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对了接头暗号,其实根本不需要,哑巴张往那儿一杵,实在是太如假包换了。那边队伍的首领——出乎黑眼镜意料的——居然是个很漂亮身材非常好的女人。黑眼镜笑着冲她吹了声口哨,背后的老外挺不高兴,那女人却很开朗地回了个媚眼,走上来自我介绍说叫阿宁,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这次能请到二位业内的神人入伙,真是万分荣幸。

  阿宁笑得很媚很热情,黑眼镜反倒没了兴趣。美人嘛,总要欲迎还拒一点才有吸引力,太主动就没意思了。

  然后突然想到某位,忍不住苦笑一声,那位爷啊,又冷得有点过分。

  那帮老外各个训练有素,特种兵的身材,黑眼镜和张起灵站在他们身边,看起来简直像两个发育不良的小孩。于是趁阿宁不注意,有不长眼的黄毛想过来示威,被黑瞎子砍手哑巴张扭脖子,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剩下的人立刻就老实了。

  他们坐了车,一路驶向新疆,却在一进乌鲁木齐的地方就兵分两路——大部分人、包括阿宁,继续按原计划进戈壁;只有黑眼镜和张起灵两个人,要先去格尔木市拿一样东西。前天阿宁在车上给向导打了电话,说没这样东西,谁也进不了塔木驼。

  黑眼镜跟阿宁笑道:“美女,你就这么放我们跑了,不怕我们再也不回来?不然你也跟着一起吧。”

  阿宁也笑道:“您真会开玩笑,就算您跑了,张先生也绝对跑不了。”

  黑眼镜看看一边的张起灵,一脸心无旁骛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想这哑巴的面瘫真是天然好伪装,要是这美女知道自己和张起灵都是别人安插的内应,不知道会作何表情。

  和张起灵并肩而行是一门艺术,诀窍就在于当他不存在,因为如果你胆敢多花一丝一毫的心思去揣测他在想什么、有没有在注意你、他是不是想说话,都会被逼疯。黑眼镜试了几次便知道,饶是热情友善如自己,也别想和这哑巴有一丝一毫的唠家常。

  于是他们一路无言,直走到一座破旧无比,上了锁的老房子,从外面看像个集体宿舍、或者是老病房一类的地方。不过不管是哪里,都肯定已经非常久没有使用过了,因为那锁上都是厚厚的锈迹和灰尘。

  黑眼镜呵呵一笑,伸手就要扭那把锁,张起灵却很意外地挡下他:“别碰。”

  黑眼镜看看他,遵命把手放下了。哑巴张说话的时候,别问为什么,照做就可以——除非你想费力和他打一架。黑眼镜显然懒得跟张起灵发生任何冲突,这一趟,他是拿钱办事。

  所以他们从围墙翻了进去。一进了院子,张起灵的表情便和方才的木呆呆判若两人,他像一只巨大的夜行动物蛰伏在那里,戒备的眼神审视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时不时还有少许迷茫的神色一闪而过。

  黑眼镜在一旁默默地旁观,只觉得越来越兴奋。看来这一次,不光是解连环有所图谋,连无牵无挂的哑巴张都被卷了进去。他们要去的地方,一定不简单。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某种潜藏了很久的饥渴被呼唤出来,那是一种对危险的极度渴望,让浑身的骨节都在咯咯作响……

  张起灵没有在院子里呆多久,而是迅速按照阿宁出发前的指示,进了一间地下室。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一进去黑眼睛立刻嗅到一股很不好的味道,不是腐臭之类的,而是他无数次在墓里曾经感受到的,名为“死亡”的气息。

  黑眼镜小声道:“哑巴,我们得快点走。”

  张起灵点点头,点了个火折子。这房间的中间有一口巨大的棺材,黑眼镜看见这摆设,觉得似曾相识,像解家分家那间地下室。但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看见房顶上,悠悠垂下一缕长长的黑发,轻盈动人,宛若在水中漂浮。

  张起灵立刻把火折子灭了:“有个禁婆在这里,你快点下去,我在上面看着。”

  黑眼镜呵呵一笑,正和他意,下去看看有什么东西总比跟女鬼纠缠好玩。于是他发力去推那具棺椁的盖子,棺椁是石头打的,很沉,黑眼镜勉强推开可容一人穿过的缝隙,就听见黑暗中,张起灵好像已经跟那禁婆缠上了。他蜷起身子跳了进去。

  棺椁下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室,里面乱七八糟摆了许多杂物,黑眼睛没有带任何照明用具,只能用手摸索。很多灰,还有些粘腻腻的缠在手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很不舒服的感觉。这时,外面又传来些许异样的动静,好像还有人说话,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黑眼镜屏气凝听了一会儿。他不担心哑巴张会被一只禁婆干掉,他怕的是来点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比如突然冲进来一队人民警察之类的……但是手上的动作没停,很快,他就在那一堆垃圾中间,摸到一个圆圆硬硬的东西。黑眼镜咧嘴一笑——真的在这里。

  还不等他得意,就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冲着他的脸扑过来。黑眼镜险险一躲,地下室狭小,脑袋在墙上磕了个结实,差点磕碎他引以为豪的眼镜。他揉揉脑袋,庆幸地傻笑,刚才居然吓出一身冷汗,还好怀里的宝贝没坏。

  他钻出地下室,刚探出脑袋,就看见两双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一个不用说是张起灵,另一个——黑眼镜就瞥了一眼,判定为“无害”后就懒得再看第二眼。他挥挥手里那个大盘子,笑道:“到手!”

