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浣闻言暗骂这少尊真是改不了的冲动天性，即便是神域要发动天战也是要提前多年部署，战前准备包括：前期渗透计划、敌方情报收集、我方物资运输、地形堪舆、作战计划、战败撤离计划、针对性训练...
攻打一个生存环境极端恶劣的联部，在林书翰嘴里就跟过家家似得。要知道，恶劣的生存环境会催生出人类最彪悍的野性。
沙海异族能那么好对付？！
他想给他泼些冷水，可想到在外面要给他留点颜面，便把自己心中所想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他再次端起百花蜜茶，细呷了口。三人的谈话再度飘入他耳。
林书翰道：“先晾着十二部的使团，等春后再说同意的事情。趁这个时间空余，我们先派细作潜入穆容部，摸摸他们的底细。”
阿炳道：“这个工作已经提前开展了，早在六年前，监察司就派出了混合了细作的商队游走在十二部。”
林书翰问：“那送回东京城的情报了？”
“在我大脑里。”
林书翰看着阿炳狡黠一笑，道：“那还等什么？我告诉你沙海怎么打，我们首要问题是如何适恶劣气候，特殊地形。另外要有个关键点便是十二部联合起来看似坚不可摧，可现在他们就是一盘散沙，这点从穆容青派来的劫刑场的队伍就看得出。他们要是齐心，那来东京城的就该是个杂糅十二部的队伍，可实际上却只来至于两个部落。我们只要制造各部矛盾，逐一击破。”
泽浣闻言没忍住想要泼他冷水，道：“穆容青派人来东京城执行的是两个计划，第一暗杀兵部要员嫁祸伊尔公主，第二刑场劫人。他挑选执行人员的标准首要应具备的是信任。绝对的信任，一支杂糅的队伍，就是个消息传播器。”
林书翰对于泽浣的质疑，冷静的解释道：“所以，我才说他们是一盘散沙。这种死间他派自己部落的人。而劫持刑场这种需要高度配合，需要前期渗透准备的人却选得毫不专业。很明显，他这两个方案根本没得到十二部一致同意，这个计划他甚至没动用东京城的西域细作。我分析，导致他临时拉队伍的原因无非两点：第一，他想独占伊尔公主。第二，十二部在提防他，或者说他没能控制住十二部。无论因为什么，他和十二部都是有罅隙的。”
泽浣又道：“那我问你，你知道西域十二部最得力的细作群是被哪部掌握的？”
林书翰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愣怔了片刻，抬眼看了下阿炳。
泽浣也盯着阿炳，他再不拦着林书翰，他就激冲得要请命西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不能让其冒险。
“不知道吗？”泽浣问道。
阿炳向林书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讲。
林书翰道：“十二部的细作群大部分来源于羯魔部的一品堂，这个部落老巢在贺兰山。东京城里活动的西域细作大多出自于此，我们没有清缴干净也是为了给十二部传递些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消息。”
“哼！”泽浣冷哼了声，想来他是铁了心的要西征。
萧彦北玩着玻璃球镇纸，观了场虎斗。林书翰险胜，显得硬气十足，就怕他回家跪板凳。
他将书桌上的西域军事策论递给他道：“书翰，这是你一年前的殿试策论，如今交到你手上，你的抱负只有你自己能实现得了。”
泽浣端起块乳酪糕点，用细小精致的叉子把糕点分成小块，兀自吃着。
目光冷冷睨在林书翰那激动的神情中，这个永远只能当太子的萧皇，又要把林书翰拖入战争的泥沼。
