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左手提着扎紧的小药包,从太医院后门处往马厮走。

  右手腕处裹着厚厚的几层白布,其间还有固定骨头的夹板,手上提着的药,是碾碎后外敷消肿的。

  太医院的李大人与卫凌相熟,早年间卫凌经常给李大人试药换些寻常药物,治不了多少钱的东西,却让卫凌身上留下了难以拔除的病根,后来给许明山过毒,也是经的李大人手。

  不知是处于怜悯,还是愧疚,之后李大人告诉卫凌,有了病可以找他去看。

  卫凌去的很少,一些皮外伤忍忍就过去了,但骨头若是断了没接好,往后便会长歪、影响行动,只能打断了重新接上,这苦头他吃过几次,所以犹豫良久,他还是去找了李太医。

  还好只是骨裂,十天半个月便能行动如常,若是骨折便要麻烦许多,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好不全的,还有吊着手什么也做不成,如今武功大不如前,怕是没资格做主子的暗卫,若连养马都养不好,他就真是废人一个了。

  卫凌走向马厮边上的平房,如今他就住在这里,有一道炕供他歇息,天气凉了还能烧点柴火,还有有一张小木桌供他坐着用完一日三餐,院落里有一口井供他早晚洗漱用水,呆在这儿还能给主子养马…

  即便他更期盼着每天跟在主子身边,护主子周全,但自己如今这副模样…怕会污了主子的眼,还是罢了。

  每隔几日,主子便会自己来取马,他知道主子不大愿意看见他,往往就站得远些。

  看着主子冷峻的面容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青涩,他总觉得时光荏苒,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无数个瞬间他总觉得自己即将死去,无数个瞬间他告诉自己再撑一会儿,只是临死前再见主子一回。

  如今他等到了,也算功德圆满。

  卫凌会目送呼延云烈走出马厮,直到他站在院落里最高的地方也看不见他主子的背影。

  他想,这样也好。他这十年所求皆已满足,人生在世,不能要了一样又一样,他虽不能再跟着主子了,能远远看着也好。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寒毒发作的频次还同从前一样,只是这几次的发比之前难耐了不少,让他…有些吃不消。

  无所谓了,活着一天他便帮主子养一天的马,等到真要死的那天,他便去最后瞧上主子一眼,然后找个僻静的地方离开。

  卫凌手放在门栓上,刚推开房门,便敏锐地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刚想出手,背后便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想反抗,无奈右手骨裂使不上劲,正要用腿踢上那人下盘,就听见那人俯在他耳边道:“子时三刻,明德宫后院,大皇子请,事关呼延云烈安危,务必前来。”

  说完那人便飞身而出,不见了踪影。

  卫凌没追上去,他抬手揉了揉被掐红的颈脖,喉咙发疼,压抑着咳嗽了两声。

  之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捡起掉在地上的药包,往灶台边走去。

  卫凌不会权衡,这样政局敏感的时刻他应当不应当去见许明山。

  事关他的主子,无需任何缘由,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

  -

  子时三刻,明德宫后院的凉亭里。

  许明山坐在沉香木雕花的座椅上,给站在一旁的卫凌倒了杯酒,伸手递了过去,见卫凌不接,便将酒放在石桌上,也不气恼,“近来过得如何?”

  卫凌没回答,他双手垂在身侧,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明山。

  “若不是搬出呼延云烈,你肯定也不会来见我。”许明山泯了一口酒,月光清辉照着他的侧脸,投下一片阴影,他侧眸看了看卫凌,目光落在他包裹严实的右手上。

  “你又受伤了。”许明山笑了笑,“这么多年,我几乎从未见过你不受伤的模样,也是可怜。”

  “你要做什么?”卫凌不愿与许明山周旋,直截了当道。

  “我要做什么?你应当问我能做什么。如今的赢家是呼延云烈,我们这样的落败之人,除了认输还能怎样?”

  “你不是认输的人。”卫凌回道。

  许明山有些意外,这还是头一次他从卫凌口中,听到他说道一个人。

  “那我是怎样的人?”许明山微酌了一口酒,笑问道。

  卫凌没回答他的话,又问了一遍:“你要对主子做什么?”

  许明山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啪”地一声打开折扇,边绕着凉亭踱步边道:“你不该问我打算对你的主子做什么,而该问”许明山故意顿了顿道:“我打算对你做什么。”

  许明山走到卫凌面前,故意凑到他面前,笔尖贴着他的脸道:“我给你一个和呼延云烈重新开始的机会,就当你还了你替我过毒的情意。”

  许明山的气息喷在卫凌侧脸,引得卫凌皱了皱眉。

  “不需要。”卫凌斩钉截铁道。

  许明山也没气恼,他伸手勾住卫凌的腰间的系带,将人扯近,又把一个信笺插在了卫凌的腰间,低声道:“这是月氏铁骑在宫中的驻阵图,你把它交给烟柳街上那家胭脂铺的掌柜,她会派人将我的一件要物送入宫中,助我比许青宴更快赢得你主子的欢心。”

  “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忙,我便将这十三年间你为呼延云烈做过的事如实告诉他,到时候你便能代替许商志,做你主子的心上人。”

  好一会儿,卫凌才出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哈哈哈......”许明山似乎没想到面前这人会答应地这么爽快,他拍了拍卫凌的脸道:“我爱慕权势,你爱慕呼延云烈,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