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花在机场发完最后一条短信,一行人上了飞机,两个多小时就降落在黄花机场。一下飞机,解语花就吩咐:“——你们先去找小三爷,我还有点事。”

  长沙的街头,横空杀出一辆敞篷宝马,开车的人戴着墨镜,只能看清微微翘起的嘴角,和线条极好看的下巴,还有被风吹乱的柔软的深褐色的头发。正午的阳光照在白皙的皮肤上,泛着浅金色的光泽,就像漂亮的大理石雕塑。

  这在四周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有人在猜测是不是哪个明星还是富二代,还有人直接拿起手机开始拍照。

  解语花不急不忙地以时速40码开着车,时不时向路边看呆的小美眉抛去一个微笑。在北京解语花算半个公众人物,但是在长沙,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帅哥而已,所以他可以尽情地、充分地演这场引人注目的大戏。

  车辆七拐八绕,渐渐驶离了嘈杂的大街,最后停在巷子里一家小饭店门口。解语花下了车,静静地靠着车站了一会儿,四下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蝉鸣,长沙名列三大火炉,果真是名不虚传。

  解语花等了一会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你要是在,现在就出来;要是不在,就当是我押错了宝。”

  这里并没有其他人,解语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出来,笑道:“花儿爷料事如神啊。”

  黑眼镜比上次分别时没什么变化,还是笑呵呵的,只是看解语花的眼神淡了,甚至让人感到害怕。

  解语花无视对方异样的低气压,冷冷道:“我知道你去找吴邪了,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啧啧啧——”黑眼镜摇摇头,玩味地打量着解语花的脸,“……花儿爷,多少年了,您看我的眼神还是没变;您宝贝小三爷,就像宝贝当年祠堂里那些祖宗牌位,就怕我一出手就把他们毁了。”

  解语花冷笑道:“防你是看得起你,你有这个本事——”说完这话,他看着黑眼镜的脸色,比之前又黑瘦了些,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的眼睛……”

  黑眼镜推了推墨镜框,少有地露出不大自在的样子,尴尬地笑道:“你还是别看了。死不了。”

  两人一时无言。

  其实解语花赌了一把,赌的是黑眼镜能在杭州截住吴邪、或者找来长沙什么的,这实在是万分之一的巧合。所以他刚刚要闹出这么一番小骚动,就是发出一个讯号:我来了。但是这样做也有一定的危险性,因为不光是黑眼镜,所有人、包括想对吴家不利的人,也会知道小九爷来了,甚至可能会让那些人先下手为强。解语花拿自己做了一个赌注,赌的就是黑眼镜这颗棋子。赌赢了,就能多增加即成胜算;输了,立时落于下风。

  他押对了。

  但是现在黑眼镜还能不能做好一颗有用的棋子,解语花不大确定。他盯着黑眼镜没有温度的笑容,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还是解家的人么?”

  黑眼镜笑着说:“是,但可能没有以前那么听话,要让花儿爷失望了。”

  解语花长长舒了一口气:“没关系,这样就够了——你跟我来,出发前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

  他们走进那家小饭店,穿过门可罗雀的门面和冷冷清清的厨房后,后面便豁然开朗。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石假山,清静雅致。这是解家在长沙的盘口,当年还是九爷亲自设计的。

  长沙的伙计早接到消息,迎上来道:“东家,您一个人来的?”

  解语花朝后面一努嘴:“——这么大个人你看不到?来打个招呼,黑瞎子,你是第一次见。”

  那伙计立刻露出肃然起敬的表情。黑瞎子在道上多少算个人物,但是他跟解家的关系,只有很少很少的人知道。

  黑眼镜推推眼镜,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

  解语花问:“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那伙计竖起大拇指,咧嘴笑道:“东家放心,早就好了。”

  黑眼镜跟着解语花又向里走,那伙计没有再跟进来。他看解语花带他走进一间小黑屋,然后关上了门。

  黑眼镜左看右看,四下无人。他走到解语花身后,贴着他的耳朵暧昧地低笑:“花儿爷,你带我来这种地方……我可是会想歪的哦……”

