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前,维阙,凌晨三点。

  几个青年从小巷中的酒馆里走出来,他们勾肩搭背,发出巨大的嬉笑声。

  “坚哥前几天跟辑金队的出去,得了不少好东西卖了不少钱,不如明晚继续请我们喝酒?”

  “行!明晚继续!不过说啊……钱倒是其次,我这回可是杀了不下三十只丧尸,早说了我这炮弹壳做的刀,猛得很!

  可惜完事儿只找了个Beta打了一炮,不尽兴!要是能操个Omega那才是真爽!”

  “维阙都半年多没有Omega了,去年到是来了个Omega,可惜不禁玩儿,一个月就死了……”

  “都和那些Alpha说了轮着来,非要一起,三个人塞进去没搞几下就断气了,还弄得一身血,真他娘的晦气。”

  “你搞上了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上次我都没排上队,这几年净跟Beta弄了,不快活!”

  “诶?”一人揉了揉眼睛,“你看前面拐弯那儿,是不是站着个人?”

  另几个眯了眯眼,见那个站着的人晃了晃,吓得倒退了几步:“靠,真有人!不会是丧尸吧!”

  “有什么丧尸!来一个我杀一个!”胆大的那个大声说,“谁在那里!半夜三更的别装神弄鬼!”

  整个小巷只有一盏稍大些的路灯,昏暗中只能看见那人影听他们的话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像是腿部受了伤,走路晃晃荡荡。

  “丧尸!真的是丧尸——”青年尖叫一声,被同伴从后面踹了一脚,“是丧尸又怎么了!老子现在就过去杀了!”

  他拎出自己那把刀气势汹汹地往前走,到那人跟前时停下脚步。

  灰白色的灯光打在那人脸上,沾满了泥灰的脸颊上一双水晶般的双眼没有任何侵略性地望着他。

  “你……”青年从上到下地打量他,“你谁啊?”

  那人不说话,又向他走了两步,晃荡时浅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一张精致秀美的脸颊。

  青年眼神中多了几分亵玩神色,他一边嘴角勾起,走近那人身前,伸手搂住他的腰:“美人,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他话没说完,手中的刀被极快的速度夺走,他感受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张着唇看向眼前人,接着,双目瞳孔极具放大。

  后头几个同伙等了半天,只听到「嘭」的一声,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他们跑过去,见浑身褴褛的男人,双眼空洞地看着他们,手里是被同伴炫耀过许久的炮弹壳做的刀。

  他们蹲下身一摸,喉间汩汩流出的血液染红了双手。

  “杀人……他杀了坚哥……”

  “你敢杀人!”

  眼前人偏了偏头,手里的刀轻轻打了个转。

  次日清晨。

  多兰带着城卫兵匆匆赶来,只见小酒馆的巷子里一夜之间多了三具Alpha尸体。

  三人均是被人在同一位置割断了喉咙。同时,三人的下体都被人切掉,腺体被人刺破,其中一具尸体,更是少了一只手。

  凶器就被扔在地上,调查后却发现是那个断手Alpha的刀。

  多兰让人处理尸体,随后在附近挨家挨户地询问昨夜有没有目击证人,却在一栋老式楼的车库里,看见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人。

  “捡破烂的,喂,说你呢,昨天晚上看到附近有人杀人了吗?”

  南丧像只畏光的小动物,往里面又钻了钻,多兰一只手把他从里面拽了出来,带出一大片灰尘,他皱眉:“问你话呢,躲什么躲?”

  南丧被长发掩住了整张脸,多兰越看越烦,全给他薅到后面,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十分委屈的眼睛。

  “……”多兰放下手:“你是哑巴?”

  南丧摇摇头。

  “……”多兰说,“你不是哑巴,你就说不是,你摇什么头。”

  南丧眨巴眨巴眼睛,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于是,话没问出来,多兰早餐多费了五六个面包钱,最后还搭上了人情,送了个破房子出去。

  -

  南丧睡了很沉的一觉。

  入睡前原以为会在梦中再见到辛辅,甚至心中有隐隐的期待,不曾倒是梦到了初到维阙时候的事情。

  冬日五六点的天,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南丧抱膝坐在床头,从昨晚攥到现在的小机器人有点儿汗湿,南丧把它擦了擦。

  是因为见过父亲吗,所以他这颗惶惶不安的心终于有了安定的地方。

  他举起机器人手掌放到眼前,静静地看着。

  如果说他曾经住在望城,为什么自己记忆的最初确是维阙的那个破车库。

  过去的一切,除了梦里的那些,竟然全然不记得了。

  他握了握拳,将小机器人放进枕头套里,拉上拉链,从床上跳起来,飞快地穿衣服。

  列塔尖。

  周拙望着办公桌前站着的人。

  从周拙问过「你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以后,夏维颐已经在原地站了五分钟了,他话说不到点子上,周拙就没有开口,只用那双冷峻的双目看着他。

  “我……”夏维颐咽了口口水,“其实前段时间你易感期,我是让人取了一点你的信息素,用来做对照实验。

  但颜院长他一天到晚盯着,要我们改造生育机器人,我总得装装样子,才能有理由说做不成啊。”

  他说完,抬眼皮偷看周拙,却还是那冻死人的目光。

  他叹了口气:“你给点提示吧。”

  周拙轻轻说了两个字:“A1……”

  夏维颐猛地看向他,从周拙的眼里明白:周拙已经都知道了。

  “你怎么发现的?”夏维颐问。

  周拙却不答他的话,说:“你什么时候发现南丧是机器人,第一次我把他送到你那里的时候。”

  这话说是问句,倒不如说是陈述。

  “大长官料事如神。”

  夏维颐心知自己大难临头,小心打量周拙的脸,看他邋遢憔悴得很,也不知道是望城的事务太累还是因南丧是仿生人的事而辗转不得安眠。

  “你的意图,我现在不想知道……”周拙冷声道,“我只想知道,我如果要南丧永远这样,你能做到吗?”

