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的时候,平安银庄送来了信,说大巫已经准备好了拔钉时要用的那些蛊和药材。

  正巧龙雀也修好了四季山庄内的机关,周子舒便将一应事物都交给许敬明,自己跟石冻春、温客行偕同龙雀一起赶去了太吾村。

  拔钉的地点最后还是选在了太吾村内,陆明琅先通过系统检查了一下石冻春修行《北冥神功》的状态,而后又喊贺寻帮忙从医室抱了各式各样的药来。

  她挥了挥手上的纸:“我和乌溪聊过了,基本上把手术……呃,治疗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你用北冥神功吸走周子舒身上的内力,第二阶段是乌溪把钉子取出来,第三阶段是温养周子舒的经脉直到能够承受内力为止。”

  石冻春:“……听起来像是如何把大象放进冰箱里的三步走。所以我要注意什么细节?”

  陆明琅摊手:“我对武功这块是真的一窍不通,但是我会一直开着监控看他的状况。乌溪说他有七成把握,七爷说这基本就是十成了……不过,嗯,不是我说丧气话哦?如果发生了意外,我想试试邀为同道,他同意的瞬间你们打晕他应该行吧?”

  石冻春沉思了片刻:“呃,那你得站远一点。,周兄比我警戒心强多了。”

  “第二阶段的部分主要是乌溪上手,不过我这边有充足的麻沸散,另外也尽可能备了高浓度的蒸馏酒,还提前准备了一间干净的屋子用生石灰消过毒了,应该能降低不少感染风险。”

  石冻春点了点头:“那第三阶段呢?”

  “第三阶段啊,乌溪说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你把内力传回去,让周子舒自己扛过去就行。不过存在一点风险,所以我和乌溪商量了一下,让周子舒泡一周的药浴,期间你阶段性一点一点把内力还给他就行。”

  陆明琅仰着头想了想,又问:“我这边看你已经推满了《北冥神功》的进度,你自己用过了吧?感觉怎么样?”

  石冻春迟疑了一下:“基本上问题不大吧。”

  陆明琅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叫基本上问题不大?你也知道通过系统切他们的个人面板,武功越高的人反应越大,我到时候要全程开他的状态栏,没办法切换回去看你的。所以你是有什么’不大的问题‘?”

  眼见瞒不过去,石冻春只好招认:“周兄的内力毕竟不是我自己的,吸取过来可能会有点内息紊乱……这样。”

  陆明琅反应过来:“哦,他的内力和你的经脉不兼容?吸取过来之后你能切别的内功心法吗?”

  “可以是可以啦。”石冻春挠脸,“但是这部分既然迟早要还给他,我觉得最好不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去驯化……呃,但是其实还好!就是身体里异物感比较强烈,没那么难受!”

  他求生欲很强地补了后半句,但还是被陆明琅用卷起来的纸敲了脑袋:“不好意思,你在我这里的信用已经归零了。”

  石冻春小声道:“陆姐你也知道,我疼痛阈值比较高嘛。”

  那也不是不疼!

  陆明琅头大道:“唉,好在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中间还能空出点时间,我之后会先给你检查检查的。到时候让温客行看着你吧,他医术也不差,而且比你自己更看重你。”

  她想到这里,神色放缓了些,抬起手用力揉了一把石冻春的脑袋:“唉,等这事儿结束了,我得向周子舒和温客行讨回这个人情来——他们俩占用你时间也太多了!这都大半年过去了我今年都没和你跑过团!”

  石冻春“哈哈”道:“等这件事结束了我把周兄和温兄拉来陪你一起玩。他们两个都比我聪明多了,要上手也很快。”

  他笑了一会儿,又认真道:“陆姐,多谢你啦。”

  谢谢你之前推我一把、谢谢你帮我救人、也谢谢你这样关心我。

  陆明琅偏过头,轻描淡写:“咱们俩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谢?”

  ——明明该说谢谢的是我啊。

  乌溪和七爷这回来太吾村没带路塔,据说是南疆那边有什么事情,所以留下路塔镇守了。

  人到齐之后,陆明琅先通过系统确认石冻春这会儿状况良好,周子舒的情况也还算平稳,而后一点头:“行了,开始吧。先把周公子体内的内力都吸取出来。”

  石冻春和周子舒已经都盘腿坐下,前者略有些不自在:“陆姐,你们盯着我干什么,感觉和盯猴子似的。”

  “你们俩现在比猴子都金贵多了。”陆明琅说,“怎么,还紧张?”

