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上梁不正【完结】>第276章

  阗悯沉思片刻道:“既如此,不如试试。”

  林宣道:“这事若是我能,自然先上了,只是我身骨不如小王爷,小王爷在后边也使不上力,借力一说也就不成立了。”他这话像是在向阗悯解释,实则是说给岫昭听的。三人之力和两人,效果可能天差地别,岫昭舍不得阗悯他能理解,可这时候也应该为了众人想想。

  “好了,就让林掌柜说的办吧。”阗悯独自做了决定,也没注意到岫昭的脸色时阴时明。

  阗悯打算到前头却未能如愿,岫昭钳着他手道:“ 不是这么简单,他与我两人好歹有四十年的功力,你就算天赋异禀,也难免不受重伤。适才击石已经伤了手,再受这么一下,日后落下什么毛病怎么办?”

  “穆掌柜还在呢,能有什么毛病。”阗悯望了望后室,恰好穆言从里边儿出来了。

  “小王爷也太看得起我。”穆言走到林宣跟前,笑得淡淡的,没有反驳。“小王爷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再尽一份力。”

  “你要做什么?”岫昭心中虽是信他,不过也怕他干出什么傻事来。

  “没什么,趁现在有时间,替小王爷行一遍针,通一通筋脉。”穆言伸出手来,请阗悯去一边坐:“王爷请放心。”

  林宣忽然插话道:“原来那些传言说你会通筋续脉是真的?”

  “略懂皮毛,没传的那么神。”穆言找了块平地坐下,冲阗悯招了招手。

  岫昭眉心动了动,放开阗悯,让他去了穆言那边。穆言这手绝活他早年听过,可穆言从未对他提起。平常人若筋脉不通,要练上个七年八年,一辈子也是有的。这种用医术通脉的手法,他只听他师父讲过,江湖失传许久,没想到穆言竟是会的。阗悯若是有这个气运,打通奇经八脉,那承受住他与林宣二人合力应当不是问题。

  穆言从前与他都不说,这会儿对阗悯怎么这般好?

  岫昭动了动手指,要是穆言也这般对他,他能少练多少年……他为什么这时候才说?硬要说起来,穆言对阗悯一直就比别人好。岫昭不懂自己这是什么想法,他想不通,他实在不能想通。

  林宣见阗悯在穆言跟前坐好,转过头来才发现岫昭脸色不怎么对。

  岫昭这是醋了?…………转念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岫昭应当是妒了。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岫昭,竟然也有嫉妒的时候?林宣有些啼笑皆非,他妒阗悯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人窝里说几句就好了。

  可林宣这么想,岫昭却不是那样以为。

  岫昭这些年对阗悯宠爱有加,是对阗悯有着大恩的人。现在穆言所做种种,都会让阗悯终生不忘。这样一个人虽是忠心于他,却让他不舒服了。他在宫中多年,早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不着痕迹地把这一点抹去,神色转瞬恢复如常,有些无趣地望着林宣。

  林宣只道岫昭发现了他在观察他,嘴巴闭得紧,只低着头道:“若是成了,说不定我们就能出去,王爷不高兴么?”

  岫昭收回目光,水眸微眯,映着一簇火光:“火折子要燃完了,去把油灯点上。”

  林宣闷声去寻灯,琢磨着那洒了的灯能点多久。

  阗悯坐在穆言身边,因要施针的关系,上衣宽了大半,好身材都露了出来。岫昭走到他身边,在他近前坐了下来,一双桃花眼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阗悯之前被他看得习惯了,这会儿总觉得他眼里多了些说不出的情绪。开口道:“怎么呢?曦琰也想学一学?”

  “这针法要是寻常人学得会,想来穆言不会藏着,早教我们了。”

  穆言好似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只一边下针一边笑道:“不是我不教王爷。王爷时间宝贵,学这个也用不上。宫里什么样的名医没有,需要的时候自然有人替王爷分忧。”

  “你这话说得。你怎么知我用不上,现在不就用上了么?”

