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忙道:“不是不是,姐姐误会了。小生是看到这玉钗,想起小生家里也有一个玉钗,好像跟这个很像,嗨,想是我记错了。”白衣女子与小青听了心里一咯噔,不禁对视一眼。小青道:“是太巧了,那敢问公子家的那支玉钗,是哪里买的?”那男子道:“这个,好像不是买的,是多年前别人送的,后来家母留了下来。这东西,我又用不上,一向是我姐姐收着。”小青道:“那可巧了,我这支也是别人送的,不知送我们这东西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那男子道:“不会这么巧吧,小生都不太记得送我们那钗的人姓啥名谁,长啥样了。”正说着,船靠了岸,小青还想再问点什么,只听艄公催着三人下船。

  小青挽着白衣女子,看了看船外面道:“外面还下着大雨,我们没带伞,这可如何是好?”那男子忙道:“姐姐若不嫌弃,可将小生这伞拿去,小生家离这里不远,一会儿就跑回家了。”小青道:“那怎么好意思,这么大的雨,再近也会被淋湿的。”

  那男子道:“不妨,小生堂堂男儿,淋一点雨不怕的。万一淋坏了,小生自己就是大夫,吃两副药就好了。”小青道:“那……我们就先借用公子的伞了,只是回去后,怎么还给公子呢?”那男子道:“不用还,一把伞…….”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又道:“不若等明天天晴了,小生去找两位姐姐拿如何?”

  小青知他心思,抿嘴一笑道:“那好,公子你记着,我们住在城北双茶巷的悦来客栈。”那男子一边点头称记住了,一边似不经意地又看了白衣女子一眼,见白衣女子也正含笑看着他,不由得又是一呆。

  小青轻声笑道:“真是个呆子!”说着挽着白衣女子撑伞离去。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忙回头喊那男子,一转身见那人还站在雨中呆呆地看着她们,并没离去。不禁一笑道:“公子方才说,你家里的玉钗跟我的很像,不知是否可以请公子明日来拿伞时,顺便把那玉钗带来看看?没准儿,我们的玉钗真的是一模一样的一对儿呢。” 那男子听了先是一愣,忙又不迭地点头道:“好!好!小生明日就带来给姐姐一看。”

  姐妹二人回到客栈,收拾一番坐下。白衣女子道:“小青,那位公子刚才说他家里也有一个一样的玉钗,你说,他会是许宣吗?”小青调皮道:“姐姐希望他是呢,还是希望他不是呢?”白衣女子佯嗔道:“姐姐跟你商量正事呢!”小青笑道:“早知姐姐的心思,我不是已经诓他天晴后带着玉钗来找我们了吗?等他来了,我们见过玉钗,再设法问清楚便是。”“那他要是不来呢?”“姐姐放心,他若不来,我们可以去找他还伞啊。师傅不是也告诉我们许宣家的住址了,他若是许宣,我们去那里也定能找到他。”

  姐妹俩一时无话,白衣女子心里想着那男子,那张清俊的脸庞时不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与幼年许宣那模糊的影子交替着在她脑中浮现。想起自己来临安的目的,不禁矛盾忐忑。许宣长成什么样了呢?心性如何呢?是否也像他这般清秀儒雅、温润如玉?如若不是,自己该如何?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让她来赴此婚姻之约的师傅。

  她叫素贞,从小被师傅收养,与师傅在青城山长大。师傅姓白,是名女医,周围的人都叫她白大夫。后来师傅因她找回父母无望,便让她随师傅姓白了。自小她便跟着师傅在山上学医习武,这么多年不曾分开过。两人虽名义上师徒相称,但内心里,早已如同母女。只因师傅一直不曾成亲,她才不便称师傅为母亲。

  后来,她外出行医时,在路上救了在外流浪的小青和她的五位朋友福禄寿禧财,师傅便收留他们几人一起在山上生活,也不曾分离。如今自己和小青几个人都离开了师傅来到临安,一别两月,甚是想念独在山上的师傅。想到此,两个月前在成青城山辞别师傅,师徒一起欢欢乐乐过春节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侵权必究!

  、二、师徒之情

  去年春节,师徒几人围炉守岁,师傅叹道:“中秋节之后,素贞就年满十八岁了,这过完年可就进十九了,小青也马上十五岁了,算来那许宣也该有十八了。”素贞笑道:“我的生日原本也是生造出来的,我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哪年哪月哪日生,这年龄原也是不准的。”

  师傅道:“有什么要紧,这世上原本很多事情都不是能明明白白的,就好像世人都知道岳飞将军一心抗金,尽忠报国,眼看胜利在望,却还是被朝廷以莫须有的罪名下狱了。”顿了一下又道:“但欠人的恩情、承诺的事情却是明明白白不可忘的。”

  素贞知道师傅的意思。小时候她因故被拐,幸得一个叫许宣的牧童和其爷爷所救,师傅便做主让她与许宣定了亲以报答许家,约定十八岁时去找许宣完婚。于是撒娇道:“师傅,我是不想离开你嘛!”师傅道:“傻孩子,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你能有个幸福的归宿,便是为师最大的安慰。何况你都大姑娘一个了,不去嫁人,跟着我守在这山里算什么?”