  “永远这样,是什么意思?”夏维颐问。

  周拙:“像我一样,像你一样,像所有人一样。”

  夏维颐明白他的意思,垂眸:“以我的专业知识,我会告诉你,机器人就是机器人,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类。

  而且,你要我保他一生,我不敢承诺,你应该知道他是辛辅博士创造的,我曾经研究过几次,也只是按照基本机器人的设计,调整他的骨骼和肌体,比如说上次从他腺体里分离出你的信息素。”

  他吸了口气,“不过好在,南丧是一年多前火灾中报废的第四代机器人A1,想来他的数据库是单独存储在机体内的。

  所以后来望城的生育机器人更新,他也一点没有受影响,你不用担心他被颜院长发现。”

  周拙听罢,长久地没有说话。

  “阿拙……”夏维颐抿唇,狠了狠心,说,“你和他……不会有未来的。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南丧他不爱你。何况,作为机器人,他始终是不稳定的。

  也许十年后,也许就是明天,只需要一点点程序错误,他都有可能从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人,变成一堆废铜烂铁,到那一刻你受得了吗?”

  周拙喉结耸动,用了许久没用过的称呼,哑声道:“维颐,我只想要他一个人。”

  夏维颐不知他在想什么,垂眸将自己曾经的打算和盘托出,包括A1所有说过的话。

  “就连A1自己也说了,南丧是不可能爱上你的。”夏维颐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捶着腰说,“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这些年过的多难我都知道。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找个两情相悦的……正常Omega。”

  周拙惜字如金,半晌,才哑声道:“他爱不爱,都没关系,只要他在我身边。”

  夏维颐张了张唇,觉得真是一百年难见的大荒唐!

  他没想过世界上会有人对一个仿生人说出这样至死不渝的情话。

  而且这个人还是从来Omega Beta都不爱的周拙。

  辛辅博士一定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科学家,才能做出这样妖精一样的仿生人。

  “行吧,你高兴就行,我还能劝动你不成。”夏维颐握了握拳,“你现在要让我做出这么精密的高级仿生机器人,很难,但说维护南丧的稳定,兴许花个几年时间还是有希望的。”

  “几年?”周拙明显对这个时间不满意。

  “几年已经很快了!”夏维颐翻了个白眼,坐在桌前想了很久,说,“你非南丧不要,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用尽我毕生所学帮你们。何况,南丧也救过我一命,我欠他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拙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开口道:“你欠他的,你要让A1替代他。”

  “……”夏维颐看他要秋后算账了,立马又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将功补过!你既往不咎!”

  周拙仰起下巴,郑重地告诉他:“我绝对,不允许生育仿生人的存在。如果你敢用南丧的代码走这条路,我不会放过你。”

  “一定不会,我从来不赞成我师父的想法。”夏维颐叹了口气,“索性你知道的早,不然我心里总是不上不下,做不出决定,现在好了,你肯定不会让我做什么对不起南丧的事了,我也可以说服自己是被逼的。”

  他又不忘记给自己留余地,说:“如果我能够做到在不影响南丧的情况下,学习他的代码,你说可行吗?”

  “到那个地步,我说不行,你恐怕也会背着我做。”周拙说,“防得住你吗?”

  “嘿嘿……”夏维颐给他画大饼,“等我研究好了,给你把他其他的性格都分离出去,这样A1能成为独立的个体,南丧也不会精神分裂,然后再提升提升武力值……”

  “闭嘴……”

  “行行行,饼我自己吃。”夏维颐鞠了一躬,“大长官,本人已经承诺,也已经忏悔,从今以后唯您的命是从,可以放我回去上班了吗,你都不知道春节那趟旅程,我们拿到了有用样本,这几天正在研究。”

  周拙在他走之前,又提起:“辛辅博士似乎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什么?”夏维颐停住脚步,“你说什么?”

  “他在死前两个月,存了一份东西到铃山公墓,是单独留给南丧的。”周拙说,“虽然只是个小礼物。”

  夏维颐坐下,细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两件事。我刚接手第九研究所的时候,发现辛辅博士去世的前一个月,放在研究所更新的生育机器人全部被转回了育研所,另一件事,是我查阅过火灾后的修建记录,是颜院长全程督办的,当时从火灾里抢救出来的每份资料,他都检查过。”

  周拙:“当时转移生育机器人的负责人是谁?”

  “是当时第九研究所的一个研究员……也是现在颜院长的秘书,尹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