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牢牢抓住娃娃当做自己的盔甲,脸上的温度简直要把娃娃都一起烧起来,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发抖的声音,磕磕巴巴地夸奖:

  “你,你也很厉害。”

  这个贪心的家伙挟恩以威胁,他蛮横地从一堆毛绒绒的茸毛里掏出绿谷夹着一个圣诞树夹子的小脑袋,固定住这个发烫的人瑟缩又羞涩的脸,漫不经心又蛮不讲理地要求着:

  “你在夸谁?”

  绿谷出久在爆豪蓄势待发的红色目光里一瞬间明白了他想要听到什么恶趣味的话,他恨不得把自己蜷缩成一只鲜红的绿谷牌虾干塞进娃娃的肚子里,但是只能被这个坏心眼的家伙恶劣地捏着下巴反复逼问:

  “嗯?你该喊我什么?”

  绿谷羞愤欲绝地投降了,他几乎把下巴点到胸口,被欺负过分的眼泪蓄满他绿色的眼睛,他吸了一些鼻子,很小声地说道:

  “老公,你超厉害。”

  这个小家伙的「老公」两个字吐出来带着湿润的呼吸落在爆豪的手上,轻飘飘地燎了一下他的掌心,云一样慢悠悠地落在他心尖,他有点失神地用手背抚摸了一下这个垂着脑袋被他欺负,看起来格外可爱温顺的女孩子,脸颊上是和很多年前一样软绵得像是被褥一样舒服的触感。

  这个人,脸上居然还有婴儿肥,居然还喜欢幼稚的洋娃娃周边,是不会长大吗?

  爆豪突然离奇地愤怒起来,怒焰不知从记忆深处那个细节没有平息的火星窜起来,很快就势不可挡地蔓延到了他理智的边缘,他手下下意识用力捏出一个凹陷,呼吸急促起来,红色的眼底映射着无法熄灭的恨意带来的硝烟——

  ——除了我还有谁宠过他给他打过气球,给他买过周边,骄傲地在人群中像是摘下桂冠一样为他取下最稀有的礼物,若无其事地送到他身边,为他隆重加冕,就像是没有因为这个废物不服输地为了一个简单的射击游戏反复练习一样。

  他为什么不长大,为什么——爆豪低头靠近绿谷的眼睛,这双眼睛依旧澄澈地像是最平静的湖面,天真烂漫地倒影着自己面目可憎的嘴脸,连波纹都没有,只有哭泣的时候才能看到情绪像是白鸟翩跹的尾羽,将点未点地略过碧绿的湖面,很快就没有痕迹,一点儿风浪都留不下。

  但是爆豪无法忘记,这个废物在踮起脚坚决地反驳着自己的时候那双翻腾起波浪的眼睛,耀眼明亮得像是暴风雨天气里浓墨重彩的闪电凭空对他劈开——

  ——那是给他喜欢的人的眼神。

  这几个字让他如鲠在喉,让他在美国入梦之前都闭不上眼睛,让他傻逼一样地在游戏里等了四年,就是为了隔绝一个世界出来给一种新的可能性给自己和这个废物——

  ——然后在一个美满甜蜜的时刻,无端窜出来像是剔骨刀一样反复凌迟他的每一块骨头,提醒他在这个恶心的现实世界,他和另外一个人从来没有匹敌的资格。

  他漠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绿谷脸上留下红痕,他抱着娃娃慌乱地用手捂了一下自己被捏痛的脸,但还是不好意思叫出声,而是很细致地摸了摸那个留下的痕迹,很小地眼睛发亮地偷偷笑了一下——

  ——小胜捏他的脸了诶!

  他们之间很久没有这种近距离接触了,绿谷很珍惜地捂着脸,甚至希望自己恢复得慢一点,这点痕迹对这个一个人单恋了好几年的自己来说都很来之不易,他很想放进保险柜珍藏回忆。

  他喜欢爆豪大概就是他们分道扬镳的指示标,不容拒绝地将他和爆豪公平地分到两个阵营,分类标准就是能不能够成为情侣。

  那些由时间堆积起来的朦脓感情被那个下午的事件捅出了一个口子,包裹不出地往外疯狂倾泻,他控制不住,不能自己,慌乱又狼狈不堪,用尽全身力气都挡不住这个被爆豪一个冷冷的眼神刺出来的洞口,喜欢从心脏无可抵抗地溢出来,从头到尾浇了他满身满脸。

  其实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他和其他学生一起被不良勒索,看起来发育没有同年龄阶段男生高大的高中生很容易遇到这种低端勒索,绿谷缩在一堆和他身高差不多的男生中间低着头毫不起眼,他转头翻书包的时候听到背后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

  ——当然不可能是有人来救他,这个点除了不良基本不会有人路过这个地方,绿谷也是因为值日加上补习才耽误到现在,抱着侥幸心理抄了小路,结果人真的不能有侥幸心理,绿谷无奈地准备低头掏钱包,没想到旁边的人突然激烈反抗起来。