  小青突然接口道:“姐姐现在不想离开师傅,只怕成亲后就不想离开姐夫了。”众人忍不住一通欢笑,素贞起身追打小青,两姐妹笑闹着。师傅似自言自语地道:“今日年关,也不知道岳飞将军在狱中如何了?”

  说到岳飞将军,小青忍不住停下来接道:“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岳飞将军是冤枉的,岳将军自己知道,老百姓知道,朝廷大臣也知道,皇帝也知道,皇帝也知道大家都知道岳将军是冤枉的,大家也知道皇帝知道岳将军是冤枉的,皇帝也知道大家都知道他知道岳将军是冤枉的,岳将军也知道皇帝知道他是冤枉的,皇帝也知道岳将军知道他知道岳将军是冤枉的,可他为什么还是要杀岳将军呢?”。

  大家一时被她这一连串的“知道”给绕晕了,愣了片刻,忍不住都笑了。素贞笑道:“小青,你说什么呢,绕口令一般。”小青义愤道:“本来就是嘛!也不知道这皇帝老子怎么想的,自断手臂,哪天让我遇到了,非抓住皇帝老儿问个明白,替岳将军打抱不平!”师傅看着小青道:“小青,你性子如此刚烈,让为师很为你日后担心。”

  师傅知道,小青从小随着父母在马背上长大,后来父母又都战死沙场,自己做了那么多年流浪孤儿,难免性情乖张刚烈。乃耐心劝导道:“正如你刚才所说,岳飞将军之冤,天下皆知。多少重臣义士为他叫屈都没有好下场,你如何能妄求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小青小声道:“凡事不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嘛!”

  师傅道:“这个世界上,弱者的愤怒是没有意义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固然勇气可嘉,但终究只能是以卵击石,起不了什么作用,弄不好还会白白丢了性命。小青,为师知道你满腔正义,你若是个男儿,为师也可支持你去创一番功业。可现实是,我们不过一介平民,又身为女子,能做的只能是做好自己,尽自己的所能做一个好人。为师不希望看到哪一天你把自己撞的头破血流的回来。”停了一下又道:“自然,你们还年轻,如果有一天机缘巧合,让你们有机会、有能力去帮岳飞这样的忠臣伸张正义,为师也会支持的。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咱们还是要活在现实里。”

  小青见师傅不快,便不再吭声。素贞却知道师傅内心所忧,这话是说给她们听,也是说给师傅自己听。师傅有个未婚夫叫王经,是岳将军麾下将领,十几年前一直在参与对金作战,两人也因战乱一直没能成亲。后来王叔叔突然就没有了消息,直到现在七八年了都渺无音讯。师傅曾出去找过一年多都没找到,回来后便脱去铅华,形同出家,带着她在这山上道观隐居至今。如今岳将军又如此遭遇,只怕王叔叔更是生死难料了,师傅定是因此忧心烦恼。因此忙转移话题安慰道:“师傅放心,以后我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小青,帮师傅看着她,免得她闯祸。”小青道:“那你嫁人也带着我吗?”素贞道:“带着带着,谁让你是我收回来的呢。”二姐妹又是一番笑闹。

  正月刚过完的时候,她们得到消息,岳飞将军已经于腊月二十九被杀于大理寺。师傅痛心之余,一个人在房里坐了一天。白素贞与小青和福禄寿禧财几个伙伴也都感到愤懑不快。

  他们几人都是自小受战乱之苦,失去家人独自流落飘零的孤儿。小福稍微年长点,今年十六岁,小禄与小青同年,今年刚十五岁,最小的小财才刚满十三岁,另外两人也都才十四岁左右。自然,这些年龄也都是他们自己说的,准不准也没人能知道。都还是一群半大的孩子,从小流浪在外,吃不饱,穿不暖。直到遇到白素贞师徒,收留他们在山上,才学会了采草药,自力更生吃口饱饭。师傅还教会了他们读书认字,也跟着小青姐妹练了点拳脚功夫。

  稍董事后,岳飞便成了他们心中保卫家园的英雄。他们虽不懂什么国家民族大义,但岳飞抗金却是他们心中懵懵懂懂的希望,如今这希望却被扼杀了。白素贞还知道,师傅的痛心不仅在于岳飞将军,也在于王叔叔。岳飞将军活着,王叔叔总算还有一丝希望,哪怕这希望很渺茫。如今岳将军死了,师傅的最后一线希望也要断了。师徒几人因此都闷闷不乐了几天。

  之后一天,师傅把素贞与小青叫到房里,道:“听闻如今大宋已经与金停战修和了,想是天下要太平了。素贞既已到婚配年龄,自当去临安找许宣完婚。”说完又问她们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多少,而后又把两人的身世和自己这些年带着他们的遭遇一一详细说与两姐妹。

