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夜色已深, 他们干脆就在这里休息。
封非时睡不着，加上这种地方，睡着了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他示意小孩可以睡。
但小孩也没睡, 封非时想他可能是怕他走掉或者一刀捅了他。
哪怕他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小孩还是没有放下警戒心。
被遗弃之地长大的孩子么。
封非时也没有说什么。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 他只带了斩妖的长刀, 还用布包裹成了棍子的模样背在身后。
封非时的护目镜也换了一个, 虽然这个还是很贵, 但在民间不是没有流通, 比起他那个专门定制的，造价可以说是低廉了。
而且对封非时来说, 很不方便。
他那个专属的是自动挡, 这个是手动挡。
封非时老是忘记调。
到第二天，才四点多的时候，封非时就听到了窸窣的动静。
现在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时候都天亮得迟，环境太差，就算是下午两点，天也是阴沉的。
封非时听得出是有人摸过来了, 他低垂着眼抱着胸没有动作，就站在那, 好似老僧入定般。
小孩倒是警惕地睁开眼，像只幼兽般全身绷直，好似随时准备攻击那些要入侵他领地的敌人。
但他还没动, 封非时就抬手示意他跟他走。
小孩迟疑了下, 还是跟上了他。
见他们出来, 那些摸黑的人顿了顿，骂了声脏，还是散去了。
封非时现在虽然做了伪装，但他昨晚露的那一手被不少人看去了，心里多少都有点数，是他们打不过的人。
封非时一边往外走，一边从背包里摸出一个面包递给小孩。
他这会没丢，而且就是向身边递过去的，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小孩皱皱眉，到底还是走到了封非时身边，接过了面包，然后又退回了那个安全距离。
封非时没说什么。
他带着小孩到了边缘地带，这边没什么人了，清静很多，小孩也就能和他说实验室的事了。
这边实验室是封家交代给他的私人任务，说是有私人作坊在搞活体实验，做生物和基因研究。
这事不小，毕竟谁也不知道人家做研究是为了针对异端，还是为了针对人类。
乱世二字不是说得那么简单。
小孩并不知道实验室内容，但他知道实验室正规一批批收的话，是只收三四岁的小孩子的。
像他这么大的，实验室也不是没有收过，但收过去到底是不是成为“珍稀”的实验体，那就不好说了。
封非时很清楚。
三四岁的小孩记忆和认知都还没有完善，很好培养。
但像这个小绷带这个年纪，就算自愿，实验室的人都得掂量掂量，要的话多半就是用来试药。
毕竟现在这个时代，找只小白鼠做实验都能，还不如找人来得快。
听完所有的信息后，封非时微微垂眼。
他看着这小孩，想是意外之喜。
他看得出他是个哨兵，只是还没有成长完，但等级肯定不低。
而且聪明、不多事，也许因为是在被遗弃之地这种地方长大，为人处世定了型，比较冷漠，可无论因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问过一句别的这点也让封非时满意。
封非时是不吃面包和蛋糕那些的，他的味觉让他没有办法吃这些东西。
他带着，是因为本来就打算用这些跟人做一下信息交换，问点事，没想这孩子主动来了。
封非时和他一起打探了一天，就准备动身了。
小孩其实是不明白封非时为什么现在出手的，毕竟还不知道其他实验室的位置，但他没问，也没提。
只是在封非时出发前，封非时看着他说：“在这等我。”
小孩微怔，封非时低声：“回头还有事找你帮忙，给你吃的，还可以教你用刀和枪。”
小孩的心跳一滞，瞬间就心动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随便相信人，毕竟这么些年吃了这么多亏，但……
“好。”
他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小孩本以为封非时要去好久，但他没有想到不到半天的时间，封非时就拎着一个袋子回来了。
他嗅到他身上的肉香味里夹杂着血腥味，却又没听见什么大动静，不由得看了封非时一眼：“你受伤了？”
封非时微停。
他知道这小绷带是对自己有点信任了，不然也不会关心他：“没有。”
二十一岁的封队，虽然平时也不爱说话，但还没沉默到那种地步：“别人的。”
小孩还想问封非时是做了什么吗，为什么没有什么动静，封非时就将袋子递给他。
袋子不是透明的，小孩接过后打开，发现是烤鸡。
他怔怔地看着封非时，封非时随意道：“合成肉。”
这里只买得到合成肉做成的烤鸡，而且让封非时来说，以他的五感去品尝，味道是不怎么样的。
但…
小孩吃得很香。
是因为没吃过么？
封非时等他吃完了，封非时才道：“带个路，带我去你们这边小孩最多的地方。”
小孩看他，眼里的警戒已经少了很多，只剩下了微弱一点，他并不在意别人如何，所以也不会问封非时要干什么，非要说有什么堵在心里，也只有想不明白封非时是进去了实验室还是没有，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为什么……
“我不是为了毁掉实验室来的。”
封非时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淡淡：“毁掉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反而会让他们更加顽固，更加会躲藏。”
