了批示,不痛不痒的责骂了张庸一番,令他好好赈灾,将功补过。同时告诫他:他所做的一切,自己尽知。这等于是默许了张庸的甩锅行为,同时把他的把柄拿在了自己手里。同时,他让儿子再次派人去找白素贞夫妇来问话。

  秦桧父子派人从临安再次来找白素贞和许宣时,白素贞和小青师徒三人正在镇江往临安的路上,而许宣跟白福也刚离开苏州,正在往临安来的路上。

  因考虑到白素贞有孕,不宜走的太急,师徒三人身上也无足够银两买马,只得沿途走一段,遇到马车就雇个短途马车再行一段,如此,等许宣他们到苏州时,这三人距离临安还有一大半的路程。按照这样的走法,她们师徒三人和许宣白福两路人很可能不久都会跟秦桧的人迎面撞上。自然,此刻的她们是还不知道这个情况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侵权必究!

  、二三、两地明月

  

  一路上,白素贞边走边与师傅详细讲述下山以来的种种遭遇。

  先说了在西湖巧遇许宣,隐瞒身份与之成婚,到因官银失窃案被发配到苏州。再说道苏州瘟疫之时,自己和小青被污蔑为蛇妖,官人中了蛇毒,染上了瘟疫,而法海一次又一次上门纠缠生事。为了断了法海的念想,也为了帮许宣在安济会立威,就想把宝贝卖掉救民,没想到又招来了秦桧父子。自己只得编了个谎话,说那宝贝是路遇之人留下,让他们死无对证。而法海又因此断定那图在她们手中,更加不依不饶,以至闹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师傅叹道:“当初我受托保管这些东西之时,委托之人就曾说过不要外露以免招灾的话。不想时隔多年,还是被她老人家言中了。”白素贞道:“都怪我,要是不拿出来,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麻烦。”

  师傅摇头道:“这事原也怪不得你,你的想法是不错,拿出来救助百姓是这些东西最好的用途。只是你们毕竟太年轻,涉世未深,不知道如今这世道,人心是多么险恶,没想好万全之策便贸然拿出来义卖。听你说来,那法海之前便多番纠缠于你们,但直到今天,他都未向第三人透露他找你们的真实目的。人前只是借口你们是蛇妖,要收伏于你们。这便是他比你们老道的地方。因为他知道,一旦被人知道他找你寻珍宝,于他名声有损还只是表面,更重要的是,会引来更多的人觊觎珍宝。到时就不止他一人与我们争夺珍宝了,他绝不愿再多一个竞争对手。只怕,秦桧父子夺走珍宝也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而你当时被谣言所困,只想着如何摆脱法海,又一心想帮许宣立威,情急之下怀着满腔的赤诚之心想捐出珍宝义卖救灾,却忘了这世上贪婪之人远不止他法海一个。如此稀世之宝一旦现世,岂能不引起奸邪宵小之徒觊觎?为师只怕此事才刚刚开端,后面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故事呢,我们日后得万分小心才是。”

  白素贞面露愧意道:“是素贞太天真。” 师傅叹道:“也怪师傅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早早地告诉你们,让你们过早地承担了这么重要的责任。为师原是怕自己哪天如有什么意外,这珍宝之事就永埋黄土了。只道你姐妹一向聪慧,却忘了你们即将面对的是临安、江南这些鱼龙混杂、充满阴谋诡计、权谋较量的名利场,而不是清静如世外桃源的青城山。若论起阴谋诡计、权术算计,连师傅也自问不是法海与那秦桧的对手,何况你们?要不然那秦桧也不会权倾天下了,他法海也不会半路出家不到十年便成了金山寺住持。所以,如今事已至此,后悔自责无益,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为师只怕,那秦桧远比法海更难对付,但无论如何,为师相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白素贞又道:“怎能怪师傅呢,师傅即便不告诉我们,那法海也会认为我从小跟着师傅,必然知道内情,依然会找上门来。事到如今,师傅,此事既然我已当堂招了是我在江陵路上所得,跟官人也只说是我家传之物,已经圆了过去。师傅千万不要为我出头了,以免连累师傅,或是因此暴露出那图的蛛丝马迹。如若那图再落入奸人之手,那素贞真是罪无可恕了。便让素贞一人来承担吧。况且时隔多年,晾他们也找不出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