他堂堂神域战将，不过下界历劫，合着在这儿给你当开拓疆域的马前卒了！
“太后准备同意穆容青的请求，并且封穆容青为安西王统御西域十二部。预定计划是明年初夏送亲西域。”萧彦北笑道。
林书翰正色道：“二桃杀三士？！十二部百年来都是平起平坐，现在有了位统御沙海的穆容王，到是个好靶子。节后，我想去探探沙海，这个行军策论到底是纸上谈兵，与西域作战是国之大事，不敢儿戏。”
泽浣无奈地闭了闭眼，手中的小小茶盏似有千金之重。他将茶盏放在茶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三人还聚在疆域图前热烈讨论着，如何挑动十二部内耗，如何激怒十二部开战以及如何师出有名让朝堂以及全国上下同仇敌忾。
泽浣瞟了眼那块不算宜居的沙海，为了那种被神明遗忘的荒芜之地，值得举全国之力剿灭吗？当初他出任神域大荒君，守着戈壁、浸着黄沙过了二十多年。无所事事以数兽度日，若非被无涯相逼逃遁，他或许直到现在还是无聊的大荒君。
在茶香氤氲里，泽浣无限放松，僵化的记忆碎片也变得活跃起来。
他想起无邪在前次大天战之后解散暗影门时问他的去留意向。
他表示不愿呆在神域，随便选个清净点的地方就好。
于是，三界之内，无邪能安排上的清净地便是鸟不拉屎的大荒。
他到大荒之初还真不习惯，连个会说话的生灵都没有。
可他是一品正仙泽浣，他有在洞府独自修行万年的孤独经验，没几天就适应了。
直到
波波来了，杀了北冥渊豢养的灵兽。
无涯来了，要惩治滥杀灵兽的凶手。
泽浣现身为波波顶雷，瞬间吸引了无涯的火力，被他追着天上地下跑了三百年。
三百年里，泽浣纯心逗弄他，没叫无涯讨到丁点便宜，却让泽浣彻底不想再回到大荒再当孤独的守荒人。
现在暂时屈为凡人的泽浣又瞟了眼那片沙海，真不知道有什么价值值得一搏？！要说地下的石油那也是几个世纪以后才能被人类利用的资源。
现在夺了去，还得派个镇西将军，如同当初的大荒君，子孙后代永镇沙海。
在吃光了整盘茶果之后，他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动了下，对着疆域图的另一面墙是巨大的观景窗，镶嵌了产自西泰的玻璃，可以远眺整个太子府花园碧湖的风景。
泽浣站在窗前，湖水上还凝着薄冰，在冬阳下反着光。
河岸的杨柳已经吐出了新枝，点点碧绿缀在枝条上，再等一个月便能舒展成狭长的叶片，再等到它们茂密得如篷如盖之时，便是他十八岁生日。
许是吃够了茶果，留在齿舌之间的余味让他觉得无比的甜。
“云大人！”
泽浣回头看着阴谋三人组，他走了过去，见林书翰说道：“如果要找人冒充伊尔公主，怎么做才能让她蒙混过关，不被人发现破绽。”
泽浣明白他的意思，伊尔公主是因为体内有龙灵之气凝结的龙血竭，如果随便找个人，那她身上就没有龙气萦绕，善于此道的修士一测便知其是个假公主。
龙气嘛，云梦泽君霁悟那里多得很。
“这个不难，我问友人借个小玩意儿让她随身带着就行了。”他道。
几人又谈了些枝节之事，便有宫人来报午宴备妥请他们入席。
午宴设在花园水榭旁的暖房里的圆桌上，四人入席，萧彦北笑道：“今日就当是普通家宴，大家无需拘谨。”
林书翰左右环顾之后，发现也就他们四个人道：“太子妃不过来吃吗？”
萧彦北回到：“她进宫陪太后操办年终夜宴的事情了，这段时间都在宫里。来来，我们举杯，今天就差墨谦他们夫妇了。”
四人举杯喝酒，虽没有向宫宴分餐，但是林书翰看了眼桌上摆的菜色，都是按照几人口味来的。比如自己不喜欢吃辣，对着自己这边的菜便是口味中庸的菜式，葱烧海参、芙蓉鸡片、红烧大虾、清汤燕菜。
泽浣喜好偏甜腻，他面前摆的松鼠鳜鱼、五味鹅、八宝葫芦鸭，奶汤羊肉。
阿炳喜欢吃河鲜，尤好香辣，他的面前是水煮鱼、醉虾、泡椒莲藕带、炝炒蛤蜊，和莼菜羹。