他来只是偷数据和文件，确定他们究竟在做什么研究。
封非时现在已经得手。
封非时：“你和他们有仇，想报，自己报。”
小孩一僵，却没有嘴硬，他看着封非时，有些不理解：“你怎么知道的？”
“你跟我说实验室时话语导向性太强。”封非时提醒他：“时不时插一句实验室伤天害理、残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因为自己说话都会吵到自己，封非时说话声音一向很低，但小孩的五感很敏锐，听得很清楚：“你知道我是隶属于塔的哨兵，觉得我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想利用我。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在意。”
封非时漠然：“如果不是任务，我不会来。”
小孩第一时间没说话。
他想很神奇。
虽然这个人是这么说的，可他莫名也有一种直觉。
那就是他在意，他其实在意得不得了，但他却偏偏不能表现得在意。
他…是谁呢？
活得这么累吗。
小孩并不知道封非时是黑暗哨兵，诚然，封非时上任清晓小队队长时，确实进行过全球通报。
但被遗弃之地这边没有这么多广告屏可以播放，他们只知道有黑暗哨兵了，但不会去关心是谁。
对于被遗弃之地的人大部分人来说，去关心人类的未来，不如先担心自己下一顿吃什么。
尤其是小孩这种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的。
……
封非时说教他用刀和枪，就真的教了。
小孩和他的关系也近了很多，至少晚上敢在封非时身边睡下了。
封非时快要走时，他也有所感觉。
他望着封非时那张进行过伪装的脸，第一次主动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吗？”
封非时：“？”
他有些疑惑，但以为是小孩睡不着，所以轻咳了声后，耳朵尖在暗处悄无声息地红了，声音也有几分含混：“没。”
小孩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漂亮的，长发。”封非时没有说小孩子问这些干嘛，而是回答了他。
这也是这半个月来，小孩对他特别心动的一点。
他跟别的人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他强大，但不自负。
他像是神，却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他始终将他放在同等地位在对待。
小孩攥紧了自己手里用小瓶子装着的头发，第一反应就是——
[还好我没有划伤自己的脸]
小孩本来是还想试着利用封非时杀了伍施的，现在…他早在他教他开枪、带他杀异种时，就将念头放下了。
不是因为他想要自己报仇，而是因为…伍施是个哨兵，而且据说预测等级还不低。
这个人就算再强，杀哨兵，也应该也会被同胞们声讨。
.
封非时离开前，把自己费尽周折换来的纸币递给了小孩：“我要走了。”
他早就想好了他的路：“你拿着钱去塔做检测，你是个哨兵，塔虽然规矩多了点，但至少吃住不愁。”
“去了塔，”小孩仰起头看他：“就可以和你继续在一起了吗？”
封非时有些意外，但他听说过雏鸟情结，故而道：“你还需要在精神核成长完成后在申请表上填想要和我一起战斗。”
他确实动了些将他收进清晓小队的心。
毕竟这小孩学习能力强、做事果决，手段是狠了点，也太多心计了，但或许他们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只是能不能走到他面前，就得看他自己了。
……
封非时离开被遗弃之地后，小孩确实去了塔。
他也被检测为预估为S级的哨兵，这样的等级，能够享受到的待遇是极佳的。
但小孩看着通道里贴着的照片，明明一开始不知道，却像是预料之中地在心里轻轻啊了声。
原来他是黑暗哨兵，难怪。
封非时。
小孩在心里念了好多遍这个名字。
旁边有人笑着问他：“薄枕，景仰封队啊？”
“没有人在见过封队后，不崇拜他的。”
又有人感慨：“就是可惜，封队都二十一了，还没遇上一个匹配的向导，哪怕契合度0.01都没有！”
“是啊，我听人说封队今年的精神污染度上50%后就没怎么下来过，神州那边都要愁疯了，就怕封队的精神污染度下不来了。”
薄枕眸色稍动：“向导？”
知道他不懂这些，想着以后都是战友，尤其薄枕预估在S级，这就意味着他以后地位绝对不低，自然有人想先讨好：“对啊，每个哨兵都需要向导。”
“…不需要哨兵吗？”
“啊？你是说哨兵和哨兵在一起吗？低等级倒是有可能，高等级是不可能的。”
“尤其像封队这种，他们前些时候来了被遗弃之地…哎可惜你那个时候没过来，不然你也能见到。我听他队友说封队七八岁时就不能接受哨兵和他有肢体接触了。”
薄枕仰着头看着那张照片，那张照好像还是封非时十六岁时拍的，看着仍有几分青涩，但眉眼冷戾又锋锐，写满不好惹。
难怪。
他想，难怪他一直有意避着他。
他不要做哨兵。
想到封非时未来身边会站着其他人，一个可以触碰他的人，薄枕心里的妒火就燃起，他甚至还没有明白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火焰就已经将他整个人吞没。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来啦！
下午六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