  张起灵眼镜亮了一下,立刻道:“——我们走”

  黑眼镜抱着盘子刚踏上出地下室的楼梯,就听见外面有动静。他低低骂了一句,不是真的来警察了吧,然后就开始跑,张起灵很快追上了他。他们一路跑出房子,冲进院子,翻过围墙,黑眼镜才发现那个不速之客居然也跟着他们跑了出来,更奇怪的是,张起灵没有一点意外,看起来还是熟人。

  黑眼镜在小巷子里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小子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白了就是不撒手;再看张起灵,虽然面无表情跑得飞快,但总给后面的人留了一些余地。凭他们俩的速度,要甩掉那个小跟班简直太容易了。但张起灵既然有意放水,那么黑眼镜也乐见其成。于是他呵呵一笑,一路冲进了阿宁安排好等着他们的车子。眼看那人就要跟不上了,黑眼镜似是无意地碰了一下车门,就这一下子的功夫,那个小跟班一头栽进了车子里。

  张起灵看到黑眼镜的小动作,眼中很少见地显露出几分不满的神色。黑眼镜很无辜地把脸撇开。

  他看一车人瞧那不速之客的眼样子,觉得自己刚才还是做对了。因为这人,好像跟一车人都认识,还蛮熟的样子。

  那人喘够了气,用一种十分惊愕的眼神把车里所有人都看了一遍,然后突然开始发飚——“你们这帮驴蛋,谁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黑眼镜差点爆笑出声。

  这一幕实在是太喜感了,对于唯恐天下不乱的黑瞎子来说,实在是很好看的一出戏。

  于是阿宁带头,车上的人开始和那不速之客你一言我一语对上了。那人好像姓吴,黑眼镜一听到这个姓氏就想起吴三省,或者该叫他解连环呢?张起灵的态度最值得推敲,好像又着急他一头闯进来,又担心他被卷得太深,遮遮掩掩的。黑眼镜一路观察着,觉得这是个关键人物,以后有机会,或许该多套套近乎。

  很快,他们就到达目的地了。早先到达的车队已经在那里驻了简易的临时营地,看到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整支队伍都沉浸在欢乐中。除了吴姓小子——他坚持不肯回城去。

  把张起灵丢在那里对付,黑眼镜跟着阿宁出来,张口就问:“那个人是谁?”

  阿宁一愣,笑笑道:“不是谁,以前见过的人。”

  黑眼镜笑道:“没那么简单吧?看他的样子,怎么这也是跟你们同生共死过。你不说也可以,我直接去问他。”

  阿宁没办法了,只能交待:“他叫吴邪,是吴三省的侄子。”

  “哦~”黑眼镜笑着点点头,果然没猜错。

  “但他完全是个门外汉,对我们在干的事,完全一无所知。”阿宁急忙解释道,“就是身份特殊,又比较倔……我一会儿再劝劝他,叫他别捣乱。”

  黑眼镜呵呵一笑:“那倒不用,带上他,没准儿张先生还能更专心干活呢。”

  “嗯?”

  “他们看起来是好朋友不是?”黑眼镜冲那边一努嘴,笑道,“交情匪浅吧?”

  “哎呀……这……”阿宁头痛地笑。

  最后,在吴邪的坚持下,他还是留下来了。反正队伍里这么多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生死各安天命。更何况黑眼镜觉得只要哑巴张在,吴邪小朋友丢不了,呵呵。

  夜幕降临,气温随之降到冰点。大部分人都钻进了睡袋。头顶是璀璨至极的星空。温暖的星光下看来,白天那些狰狞可怖的戈壁山石都变得柔美些了。

  黑眼镜坐在一块光秃秃的岩石上,把玩着手中的对讲机。四周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些许磨牙和梦话的声音。他睡不着,他的心里满满被明天将要经历的冒险填充,兴奋得合不拢眼,许多年来,已经很少有能让他觉得刺激的事了,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真是久违而又令他振奋。

  不过这样自顾自high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有些落寞。极度的兴奋之后,好像总缺了些什么。

  于是黑眼镜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一个手机,拿着看了看,待想要拨号,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人的号码。

  何等可笑,朝夕相对了这么多年,连个号码也没留过。因为当初根本不曾想过会分开吧。

  于是就在黑眼镜一脸蠢相冲着手机发愣的时候,自作主张留下来的吴邪恰巧路过。黑眼镜立刻叫住他:“喂!”

  “……叫我?”吴邪满脸不确定。

  黑眼镜嘿嘿一笑:“不叫你难道叫鬼?”

  吴邪一脸鄙夷的神色。

  这表情和某人有几分相似,黑眼镜笑着扬扬手里的手机:“你会用么?”

  “用当然没问题,只要有电。关键是要知道对方的号码啊。”

  黑眼镜笑着点点头:“嗯,我就是不知道号码。”

  不知道你点头个屁,吴邪心里骂道。“那……你知道他工作的地址么?有个单位的名字也好查。”

  黑眼镜想了想:“戏园吧,北京的,最大的那个。”

  “哦,梨园啊。那就好办了,这种地方,至少订票热线是一定有的,你打114问问。”吴邪想这人疯疯癫癫的,随口敷衍道。

  黑眼镜笑着把手机递过来:“我不会,你来。”

  ……瓦日,你那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是想怎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