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香气,一缕缕,一丝丝地沁入鼻端。那香很浓,浓得让人脑子发晕的地步。顾惜朝想睁眼,却发现眼前是一片漆黑,心也猛然间沉落到那片黑暗之中。

  不可抑制的恐惧感自心底骤然升起,顾惜朝伸出手,向那边虚无的黑暗抓去,也不知道究竟想抓住些什么。溺水的人想抓住块浮木,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砰地一声,是什么玉器从榻旁的几上被他扫了下去,摔得粉碎。顾惜朝摸索着往榻下移去,一撞又撞翻了几案,这次又不知是什么被碰翻了,叮叮当当地滚了一地。顾惜朝又怒又急,一脚向那几案的方向踹去,却踹了个空。

  顾惜朝一愣,沉了声音道:"谁?"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恭恭敬敬地响了起来:"是奴才,宁王。"

  顾惜朝听到那声音自脚底响起,听得有玉器互击的声音,冷笑道:"怎么,陈大总管还在这里侍候我?"

  陈铭嘿嘿地笑道:"宁王真是牙尖嘴利,难怪会连皇上都激怒。"低了头跪在地上拾那玉器碎片,叹道,"唉,好好一只羊脂玉瓶,稀世珍品,就这样被摔碎了,可惜啊可惜。"

  顾惜朝一脚踢开那几案,寻到门的方向,直冲了出去。砰地一声,撞在了门柱之上,他也不知道疼似的,便往回廊上冲去。

  眼看他一头便要冲进花丛里,忽然手臂一紧,被人抓住了,顺手便拉入了怀中。顾惜朝浑身发冷,只听得赵佚在他耳边笑道:"别乱跑,这里有毒的东西很多。"一手捏了他的手腕,道:"摸摸看,这是什么?"

  顾惜朝的手指触到的却是枝叶,猛然缩手,枝干上面生满了尖刺。"疗愁?!"

  赵佚自他身后搂了他,咬了一下他的耳垂,笑道:"你再多走一步,摔进去,那可比眼睛瞎了更来得凄惨。"

  赵佚的手一触到顾惜朝的皮肤,顾惜朝骤然一缩,那模样如同见了蛇蝎似的。赵佚一笑道:"怎么?这么怕我?"

  顾惜朝浑身打了个激灵,对这浑身是毒的花他算是领教过了。咬了牙,冷笑道:"真是什么样的人,就种什么样的花!"

  赵佚伸手捋他额上耳前的乱发,那发丝柔柔软软的,让他心也跟着动了一下。"天下最毒女人心。否则你的眼睛又怎会瞎掉?"伸手托了顾惜朝的腮,把他的脸转向有光之处。那双眼睛就像是透明的水晶,灰蒙蒙的,在光下很透明,透明得一点光泽也无。

  顾惜朝正要说话,耳边却听到赵佚轻轻的笑声,转瞬身体已经失去了扶持的力道,赵佚竟放开了他,人不知去了哪里。

  被他抱着是恨,被他放开却是茫然。

  顾惜朝默然立在廊前,他新失了光明,刚才又与赵佚拉扯,竟辨不清方向。想到自己刚刚险些触到疗愁,心里又忍不住的害怕,想要逃一时间竟不知往哪里去。

  可就这么呆着任人宰割,却让他更加受不了。

  他惊疑不定,心中不安更甚,索性把心一横,竟不管不顾随便往一个方向冲去。

  掠了不远就被人截住,捞在怀里在腮上一吻。

  正是赵佚。

  可亲上一亲却就算了,赵佚气息一散,人又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顾惜朝此时已经回过味来,可目不能视,心中慌乱,又朝他处飞身而去。

  自然又被赵佚捉住,狠狠在脸上亲了几口。

  直到第五次被他搂在怀里,这次的亲吻却落在嘴唇上,被紧紧拿住下巴,想闭上嘴都不行。

  赵佚在其中辗转反侧一阵,终于尽了性。

  顾惜朝还想动弹,赵佚已不耐烦一掌打了过来。顾惜朝胸口一痛,人已倒飞出去,赵佚正好拉住他的手,却并不用力,随他一起向后掠去。

  那力道刚刚好,两人一同落到床上。

  赵佚一手搂住顾惜朝的肩膀,一手挑下帐帘,朝陈铭道,"先出去,等叫你的时候再进来侍侯。"