  不良正拿着美工刀贴着脸比划,被旁边的人想要逃跑的动作一推,绿谷眼睁睁地看着闪着寒光的锋利刀片朝着自己的眼睛怼过来,绿谷呼吸一窒,刀片堪堪停在距离他眼睛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有个人带着黑色骷髅口罩的从绿谷背后的墙上跳下来,他不耐烦地抓住不良的手腕翻转,对方在清脆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节交错音发出凄惨的嚎叫。

  爆豪踢开从不良的手里掉下来的美工刀,不屑地扬了一下眉角:

  “渣滓不会用刀,就不要随便动刀了,浪费。”

  爆豪红色的眼睛里光芒比所有的美工刀加在一起更加锐气十足,刀光剑影地平扫过去反手抓起这个垃圾丢过去,微微侧过头抓住从背后攻击过来的一把刀,抓住手腕的地方180度旋转,在对方的惨叫中干脆利落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上,用运动鞋踩在对方的脸上恶劣地笑着碾动:

  “都说了垃圾就不要动刀了。”

  艳红的眼睛是整个阴暗的巷道里最动人心魄的色彩,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旁边的人看着这个比不良更不良的家伙从天而降,缩在墙面旁边甚至瑟瑟发抖不敢离开,以为新一轮的黑吃黑即将来临,但他只是淡然地拍了拍手,一手抓起了躺在墙角的绿谷的肩膀和他的书包,随意地背了起来,不耐烦地揭开口罩骂他:

  “你就不能快一点吗?!”

  爆豪年轻锋利的脸从深黑色的骷髅口罩中显现,他抓住绿谷的肩膀把他自然地搂紧自己的怀里,嘲笑道:

  “废物,今天打赌你输了,你是最慢的。”

  绿谷已经完全忘记什么赌约了,他只能听到爆豪的嘴一张一合和那张一瞬间敲击到他心脏的脸,从口罩里面出现的时候就跳出了他的常规认知,从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进入他的大脑空间,绿谷恍惚地被爆豪带着走,后知后觉,自己的幼驯染有张杀神弑佛的嚣张帅气的脸。

  他迷迷糊糊又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一个赌约,但是具体是什么,他已经完全被冲击到记不清楚——

  “什么,什么赌约啊?”

  爆豪完全揭开口罩随手挂在了绿谷耳朵上,他挑了一下眉毛弹了一下绿谷的额头,昏黄的夕阳带着迷离晕染的红色阳光在爆豪的脸上氤氲开,给他桀骜不驯的年轻脸蛋铺上了一层鎏金的图层,刺目耀眼得绿谷不敢直视,慌乱地别过了脸。

  他还背着绿谷的书包,好像对这个什么都不记得还要自己来救的小废物很是不耐烦,但还是嗤笑一声抱着胸解释了:

  “就是,如果一周内你比我晚到家,我就可以指示你未来一个星期干任何事情。”

  绿谷终于想起了,这个赌约他一直没放在心上,爆豪无论有没有赌约都是理所当然地支配他的躯体,他完全搞不懂这个像是欺负自己喜欢的小女生一样找个由头调戏对方的赌约的意义在哪里,但是他一向被强制要求对爆豪百依百顺,爆豪要赌,绿谷只能无可奈何地奉陪到底。

  但是这一瞬间——绿谷嗓子发干地滑动了一下喉结,他哑声开口:

  “你要我做什么?”

  爆豪烦闷地扫了他一眼,被这个莫名其妙啰嗦起来的绿谷搞得有点焦躁,他看着绿谷灼灼的目光,下意识不想和他对视,这个下意识让他更烦了:

  “切,老子就是——”

  爆豪顿住了,他一瞬间也找不出要这个赌约的原因。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沉默,绿谷鼓起勇气再次开口:

  “那,那小胜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他往前走了一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心脏的跳动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范围,剧烈地在他胸腔内跃动,带着他肺叶扇动,呼吸嘶哑,眼泪就要掉落在这灿烂的夕阳铺好的地面。

  他在什么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开始潜意识渴望起了这个人是为自己而来的,他专注地凝视着,夕阳把他的侧脸朦脓成一片看不清轮廓的暗黄色光晕,像是老动画里即将告白的女子高中生。

  爆豪终于忍无可忍地暴躁起来,他冷笑把绿谷的书包丢给他,转身插着兜离去:

  “废久,你想的太多了,老子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爆豪就很气,因为他也没搞懂自己为什么听到绿谷还没回来之后,就突然鬼使神差地往这条更近而且有不良出没的小路走,而且——

  ——而且还走得飞快。

  中途甚至跑了一段的爆豪冷静地思考一下,觉得自己可能脑子里的运动中枢出了问题,反正和废久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