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家安排给鹤若折羽的住处,是这座偏僻庭院尽头的一间和室,就差没有把“我们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才勉强收留你这个无家可归的危险儿童,没有和你多相处的意思”写成横幅贴在门上。

  那些成年人,一个二个都无聊透顶。

  好在五条家好歹是个世家大族,这间和室至少每天都有人打扫,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之前预想中的破旧老朽的情况。鹤若折羽脱掉木屐踏进了和室,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应当把木屐整齐摆好,转身做完而后拉上了和室的门。

  和室内部有些岁月陈旧的痕迹,正中铺着又已经被整理好的床被,一室空旷,只有摆在铺边托盘里还剩一半的冷茶显出几分人气,说明着整理之人是鹤若折羽自己的事实。

  女孩进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齐齐整整的床铺,不由颇有成就感地点点头,接着径直走向房间最里面,拉开壁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装的是不多的几个一开始就属于鹤若折羽的物品。

  一把小小的木质发梳,上面点滴斑驳,是已经干掉再洗不去的血迹。同样染上暗色的发绳断裂,早已不能发挥本来的作用。这两样东西边上放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皮球,虽然同样有不少痕迹却被擦得干干净净、颜色鲜明,手不小心触及,球便朝一边滚了些,发出叮铃叮铃的细细声响,来自于里面藏着的小小铃铛。最后被取出来的,是一团黑色的线。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鹤若折羽看着它,面上的笑意深了几分,把拿出来的发梳和发绳放回原处,合上了盒盖。

  咒术师的领域与普通人之间有着深壑,而咒力就好比是最坚不可摧的那道分隔屏障,有咒力的人能够成为咒术师,没有咒力的人穷其一生都或许只有在遭受咒灵之害的生死关头能窥见一个可怖的影子。庞大如三大咒术家族之一的五条家,同样会有出生便能影响世界的最强、和毫无咒力只能为咒术师献上其一生的两个极端。

  至少为鹤若折羽送来纸笔的就是后者,负责后勤工作的人在家族内忙忙碌碌,又或者是跟随着咒术师出去充当个跑腿的,没有人有时间去时刻盯着这个被大家称作「残咒」的存在。相对的自然就有咒术师每日忙碌着去往全国各地祓除咒灵,以免咒灵为祸一方。

  咒术师的数量相比于普通人而言可谓极少,即便如此早早被生来的天赋决定了能力上限的他们也有强有弱,每一天都有咒术师带着遗憾死去。

  五条久志就是其中一个。

  实际上他并不弱小,至少挥手就能祓除一个低级咒灵也不是任何一个咒术师都有能力做到的——却仍旧逃不掉死亡的命运。

  每日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家族的人们来不及哀伤,就已经必须投身入紧追而来的下一场战斗之中。

  毕竟8月可是怨念高发的时节啊。

  所有人都认为五条久志的死是属于咒术师的“正常死亡”的,除了五条悟。

  他来到了这座一个月前踏足过的庭院,站到鹤若折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

  “那家伙是你杀的吧。”

  鹤若折羽抬头同样望着他,的确是真心实意地为这个男孩突然的到来感到了一点点惊讶。

  她记得这双漂亮的眼睛。

  是的,那一天一瞬的对视当然不会是错觉。那道视线的主人本也就是个狂妄的主儿,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也仅仅是那一眼,鹤若折羽就记住了那双眼睛。

  即便并没有与多少人打过交道,女孩依旧可以一口咬定,最美丽的眼眸就应是这样的。说是主观也好,她仿佛能在其中看见星河流转,皎月凌空。

  澄澈而令人见之沉沦。

  就算是在男孩子普遍矮于女孩子的这个年纪,眼前的男孩在这个方面也依旧显示出了得到上天眷顾的一面,这时便已经高出女孩一头,从更高的高度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他银白色的发看起来有些短,柔柔翘起的发梢由阳光透过,显出几分莹润的色彩。

  没有人发现她跑了出去,除了他。

  哪怕男孩此刻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也并不妨碍透过他双眼好似看到了什么一般的鹤若折羽心情陡然好转几分。

  鹤若折羽的心中,难得出现了名为“感兴趣”的情绪。

  “你比那群老头聪明多了嘛。”她笑了,坦然地没有否认,“明明我还特意拖了一个月呢。”

  这可是她等待的极限了。

  因为,她最讨厌脏兮兮的东西了。

  心思到这里急转,鹤若折羽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他是谁。

  “这个家族最~尊贵的大少爷,是也不是?”女孩主动上前一步,紫色的瞳眸中氤氲着点点光芒,就好像在期待着夸奖,说出来的话却浑非如是,“你是来讨伐我的吗?为了你的家人?”

  五条悟只觉得现在这小姑娘眼里终于有了点光的样子,总算比前面顺眼了些。

  而听见她的后半句,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忽然略略倾身,抬手按在了她的肩上,“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不会。”

  他敢问,她就敢飞快地回答。

  鹤若折羽的身体因为五条悟的触碰而有一瞬间的紧绷,但也仅仅一瞬就又放松下来,这么应着他的话语。

  五条悟自然没有错过这一瞬的僵硬,却并没去戳穿她。

  他确实懒得去追究那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看来那个谁死了只能怪他自己没本事,何况大少爷他什么时候还要负责管这些东西。他才没有兴趣去管一个男人的死活,还不如借着这个理由来瞧瞧的小姑娘有趣。

  跑是跑出去了,而一个没有咒力的小女孩儿,又是利用什么杀死一个咒术师的呢?

  这会儿凑近了看,他的六眼果然是辨识出了一些更有趣的东西。大少爷感受着鹤若折羽身上残存诅咒的波动,唇边勾起兴味的弧度。

  五条家咒术师有几斤几两,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女孩身上诅咒痕迹的缓慢消散,绝非五条家的手笔。

  这么想着,他也就直接问出声:“你身上的诅咒——”

  “我是鹤若折羽。”她亦同时出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嚯,这是不想让他问下去了。手段属实拙劣得很。

  五条悟挑眉,倒也没去拆鹤若折羽的台,只是戏谑道:“你不是猜到了我是谁?还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至于手法和诅咒的问题,嗯,他大少爷有的是时间追根究底。

  “不是都说两个人在认识的时候,交换名字是最基本的礼仪吗?”闻言鹤若折羽认真地说着,也不知那“都说”是从哪里来。

  瞧着她煞有介事的模样,实在是很有意思。

  “那你可要记好了。”

  五条悟重新把手揣回了卫衣兜里,眯起双眸盯着鹤若折羽,脸上扬起的笑是全然的张狂恣意。

  “本少爷是「最强」——”

  “五条悟。”

  作者有话要说:

  鹤若折羽:好,不能再牢了,我记一辈子。

  五条久志就是第一章 那个往折羽面前拎咒灵的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