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云汀回到家里就睡了,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网络上发布了一个多么让人震撼的消息。

  校园暴力的案件上了新闻,电视里播报的时候司云汀拎着一只鸡,张起灵跟在她身后,怀里的盆子里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蔬菜蘑菇。

  吴邪的事儿已经办完了,瘫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和胖子两个人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侃大山,东南西北胡乱侃一通,然后盯着天花板发呆。

  司云汀看了眼电视上一脸严肃的女主持人,邵柔已经去投胎了,她轻笑了一下,转身进了厨房。

  按照之前说的,等时间空了下来,司云汀就带着他们去找了司朝。

  彼时正是中午十点,店里的生意慢慢变得火热,司云汀进门的时候就听到新招的店员正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在喊单。

  进门的四个人齐齐看着那位店员,店员也看着他们,异常高兴地“嘿嘿嘿”笑了起来:“哟呵?来的人不少啊?”

  司云汀走过去抽开一张椅子坐下,满脸悚然:“你怎么在这儿?”

  黑瞎子撕下来一张便利贴,看她:“卖身。”

  吴邪一脸的欲言又止,显然在这个地方看见黑瞎子让他觉得人生都有点梦幻了。这是个什么鬼东西,司朝是司云汀的小姑姑,黑瞎子在司朝店里“卖身”?

  话落地的瞬间司朝撩开小厨房的珠玉帘子走了出来,把贴着便利贴的盘子往点餐台上放,扫了一眼司云汀一行人,语气淡淡的:“坐着吧,一会儿就好。”

  司云汀连忙应了一声好,黑瞎子盯着便利贴上的繁体字,念了一遍,很快就有人上来把盘子端走,吴邪和胖子走过去跟他搭话,司云汀盯着黑瞎子的脖子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

  张起灵偏头:“嗯?”

  司云汀扭头看他:“之前给你的那块玉呢?”

  张起灵不明所以,伸手在脖颈处拉出来一条黑绳,黑绳底下吊着的就是那块被司怀注入了灵力的羊脂玉。

  司云汀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黑瞎子的脖子,道:“小姑姑把另一块玉给了瞎子。你们南瞎北哑,两个残疾人,正好一对。”

  张起灵默然。

  饭菜很快上了上来,东西都是司朝自己定下来的,算是针对他们每个人的身体情况,每人一份,自己吃自己的,互不干扰。

  胖子看着自己盘子里油光闪闪的鸡排,口水直流,也顾不上刚出炉的滚烫,一大块塞进嘴巴,烫得他“嘶哈嘶哈”,也不愿意把鸡肉吐出来。

  黑瞎子在一边幽怨地道:“在这儿打工太痛苦了,天天就是看着别人吃吃吃,然而自己只能坐着眼馋着,每个盘子都还要在我眼前晃一下——吴邪,你不打算孝敬一下你师父吗?”

  吴邪翻了个白眼:“你当我不知道员工待遇比顾客待遇好吗?私下里谁知道你吃了多少东西。”

  黑瞎子撇了撇嘴,要骂他个小没良心的,司朝就从他身后走过来,低声道:“扣工资。”

  黑瞎子头一仰,道:“老板,你觉不觉得你有点惨无人道啊?人性丧失啊!”

  瞎子的人生从始至终贯彻了一个大字——穷,司云汀从看见这个人的第一面起就深知这个事实,看那□□丝样也知道好吗?

  虽然说张起灵也是真的穷,一穷二白,但好在身后还有几个有点小钱的张家人,以及还有几个好哥们。

  想到这儿司云汀就想起来一件事儿了,吴邪欠解雨臣那笔巨款似乎至今都还没有还上……

  司朝提醒:“你别忘了你还欠着我钱呢。”

  黑瞎子立刻闭嘴,安静如鸡。

  司云汀扒拉着碗里的饭,吃完后付了款,就在店里坐着,店里的书架子上有各种书,一部分是对普通人开放的,另一部分,是对一些修仙者开放的。

  司云汀随手拿了一本下来,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说实话,司朝和司怀手里的书,她看了没有几千本也有百十本,活了一百多年,时间总是在流浪修炼和看书中度过的。重复看书一向不是她的习惯,手里拿着的这本又是对她来说过于浅显易懂的。于是没看多久,伴随着店里的吵吵闹闹,司云汀支着的脑袋一歪,张起灵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丫头睡着了。

  ……

  司云汀犹记得当年的长沙盛景。

  街边繁华,叫卖声连绵不断,摆摊的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女孩子家家玩的小玩意儿,孩童们喜欢的玩具,小道边上走着的,扛着插满糖葫芦的木棍的中年男人笑得爽朗。

  司云汀向他买了一根糖葫芦,糖霜甜而微凉,她仰着头看那高高的石门的时候,正是深秋,昨夜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泥土的腥味还很浓。

  往里走一段距离,热闹喧嚣,司云汀好奇又欢快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直到路过一面墙的时候,摆摊的一个眼镜青年叫住了她。

