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一阖眼,眼前尽是他和别的女人合欢。

  一夜过后,我依然爱他,不减毫分。只是爱里,似乎渐渐萌生出别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抓不住的东西。

  我决心尽早除去胡尚宫。随后就是胡善祥。

  我不去等什么“宣宗废后”了。

  不去等历史给我送来胜利的契机,我不愿再等,也无法再忍,我要自己创造。

  我也不再管除去胡尚宫对东宫而言是否属损失。她倒台,自然有别人顶上,成百上千女官里,难道还愁找不到一个肯向着东宫的人。到时候拔除一个对东宫有利而对我有害的人,扶持一个对东宫有利而对我无害的人,这才舒心。

  若说从前我对胡氏姐妹多是含怨,从今天起,仇恨将取而代之。

  凡是得到的,全部都失去。我也要让她们尝尝这滋味。

  今早不需我去伺候胡善祥梳妆,我便去往太子妃那,发现胡善祥和朱瞻基都已经在了。

  侍寝之后都能起这么早,服气。

  胡善祥像是个从《女德》书里长出来的人。

  这点我比不了,当然我也不愿去比。

  我一个现代灵魂,即便在古代不能活得自由自在,也绝不自我阉割成古代女人的模样。

  我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要过那种生活,就要扫除掉很多障碍。

  我本无心踩着别人去走自己的路,可别人非要来挡路,甚至挖坑,那便别怪我不慈悲为怀。

  胡氏已向太子妃禀告了自己的主意:借征召女官之名将那吴红叶姑娘请进宫来放在朱瞻墉身边,先解了他的相思病,再做打算。

  “既是当女官招进来,咱们也没说要拆散她原有的婚事,算不得与民争妇。但吴姑娘在三殿下身边待久了,转圜心意,也未可知。”她说。

  太子妃自然称善。太子也再没理由拦着,只说:“你们的心思,都用在了这上头。”

  胡氏说话时,朱瞻基一直望着我这侧。

  我昨儿没睡好,今晨故意不拿脂粉遮盖,露出苍白脸色和淡青眼窝来给他瞧。

  见他似有万句牵挂的话欲说还休,我心里既不忍,又痛快。

  早膳时胡善祥提的议,还不到传午膳,胡尚宫便已经将人接进东宫来。这般神速。

  吴姑娘穿一件月白外褂,下身一条水红裙子,由胡尚宫亲自带进来。想是胡尚宫已经教过,她进门对着太子妃恭恭敬敬磕了头:“南城兵马副指挥吴升之女叩见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平身,抬起脸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大眼睛波澜不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太子妃自她进门便留心打量她,笑赞道:“武门之女,果然格外大气些。”

  又问可曾读过什么书、在家平日做什么。

  与当年问我的问题如出一辙。

  红叶答道:“民女喜读文史,犹爱欧阳文忠公(欧阳修)。”

  爱读书,正好与老三相配。太子妃笑道:“文忠公著作等身,你最爱哪一篇?”

  “最爱《新唐书》。”

  太子妃笑道:“不妨仔细说来听听?”

  红叶跪下答道:“《旧唐书》为尊者讳,略去玄宗一朝贵妃杨氏入宫细节。而文忠公为警后世,以春秋笔法写出开元二十八年十月甲子,驾幸温泉宫。以寿王妃杨氏为道士,号太真。’”说完又磕下头去。

  唐玄宗纳杨玉环,是夺子之妻,且当时也同样巧立名目,以“道士”之名宣召杨氏进宫。

  太子妃听见这话,瞬间变了脸色。倒并未开口说什么,只看了胡尚宫一眼。

  “是臣礼节教错了,真是罪该万死。”胡尚宫连忙赔笑扶红叶起来:“太子妃只是寻常问话罢了,不必跪下行这么大的礼。”

  红叶还欲说话,胡尚宫抢着说道:“若太子妃没有别的话问,臣便带吴姑娘下去安置。吴姑娘既然饱读诗书,臣便安排她从今儿起在尚仪局的谢司籍手下做个女史。”不容分说便带红叶告退。

  下午,谢司籍便将吴女史派到了东宫蔡掌籍的手下做事。

  当晚,三殿下的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