  然后拿出一包首饰,分给二人道:“这些东西都是当年我跟素贞逃难时带出来的一些小件。这块玉佩和玉钗,原都有一模一样的一对儿,其中一个玉佩那年给了许宣,玉钗也留了一支在许家,作为素贞和许宣的订婚信物。你们完婚时,许家自会将其送还于你作为聘礼。玉佩原是感恩送给许宣的,如今你可凭这一块玉佩去与他相认。这剩下的一支玉钗,就送与小青了,如此你们姐妹刚好一人一支,也算姐妹一场。这翡翠扳指和珍珠项链你俩就带上,自用也好,日后若是日子艰难,也可拿它去周济。”

  小青忙道:“哎呀,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要。既是姐姐家带出来的,就都给了姐姐吧。”素贞忙道:“胡说,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我家的呢?再说,你我姐妹,何分彼此!”说完,拿过翡翠扳指,套在师傅手上道:“师傅,我们都走了,谁来照顾您,这扳指,您就留着,也算我们师徒的一点念想。”师傅道:“你们走了,我自去行医,闲暇时研制药方,无需担心。”白素贞还是坚持要把扳指留下,师傅只得随她。

  白素贞又拿过珍珠项链给小青戴上道:“小青,你我姐妹今生也算有缘,姐姐今日就借花献佛将它赠于你。”小青只得道:“那我替姐姐暂时保存吧,日后小青就是姐姐的贴身丫鬟和管家。”素贞道:“哪里话,我们原是姐妹,何须论主仆生分了。”

  师傅见状,会心地笑道:“你姐妹如此,为师就放心了,日后你们行走在外,要姐妹同心,相互扶持照顾。小青性子刚烈,凡是要多听素贞的话,素贞亦要看顾好小青。”二人点头称是。

  师傅又道:“关于剩下的那些珍宝,为师今日也都告诉你二人。你二人须记住,那些都是我大宋的国之珍宝,待时机成熟之时,须得将其归还国家或用之于民方不负其为国之珍,亦不负我等拼死护其许多年。素贞你已跟我学医有十年,此番出去,你与许宣若无营生,自可行医为业。无论何时,须得牢记我医圣祖师的话: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上疗君亲之疾,下救贫贱之厄。”

  素贞顿首道:“素贞谨记师傅教诲。”师傅又将藏宝地点和许宣家住址详细说给两姐妹。素贞道:“如今隔了这么多年,要是找不到许宣呢?或是人家已经娶亲了呢?”师傅道:“有缘千里能相会,你二人若是注定有缘,此番去定有你的际遇。若是尽心而不得,你还回来青城山来便罢,也算你践诺了,问心无愧。”

  素贞只得答应着,靠在师傅身边伤感道:“师傅,素贞真的不舍得离开师傅,师傅一人在山上,素贞担心……” 师傅道:“担心什么?没了你们在身边整天叽叽喳喳,我一个人在山上,落得清静,正好多研制些药方。”

  白素贞知道师傅是安慰她,又道:“师傅,要不我们设法再去找找王叔叔?如今我们都大了,都能帮师傅去跑跑,也许……”“不必了,他是去了金国失去音信的,金地虎狼之地,多少被俘虏的汉人有去无回,岂是你等能轻易乱闯的?为师断不能让你们去以身犯险。”师傅淡淡地道。

  师傅又将这些年与素贞行医积攒的银两全部给了二人,让二人去买几匹马,剩下的做一路上的盘缠。银两并不多,她师徒二人虽医术高超,行医多年,声名远播周边的十里八乡,但一来师傅一向仁善,行医向来不计诊金,任由病人随意打发,有钱的便收些银两,平民百姓没银两的给些粮食瓜果之类也行,实在困难的,分文不取,经常对穷苦人家免费诊治舍药。师傅总告诫她,如今乱世之秋,百姓生活不易,她们住在山上,衣食周全就够了,无需积累许多银两。二来这些年他们师徒七个人的吃穿用度全靠她俩行医,因此并没有存下多少银钱。

  素贞接下银子,与小青收拾一番。小青要带着她的五个朋友一起走,白素贞本想留下两个人在山上陪着师傅,师傅却说:“他们都大了,男孩子,是时候该出去闯闯了,或许能有一番机遇。即便不能建功立业,也该成家了,跟我在这山上没得虚度光阴,荒废了青春。你带着他们下山,日后也好做个帮手。”白素贞只得带着他们同行。

  为了路上方便,小青便让五人都跟着师傅姓白,分别叫白福白禄白寿白禧白财。素贞听了笑道:“这倒不错,听起来像百福百禄百寿百喜百财,样样都是一百。”小青道:“那是自然,姐姐以为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当年我们几个在一起讨饭时说了,以后他们五个要是都发达了,一定要福禄寿禧财俱全,因此他们便分别给自己取名叫福禄寿禧财。如今跟着师傅和姐姐,也算是圆满了,可不是样样一百?”

  师傅与白素贞听了都忍俊不禁。白素贞笑道:“我怎么觉得,这名字像是你的杰作呢?取个名字都这么偷懒,大概是从哪个大户人家的春联上看来的吧?我们这一出去,人家听见这名字,还以为我们是哪里来的一群土财主呢!”小青道:“土财主就土财主,有什么不好?总比当五个穷酸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