  “诶,那位小姐!留步留步!”青年扯着嗓子喊。

  司云汀侧身去看他,那是个穿着马褂的青年,戴着一副圆眼镜,看着老实,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过来。

  摊上摆着的东西都是算命用的,什么签啊,龟壳啊,纸笔啊,东西摆了一桌,边上一个竖幅,就两个字——算命。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好吧其实她是这几年才出来的——她遇到的算命的没有七八个也有三四个,基本上都是骗子,晃荡着到了她这个修仙者面前,然后说一大堆姑娘你有血光之灾啊。

  一开始真不懂看面相的司云汀还会信,小心翼翼地过了好久,血光之灾没来,先发了一笔横财,打那以后除了家里那几个大佬,其余人她是半分不信了。

  抱着玩玩的心态走过去,司云汀看着那青年,青年盯着她的脸好一会儿,问:“这位……同行?家中是否有高人?”

  司云汀眨巴两下眼睛,“啊”了一声,笑了:“怎么样算是高人?”

  青年指了指自己:“比我厉害的,我会算命、看面相、看风水、寻龙脉……总之挺多。”

  司云汀想了想,诚实地告诉他;“不是主业,但确实是把好手。”

  她顿了顿又问:“为何不问我,偏生问我家里人?”

  青年笑了笑:“直觉啊。”

  这位青年说,他叫齐铁嘴,刚才她走大街上的时候,明显与旁人气质不同,粗俗点来讲,像是个掉进泥潭里的白天鹅,让人一眼就看得见,十分的格格不入。他看着算了一卦,发现她命格模糊不清,倒像是有人刻意隐瞒了,这才叫住她。

  司云汀心下明白,格格不入无非就是两点原因,一,她长得好看,二,她修仙,仙自然与普通人不一样。命格模糊也只是因为老祖向来不喜欢别人知晓自家事儿太多,她自己出门的时候也是低调得很,身上贴个隐匿符,过往的行人都会忽略她。

  齐铁嘴听她说是第一次来长沙,好不容易见到个高人家的,当即热情异常,直言要尽东道主之谊,请边上的人帮忙照看了一下摊子,就起身带她上街转转。

  长沙境内的奇谈挺多,司云汀听了一路,路上开过一辆车,停在了他们身边,车后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男人俊朗严肃的脸。

  这人跟齐铁嘴许是挺熟,看着齐铁嘴说了一句:“老八。”

  齐铁嘴笑了一下:“嗨呀,佛爷,这么巧,您这是上哪去啊?”

  佛爷眯着眼道:“巡逻。”

  他的眼睛看向了司云汀:“既然你这儿还有客,我就不打扰了。两壶酒给你放在了摊子上,答应给你的。”

  “好嘞,谢谢佛爷。”

  车子随即开走,司云汀轻轻咬了一下舌尖,她跟天道打交道也有三十多年,也算熟识了,刚才说话那人,跟她师父身上的味道差不多,搭着点天道,只不过要淡很多,细闻之下才能闻得出来。但就是这么搭着点天道,所以这人气运很强,十有八九是成大事者,在这一方该是有大名气的。

  她问:“刚才那人是谁?”

  齐铁嘴道:“他呀,是我们长沙的布防官,张启山,他家里有一尊大佛,所以咱们都叫他张大佛爷。”

  司云汀来这儿之前隐隐听过九门的说法,说张大佛爷是九门之首,又问:“张大佛爷,我听过他,九门之首。九门是什么?他喊你老八,你排名第八?”

  齐铁嘴不讶异,只是笑着道:“民间的说法而已。只是他们盗墓的多多少少要经过咱们九家出去,才出了个九门的说法。”

  司云汀“哦”了一声,没打听过多的,在街上逛了几圈,见天色有些晚了,就和齐八爷道别,找了间客栈,租了房间。

  她的计划是在这儿待上个几个月就走,去别的地方看看。那时候尚未想到,将来的六七年,她都留在了这个地方,陪着这九门上上下下查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儿,还差点把命给搭进去。

  司云汀记得深的就是初见那算命的青年时,他在阴暗的墙边朝她挥着手,太阳盖住了他的半边桌角,他一只手露在太阳底下,修长,被阳光照得近乎发白。

  正是这双手,拉着她走过那些诡谲多变的时光。

  她一觉醒来,司朝正坐在她边上,下午的生意淡一点,她拿着本书正在看,边上黑瞎子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着什么东西,吴邪和胖子坐在空调边上小声地谈人生,张起灵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的。

  司朝瞥了她一眼:“睡得舒服不?”

  司云汀揉了揉脖子,道:“不太舒服。”

  司朝轻笑了一下,伸手过来摸摸她的脑袋。

  司云汀打包了两份吃的就走了,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小店里坐着两桌客人,司朝坐在靠墙边上的摇椅上,黑瞎子甩着张纸拉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把那张纸给她看,嬉皮笑脸的,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司朝翻了一对白眼。

  司云汀看着黑瞎子脖子上的红绳,看了两秒钟,扭头跟上铁三角的脚步,挑了个无人的小巷,烧了一张传送符,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