萧彦北自己到没什么讲究，随便让厨房上了些平常菜式。
泽浣瞟了眼阿炳的莼菜汤道：“大冬天能见到鲜嫩的莼菜到是难得。”莼菜是春季至秋季江南水乡特有的菜品，阿炳上世是仙鹤，就喜欢吃这些生长在浅滩中的食物。
阿炳经他这么一说才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碗青翠滑嫩的莼菜羹，道：“我和大哥在江南办事时吃过几次，清爽滑嫩，十分鲜味。不过时下年尾，就算是在江南水乡也难得见这春季时令，太子府的采办真是厉害。来，我们就当提前咬春了。”说着他让宫人给每人分盅莼菜羹。
萧彦北一看本来就只够一人份的莼菜羹分了两碗后几乎就见底了，连忙道：“孤就不用了，给林将军和云大人端去。江南临海有处湖泊，群山环抱，比其他地方迎春变暖得时间早。这点莼菜是当地今岁的贡品，刚运到东京城的。”哎，他也就是听阿炳无意间提到的想念江南的莼菜，才费了点心思让南江运了搭着京城采买的年货送了这么一小戳上来，早知道就私下做给他吃了。
阿炳闻言便知道这道莼菜羹是萧彦北特意为他准备的，因为那个群山环抱的早暖之湖，叫雁湖，也是阿炳讲给他听的各地见闻中的一处。当时，他顺嘴赞扬了下莼菜的美味。没想到萧彦北上心，大冬天地找莼菜给他吃。
林书翰吃过之后点头赞许道：“果然不俗，滑滑软软如...”他瞟了眼泽浣，想说如同你的舌头，但是及时止住了，继续说道：“如玉液琼浆。”
泽浣尝罢也道：“果然不俗。”
“来，你先喝点燕菜暖胃。”林书翰递了碗燕菜给泽浣，燕菜其实就是燕窝的菜品做法。
泽浣接下喝罢之后，他又给他夹了剥好的大虾，泽浣受不了在隔着桌帘踢了他一脚。
萧彦北瞟了眼专心吃菜的阿炳，心想估计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阿炳为他端汤送水的那一日。
阿炳触到萧彦北满含意味的眼神，有些诧异。本想提醒他注意此间场合，眼别乱盯，却瞟见林书翰跟泽浣的互动。
明白过来的阿炳端起刚才分了两盅就见底的莼菜羹，拿起汤勺几口吃光。
有一种关于爱的表达方式是，只要是你给我准备的食物，我都吃个干干净净。
萧彦北见到这副囫囵的吃相，心中一暖，阿炳不是那种附庸风雅之人，他不会给他赋诗抒情，不会为他挥洒丹青表意，甚至不会纵容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的小放肆，却永远能给他一种我心安处的感觉。
他自顾吃了几口菜，将暖房中的宫人屏退，等人走干净了他才对泽浣道：“云大人，你不知道书翰小时候和我们在山野乡村生活过的事情吧。”
泽浣闻言有了兴趣。波波托着林墨谦生母的凡躯入世，领着三个小在乡野生活了两年。而他守着奉莲殿魔气之源，守着旧皇城的妖物邪祟哪也去不了。所以根本不知道林书翰的乡村生活。
林书翰警觉起来道：“你们要说哪件事？！”
泽浣取笑他道：“哪件事？你的故事看来还挺多的。”
萧彦北告诉泽浣，第一件事：林书翰硬是要把他和阿炳掏鸟得到的鸟蛋揣进兜里孵，晚上睡觉也要塞进被褥里，谁知道一不小心压碎了，长了成半形的鸟仔子混着粘液像烂泥似得扶了他一身。把睡梦中的林二公子臭醒了，他哭着把几只鸟仔子埋进了后院的田畦。
后半夜家里土狗闻着味儿把他浅埋的鸟仔子刨了出来，可能是狗子觉察到这些属于非安全食品也没吃反而把它们叼到正厅门栏下。
第二天，林二公子睡醒后起床泡尿，一踩就被滑了个踉跄摔得四脚朝天。
然后坐在地上，哇哇地嚎啕大哭，边哭边嚎：我可怜的儿子啊，谁把你从土里拽出来了？让你们不得安生。萧彦北和阿炳寻声追出门看到涕泪横飞、悲伤得惊天动地的林二公子以为他撞见邪祟了，小如肉团的林二公子指着地上的鸟仔子，说道：我可怜的儿子，被他老子压了两次，全碎了。