  阗悯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身上的痛,他不明白岫昭这时候较什么真。

  穆言下完手里的针,这才道:“王爷胸中装的是天下、是百姓。医者纵能救一二人,王爷却能救万万人。王爷若要舍那万万人来学医,我教就是了。”

  “呵。”岫昭听他巧言善辩,歪了头道:“我不过想救悯儿,你却跟我扯那些大道理。”

  穆言察觉到阗悯不自觉地动了动,耳根染上了些粉色,心中一怅,忆起了从前的时候。“王爷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岂不是累得很?”

  岫昭眼里瞟着阗悯:“不觉得累,换个人兴许不行吧。”

  他向来不掩着对阗悯的喜欢,这会儿更是说得爱人望了过来。岫昭眉头一舒,笑得荡漾:“他欠我的越多,越离不开不是。”

  连林宣都有些听不过去了,开口唠道:“穆掌柜说得不错,这岐黄之术岂是一朝一夕可以学得会的?王爷纵然想学,也等以后大事了了,空出时间再学。怕就怕那时候‘贵人事忙’,耽于某些‘要务’,没那个心思。”

  阗悯总觉得林宣是在说他。他从未让岫昭沉迷声色,这般说他实在有些冤枉。岫昭的注意力被林宣引了去,一时也没再说他。穆言得空,也专心着替他扎针不再言语。

  穆言施针的时间说长不长,刚刚赶在那盏几乎无油的灯熄灭之前。林宣打趣道:“还好还好,你再搞久点,岂不是功亏一篑。”

  这时室内的光已然暗淡,眼见着火苗缩成了一粒绿豆,最后周遭重新归于黑暗。穆言的声音淡淡传来:“即便闭着眼,我依旧能找着人身上的穴位。”

  “是啦是啦,虽说能找着,小王爷也不能让你摸了全身哪。”林宣口无遮拦,大刺刺的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都说得沉默了。

  阗悯虽是敞着身,却是浑身发热,四肢百骸都像是有热流淌过。他刚站起身想活动一下,就有人替他把衣衫拉上。岫昭的声音在不远处道:“悯儿感觉怎样了?”

  阗悯这才惊觉刚刚是穆言,心中起了几分奇怪的感觉。穆言并未对他做什么,也未多碰一下他,阗悯只觉着是想多了,应岫昭道:“身上是舒服了不少,我也不知能不能有用。”

  岫昭的脚步声一轻一重走近,到身边摸着了阗悯的手臂:“让我把把脉。”

  阗悯抬起手腕递给他,岫昭握住他手,忽将一股内力注入。阗悯手上一紧,倒也没有其他不适,只觉得有股热流在体内游走,冲击着周身穴位,久久没能消失。岫昭低声道:“如果身上没有不适,应当是有用了。 我方才也觉着真气在你体内并不受阻,这气如同江河入海,倒被你身体收了。”

  林宣声音道:“乖乖,早有此法,王爷当初应当把穆掌柜留在京城,替王府里的人都通一通脉。”

  穆言听后道:“这针法对人资质要求甚高,并不是人人适用。若是失败,轻则终身不能习武,重则毙命,林掌柜要能劝得大家往鬼门关走一遭,怕也不容易。”

  “…………”

  阗悯忽然觉得岫昭抓着他的手紧了。

  “如此说,你刚才对悯儿行针,并无十成把握?”岫昭的声音有几分凉意,像刚泼过水似的。

  穆言沉默一会儿,音调平稳:“王爷四年前把他交于我时,可没问我有几分把握救他。如今小王爷安然无恙,不是正好说明这套针法用对了?”

  阗悯忽然拉着岫昭的手摇了摇:“这事不能怪穆掌柜,要是曦琰知道有危险,便不会让人去试,如此林掌柜说的办法也不能用。”

  岫昭道:“是,你们一个个都有想法,还当我是主子?”