  “毕竟事关重大嘛,我也担心自己搞砸了。”石冻春抬起手和周子舒掌心相贴,而后又自己呸了自己一声,“噫,不能乌鸦嘴。”

  陆明琅侧过头:“别紧张,我兜底呢。”

  石冻春点了点头:“周兄,我开始了。”

  他这几日都维持着北冥神功,这会儿运转起来十分顺畅,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大概就是丝滑如德芙巧克力。

  这想法让他微微笑了笑。

  属于周子舒的内力顺着掌心进入他的经脉,像是外来者进犯一般耀武扬威。然而主人非但不能把它们打出去,还得敞开大门任君自由进入——只一会儿,石冻春的脸色就变得格外苍白。

  陆明琅心一跳,刚想从系统里切换人物,就听石冻春说:“陆姐,我现在不能分心,你别看我。”

  陆明琅通过系统看人,是会引起被看者的反应的。

  武功越高,感受到的注目就越明显。

  石冻春现在不敢分心。他这会儿全神贯注地在引导那些内息,若是骤然被翻开人物面板,说不定会内息走岔。

  更何况,周子舒的内力……太多了。

  若说他自己的内力和经脉是刚好能被容纳在河道中的水,那么外来的内力便是骤然发生的涨潮。

  他兼修多种内功心法,经脉的强韧程度远超旁人,但骤然而来的潮水还是引发了明显的疼痛。

  体内的疼痛总是比体外的疼痛要严重,他不自觉咬住嘴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看他这副模样,乌溪微微拧眉,转身对窗外候着的甘大夫说:“备几瓶内伤药,还有陆姑娘那种治内息紊乱的。”

  陆明琅不自觉绞紧了双手:“草,千万要稳住啊。”

  “无妨。”乌溪虽然还是皱着眉,但眼神却不紧张,“周庄主的内力虽多,石公子的经脉强度却也能应付得了,只是他既然不肯将那些内力化为己用,那接下来这些日子恐怕要吃些苦头。”

  陆明琅“嗯”了一声:“你实际拔钉要多久?”

  “两个时辰足以。”

  陆明琅算了算时间:“那刚好,等我确认过阿春的状况,就可以给周子舒上麻沸散了。之后药浴要泡一周,咱们尽快吧。”

  她看着周子舒的内力数值一点点下降,直至最后归零。而后周子舒向后仰了仰,撤回自己的手掌,却不急着起身,而是抬臂揽住了石冻春。

  石冻春这会儿脸上全是冷汗,想扯一个笑容却没成功:“周、周兄,你内力还挺深厚。”

  他一个激灵,知道陆明琅已经翻开了自己的人物面板:“陆姐,我还行。”

  陆明琅盯着石冻春从0飚到1123的内伤(总值1900)和一口气跳上765的内息紊乱程度(总值800):“亲,你在我这里的信誉是负值了。”

  好在石冻春确实还没出现负面特性,所以陆明琅勉强放过他:“温客行你搭把手,周子舒你出门右转,甘大夫带你去手术室先灌麻醉,乌兄你先过去,我等几分钟。”

  石冻春抬手擦了擦自己的汗:“……我倒也不至于自己站不起来。”

  然而温客行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来。陆明琅一句话把石冻春拖进同道面板,也顾不得还有温客行看着,伸手就往石冻春嘴里灌药。

  但这回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石冻春不肯驯化那些外来的真气,她削减下去的伤情还是会缓慢上升。

  “我真是服了你了。”陆明琅毫不温柔地丢开第十二个瓶子,听到甘大夫在屋外喊她,“周子舒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我过去了。温客行你看着他点儿。”

  屋子里很安静。

  石冻春还是疼,但看着温客行担忧的神情,却抬起手去戳了戳他的眉心,轻声开玩笑道:“陆姐让你看着我点儿。不知道你这会儿要怎么看我?”

  温客行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当日还在越州时他那一句“好好看着张成岭”的话。

  那时候他们还没那么熟悉,他对张成岭的袖手旁观还惹得石冻春生气了。

  谁能想到会有今天?

  他把石冻春扶到软榻上让他躺平,又弯下腰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这样看可好?”

  石冻春叹道:“温兄,你这样的人在我们那边,就叫做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此言何解?”

  “你看人的方式怎么有这么多种?”

  温客行坐在他身旁,微微笑道:“我又不是柳下惠。既是看着心慕之人,那便自然忍不住要动手动脚的。”

  石冻春仰着头看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些绯红:“温兄,你又作弄我。”

  “这怎么叫作弄人?”温客行柔声道,“等你和阿絮都好起来了,我再告诉你怎么算是作弄。”

  石冻春知道他是有意说这些话让他分散注意力,但还是毫无抵抗力地中了招:“……你、你们先前那还不算作弄吗。”

  温客行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阿春,作弄人的法子有许多,我和阿絮才试了几种呢。”

  石冻春听得耳热,抬手推了推他的脸:“……大白天说什么胡话。”

  害羞的心情浮上来,一时间把疼痛都盖过去少许。

  温客行亲昵地用手指摩挲他的耳朵:“也是,等你们好了,咱们再好好讨论着问题。”

  石冻春闭上眼装没听到,心跳却快了少许。

  ——等周子舒恢复健康。

  这实在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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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天龙》里《北冥神功》没这问题……但我怎么都觉得外来的内力不用兼容很奇怪,考虑到这是阿春在用陆姐用作弊器拿到的秘籍,所以就设了这个坎。

  毕竟我觉得学武的人经脉应该是随着内力增长而慢慢拓宽的,那种小说里服食灵药增加一甲子的内力然后经脉迅速跟着扩大没把人撑爆感觉好不科学!

  ……虽然武侠世界本来就不讲科学,但是,哎,就感觉必须得这么设定我才能说服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