  解语花耳根痒痒的,是那人吹出来的凉气,这种贴身逼进的压迫感让人很不舒服,他知道黑眼镜没有在说笑。解语花转过身,盯着那副没有感情的镜片,正色道:“你怎么想我管不了,我带你来是有正事,时间紧迫,希望你配合。”

  黑眼镜找了个地方坐下,舒服地翘起腿,看好戏的样子仰视解语花的脸,那张自己痴迷了好多年的脸现在正呈现出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解语花不高兴,自己要激怒他太容易了;但是他又没有表现出来,是习惯喜怒不形于色了,还是不敢对自己怎么样?要是后者可就太可悲了,呵呵。黑眼镜这么想着,不禁自己笑了起来,因为他看出来,解语花现在还有点紧张。

  黑眼镜靠着椅背,弯起嘴角,用一种极其色情的气声低笑:“花儿爷你说要我……………………怎么配合呢?”

  这简直是太欠揍了。

  这是解语花脑中闪出的第一句话。

  但是他依然没有表现在脸上。解语花眯起眼睛,也笑道:“黑爷,你把眼睛闭上,很快就会知道了。”

  黑眼镜微微一笑,顺从地把眼睛闭上了。

  我看你要怎么样。他想。

  随后,就感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摘下了自己的眼镜。黑眼镜微微皱了一下眉。解语花的手总是很凉,再热得夏天也是,这个他很早就知道了。那双手可以在戏台上变作纤纤兰玉,可以催花折叶夺人性命,只是总是冷的无法承受,好象每时每刻都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力。据说手凉的人心肠都软,这点倒是没在小九爷身上看出来。但是每次不小心碰到那双凉冰冰的手,黑眼镜总有把狠狠攥住的冲动,把十指交错,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让那双手多一点暖意,臆想中他这样做以后,解语花的脸色也会多一些红润,但定睛一看,解语花的脸依然苍白,尖尖的下巴,泛白的嘴唇,冰冰凉凉。

  黑眼镜闭着眼睛,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觉得一大块海绵拍在自己脸上,扑面而来一股怪异的粉味,他反射般地弹跳起来,立刻被解语花狠狠按了下去。

  “黑——爷,要是你再像刚才那样乱动的话,我不能保证你不会毁容哦——”解语花膝盖顶在他身上,指尖上下蹭着黑眼镜的脸,咬牙切齿地笑道。

  这是报复?——黑眼镜脑海里跳出这个词,他乖乖地保持着被压住的姿势,笑着问道:“爷,在毁我的容之前,能不能透露一下咱们现在在做什么?每次都叫我死得不明不白,瞎子好冤。”

  解语花的食指在黑眼镜脸上轻轻抹过,黑眼镜感到他在把那些奇怪的粉抹匀,“……我要给你换张脸。”解语花在他耳边轻声笑道,“我说了,时间紧迫,没有准备面具,只能直接在你的脸上画了。”

  黑眼镜惬意地闭着眼睛,脑袋向后仰在靠背上。这是真皮的沙发,软和舒服,可以让一个人完全地陷进去。解语花跪坐在沙发上,身子前倾靠在黑眼镜胸口,手肘撑着沙发靠背,那些易容的油彩、道具、软胶乱七八糟在他们身边摊了一堆。

  据说在视觉关闭的情况下,其余四感会异常敏锐,所以黑眼镜能非常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另一具躯体环抱,对方并不甚温暖的体温,带有一点点莫名的香气,淡淡地传来。柔软的羊毫沾着粉扫过刚毅的眉峰,指尖点着油彩拂过唇角分明的轮廓,温润的掌心轻柔地在两颊推开底霜,解语花修长冰冷的手指顺自己鬓角滑下,还有那些材料难闻的气味,掺和着很不舒服的触感,慢慢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解语花贴上来,非常轻柔地,将没扑好的粉一口一口吹开。很近很近,几乎能感到两人的眼睫毛交错在一起,那种酥麻痒的感觉,让黑眼镜忍不住一颤。他抬手扶住解语花的腰,便听到对方很小声的抱怨:“老实点!……毁你的容哦。”

  黑眼镜犹豫了一下,微微笑着把手放下了,倒不是真的怕被毁容,只是这种现在的状况比起他刚刚想做的事,感觉也不坏。有一种被人关怀着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