  阗悯忽然张开双臂,把他搂住:“不,大家都想你出去,可你偏偏要往坏处想。”

  岫昭在他身上靠了会儿,不知不觉就消了气,开口道:“你几时能好好惜命,我还想与你多伴几年,就这点愿望而已。”

  阗悯凑在他耳朵旁低道:“自你说喜欢我,胆子就小了。”

  岫昭攥起拳,最终也没往阗悯身上招呼,喊林宣道:“我们去门口试试吧。”

  林宣早就等着,叨念道:“这次我觉得成。要是不成,就是老天看不惯我,不让我再带那群孩子……我不在了,他们可怎么办呢……”

  阗悯先上了石阶,岫昭跟在他身后,最后才是林宣。三人间隔半臂远近,找了合适位置站定,林宣岫昭便凝神运起功来。阗悯双臂张开掌住石板,只等岫昭给他一个信号。岫昭的双手起初搭在他肩上,半刻后便沉到他肩胛旁,双掌的热力透过肌肤,灼到他背上。

  阗悯即便没有修习过内功,也觉得体内的气充盈起来,浑身似生出一股用之不竭的气力,让他对头上的石板跃跃欲试。岫昭忽一声气音道“起”,阗悯只觉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般涌入四肢,手臂的骨骼和肌肉像要挣脱束缚,酸麻又膨胀。他知道时机已到,一口气提上,向头顶的石板全力击去。

  地下一声闷响,头顶震了两震又归于平静。阗悯只觉着周身的力瞬间被抽空,全数陷入了石板里。阗悯盯着头上的石板,伸手摸了摸道:“我们能不能再来一次?”

  三人这合力一击,也未能将那巨石板破坏掉,只是将石头中间砸出条大裂缝。岫昭挤到他身边,顺着他手摸到了间隙,深深拧起了眉。阗悯道:“曦琰?”

  岫昭手掌一收,握着他道:“别折腾了,你疼不疼?”

  阗悯这次觉着还好,他全力施为还不及先前自己打疼,深觉着是岫昭林宣二人的内功成效。只是他没料到岫昭这一次之后就不想再打,岂不是先前的工夫白费了?阗悯摇摇头,忽又想着岫昭黑暗里看不清他,开口道:“不疼。为什么停了?”

  岫昭道:“方才我们已尽力,也就震出这么一个口子,要将这石板击碎,怕还得再来上十下。以我们三人这肉体凡胎,还没击碎这石头,自己得先暴毙了。”

  阗悯听他说罢,才明白他二人这内功不是取之不竭,又道:“若是休息一阵再试,或许可以?”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万一……”

  岫昭原想说万一不能破石而出,他三人不死也伤。万一岳冰有机会回来,那岂不是丢了西瓜?他还有一点私心,想着若是非得死在这儿,也要好好与阗悯说会儿话,体面着走。他这半身经历,没有一件大事是自己能控制的,冥冥之中信了命,只想好好活在当下。

  阗悯与他心态截然不同,正是意气风发,纵情恣意的时候。只有他想做的事和想要的人,凡事考虑后果,那他早做了逃兵,不会有现在统帅三军的能力。岫昭这般未尽全力在他看来有些过于消极,心中是不太认可的。他正打算与岫昭理论,想要说服他,头顶突然传来一阵重物撞击声,阵势丝毫不亚于方才他们三人合力。

  这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把下边的四人震得没了声,片刻之后岫昭回过神,低声道:“谁这么霸道?是发现我们了?”

  几人皆想的是同一件事:如若上面的是敌,他们无异于自曝行踪,想来是要被生擒的了。若是友,除了岳冰,又会是谁?谁有能耐找到这里?……

  林宣摸到岫昭身边,沉声道:“岳冰不会有这能耐,不知是哪路的高人。这要多来几下,我们头上这石板便能破了。”

  适才那一声剧震的确是击在石板上,不偏不倚。阗悯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头上也有碎石缝隙里掉下的砂砾。岫昭拉着阗悯往下走,却被阗悯拉了回去。

  “我们应当赌一赌。”

  岫昭拗不过他,问道:“赌外头的是友非敌?”

  “是。既然都发现我们了,不回应一下不是无礼?”

  阗悯刚要想敲石板,被岫昭抱住腰拖到身边,急道:“万一只是凑巧,对方并不知道是我们,未必会花那么大气力去破这石板。再说……”

  “我宁可与人拼死在外面。”阗悯的手掌落到岫昭脸上,温温热热,神奇地把岫昭的不安安抚下来,“我未必会死,还想替你要回皇位。”

  能猜到是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