  陈铭躬身而退。

  顾惜朝倒在床上却动不了,刚刚赵佚那一掌打得不轻,一时只觉得胸口痛楚如沸,想说句话都不能了。

  此时却听赵佚笑道,"怎么,痛得厉害么?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也不等顾惜朝回答就摸上他的胸口,手伸进衣领里,去揉那细滑的皮肤。他手上带些真力,些许功夫顾惜朝就觉得疼痛轻下来,可也是毫无反抗之力了。

  那只手却没有就此退出去,反而向两旁游移,在乳尖上轻轻捏弄。赵佚似乎并不认真,只是看着顾惜朝乍青乍白的脸色,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惜朝双眼不能视物,感觉却异常灵敏,快感倒在其次,只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只恨现在不能死得快些,偏生又无力挣扎。只觉身上衣物一件件被赵佚扯去,羞愤欲死。

  "怎么,想死?"

  赵佚的声音,微带了笑意,在他耳畔响起。"你可以咬了舌头自尽,也可以自绝经脉,你有选择的权利,我不会拦你的。"

  "你......"

  他勉力挣扎,这一动,赵佚反而笑了,轻轻俯在他耳边说,"等的就是这个。"

  这才拉开顾惜朝最后的那层衣服,毫不费力将他脱了个干净。

  顾惜朝微微一颤,赵佚摸着他光滑的后背,"冷么?下次带你去个有温泉的地方,瞧你怕冷的。"便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两人贴的连丝缝也不剩。

  也不知过了多久,噗地一声,窗前的两盏琉璃灯,终于熄了一盏。这时才知道已是深夜,那天黑得就如同泼了墨一般。那帷帘是薄薄的纱,在风里乱舞,忽然飘到灯上,竟然着了火。

  那火把纱帘一点一点地烧着,那火,渐渐蔓延,把轻纱烧尽。那点火,在黑夜里耀目得就像是白日里,酷暑时分的正午,那红亮亮的阳光。

  床榻间似也被这火光映得闪了红光,依稀可见交缠的人影,那堆于枕间的发,一缕缕地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究竟是谁缠住了谁,谁又困住了谁。

  隐约可听见低迷的喘息声,本来应是极乐巅峰的呻吟,在一片漆黑之中,却如同尘世轮回里的哀音。那一点点闪动的红光,是否便是转轮转动时折射的光。

  一只手痉挛般地死死揪住那垂落的帐幕,突然猛烈地一颤,刷地一声,如帐幕如云絮般地被扯落下来,覆在两人身上。

  华贵的锦锻,织了龙,织了凤。却把人都织在里面了。

  顾惜朝的手指痉挛地撕扯着那锦缎,撕成了一块块,一条条。怎么就不能,把自己的心也撕成碎片,难道真要我把手伸入自己胸膛里,血淋淋地取出自己的心,撕碎了又放进去?

  赵佚抓住他的手,一根根地把他的指头掰开。指甲已经把他自己的掌心刺得鲜血淋漓,赵佚低了头,嘴唇一点点地舐拭着他手里的血。

  "你总是会弄伤自己。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顾惜朝想甩开他的手,却终像脱了力似地软了下来。他终于开了口说话,声音低得让赵佚都要凝了神去听。

  "房里......有灯吗?"

  赵佚回头望窗边,还有一盏琉璃灯是亮着的。倒是那还在风中带了火飘动的纱幔,映得满室发红。赵佚不期然地想到跟楚怜云成婚之际,那满室的红浪翻涌,那把人心都要淹没的红。

  回廊上的大红宫灯,映在一重又一重的纱幕之后,映了那墨似的天,却呈现出一种猩红色。像血的颜色。那一星一星的火光,就在宫灯里跳。

  "没有了。"

  顾惜朝挥开他的手,双手覆在脸上,遮住了眼帘。"黑......"挣脱他的手,双手想抓些什么,又把那帐幔扯得纷乱,直在两人身上卷得到处都是。

  "我的眼睛......"

  赵佚拂开帐幔,却一层层,又一层层。轻柔得像一缕风,轻易地就从手心里滑了出去。拂了半日,才拂开。赵佚俯下头,去吻他的唇,这一吻却吻得很温柔。

  "别担心......我会还你眼睛的......"

  赵佚低头看他的脸,微光下,还是看得出病态的苍白。顾惜朝睡着了,却睡得极不安稳,完全就是那种太累了太倦了才会有的睡法,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近于昏迷。

  赵佚微微叹了一声,侧过头,去看那被烧得大半成了灰烬的纱。风一吹,灰烬也散尽了。手指轻轻地抚过顾惜朝冰凉的面颊,却很温柔,很细致。

  "你终究,已不是我想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