萧彦北讲完第一个故事就和阿炳笑的四仰八叉，没给林二公子分毫面子。
泽浣掩口笑的眼角红润，林书翰冷哼了声，没理他们兀自喝着汤。
阿炳接下萧彦北的话，代表家长催婚道：“书翰，你这把年龄该有个儿子了。”
随着话音落下，林书翰、萧彦北都齐集冷眼睨着他。
泽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心想，这不会也算是心理暗示吧。
难道自己遇见林书翰就触发身体变异真的是为了给历劫后的无涯生崽子？！
想到此，泽浣忽觉寒从脚下起，幽怨地撇了眼林书翰，给自己舀了碗暖身的羊肉汤驱寒。
本来想打感情牌，让泽浣帮忙检查下太子府里是否有人暗中布阵的萧彦北，真是恨了下阿炳。
这感情牌没打好，差点触到逆鳞，索性他直接开口：“云大人，今日请你来太子府，除了我们哥儿几个叙旧而外，还有一事想要拜托你。”略带醉意的话，说得坦诚，让泽浣忽视了他上一世的德性。
“什么事？”
泽浣还没开口，林书翰便凑过来问道。
“嗯，我怀疑有人在这里布阵，布那些监控阵。”萧彦北说道。
泽浣闻言摇头道：“怎么可能，太子府，皇宫这些地方都是布了驱邪阵的。寻常邪祟怪物进不来。”
萧彦北思索了片刻又道：“我晚上浴盆里用的什么香，她都知道。”
“许是宫人出卖？！”泽浣道。
萧彦北摇摇头：“日常起居，我从不让人近身伺候，连洗澡水都是我自个儿放！”
泽浣以为他口中的她指的是太后，却不知是储妃。他摸摸腰间的缚灵袋，心想城中有个隐秘的巫妖，眼下久孤又未归，可不敢贸然使用这些珍贵的灵力。
“阿泽，你就帮殿下看看，连洗澡水的事儿都能流出去，太没隐私可言了。”薄醉中的林书翰附和道。
泽浣抿抿唇，心想帝国储君能有什么隐私？
也就是知道萧皇始终都是他，对于他的皇室管理才会如此松散。
如果是帝位正常更迭的朝代，别说是洗澡水了，就连恭桶内的秽物都不是秘密。
“行，我帮你瞧瞧，就在这儿吧。”
泽浣松开腰间的缚灵袋将灵力祭到堪舆阵上，虽是白天，堪舆阵上的咒轮光彩不减。
看得阿炳和林书翰惊讶不已。
“这些光圈在白天也是这般美轮美奂。”阿炳感慨道。
林书翰：守着这样的仙人，还要个屁儿子。
萧彦北：为什么我看不到那光圈。
泽浣疼惜灵力没敢堪舆太深，他接过堪舆图，摊在餐桌上。
三颗脑袋从他身后探出，那图上依稀可见房屋构成的线条、不明所以的阴影，和一些杂乱的光点。
泽浣指着中间的一块像鸡蛋的阴影道：“这里就是花园，太子府正殿在其南，你的寝宫在其西，书房挨着寝宫在西北角，北面是后院杂房。这些建筑之下都没问题，没人布监控咒。不过东面的区域就不一样了，你们看，这些光点，都是卦阵位，如果把它们串联起来，你们将会看到一个类似八卦图的图案，这个最亮的点就是阵眼所在。”他习惯性的向萧彦北解释，完全把他当成当初幻灵宫学员了。
“你的意思是，东苑被人布了监控咒？！”萧彦北惊道。
“是的。需要帮你除掉这个卦阵吗？”泽浣问道。
萧彦北望着阿炳摸摸下巴，原来被监控的居然是储妃院。
“暂时不用除掉，这个卦阵是什么时候布下的？”萧彦北问道。
泽浣再次看了光点的亮度和辐射范围道：“估计也是太子府修建的时候布的。”
泽浣说罢将堪舆图烧了。
不用多想，这个监控就是风太后布的，每一世都要为心爱的男子选择最优秀的族中女子为妻，还得提防这些女子有异心，这样的生活不把人逼疯才怪。
泽浣真的可怜风歇雨，宫里那个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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