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e 1, 1944, Thursday

  Dear Harry,

  今天的天气不错,我们运气也不错。那些德国人似乎还没想好我们到底要在哪里登陆,高射炮和战斗机还不算多,所以我们大部分人都活着回来了,至少我们中队只少了两架飓风。

  听说你们那边天气不是很好,你最好能找个建筑物架好那些医疗帐篷,否则你们只能靠雨水来给伤员冲洗伤口了。

  他们还说你们那边有不少建筑物可以找制高点,你知道法国人,喜欢把建筑物排的挤在一起,希望他们能带够狙击手。

  不过,如果他们没有带够狙击手,Harry,我劝你还说不要自告奋勇了。毕竟随便找个打枪准的都可以凑合狙击手,可是随便一个会杀人的却不能当医生啊。再说,你要是再和别人僵持三天,我觉得不会再有一个像我这么聪明的人给你打掩护了。

  今天晚上我们吃的茄汁焗豆和黑布丁,厨师一定是苏格兰人,黑布丁做的很不错。

  哦,还有,我们这里还有个红军,昨天晚上回来之后我们俩还用口琴吹了你上次教我的那个红军歌,他又喝醉了,不知道说了什么,还哭了,大概是想家了。

  卷烟纸被别人借走了几张写信去了,剩的不多了,先写到这里吧。

  Let there be peace,

  Draco

  盟军留下几个步兵旅朝突尼斯继续推进,Draco 的122中队在离开罗不远的一片山丘地带驻扎。其实医疗分队比其他部队归营较晚是正常事,毕竟拖家带口一群伤员。所以 Draco 也没奢望又有人能抱着个药盒在他帐篷门口等着,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等他的是这么一个消息。

  护送医疗中队回来的步兵小分队为了抄近路回营误入沙漠中一片废弃的沙堡,遭遇到德军残兵围剿,疲惫不堪的士兵拖着伤兵还有手无寸铁的医疗人员拼死杀出重围,谁知沙堡之中竟然还埋伏着一个狙击手,枪法极准,一群人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他是个医生!怎么能做狙击手?!”Draco 努力抑制住抢一架轰炸机炸平那片沙堡的冲动,给他的教父打了个电话。

  “你不知道吗?他就是个狙击手,”电话对面的空军中将很是淡定,“否则他一个医生,怎么能当中校?”

  “什么?他是个狙击手?!”Draco 很怀疑他和他的教父是不是在讲同一个 Harry Potter,“他,他不是个医生吗?”

  “在新兵报到的时候他就是狙击手,”Severus Snape 那边传来电报的滴滴声,“后来出了些意外,他才说其实他是个医生,就退到后方继续做医生了。这些你自己都能查,自己去查。我们现在已经在计划营救行动了,你给我老实点,不要发疯,那片沙堡是沙漠里难得的制高点,你要是敢带人轰成平地就等着受处分吧!”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看着一群战友围着篝火正在庆祝胜利,Draco 低声骂了一句,走过去拿起一瓶威士忌就在所有人的起哄声中灌了下去。几个月来的紧张和疲惫在酒精的刺激下让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一片朦胧之中,他来到了一个漆黑的房间,面前有一道门,门没有上锁,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光束。他犹豫了下,抬手推门走了进去。门的另一端是一个看不到墙壁的大屋,正中央摆着一道石门,石门上有着灰白色的光束,影影绰绰,像是帷幔。帷幔前站着一个人,虽是背对着他,可是,过去四个月,每想到这个人就骂自己一次,他绝对不会认错。

  他走上前去,那人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转过头,看着他笑了笑。他抬起手,想摸一摸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未等他走到,那人却向后仰去,他吓了一跳,叫着那人的名字,急切地想跑过去抓住那人的手,可帷幔似乎是离自己越来越远,无论他怎么跑,都无法触及那些灰白色的光束。他拼命地跑着,高呼那个在脑中念过无数遍的名字,却只能看着那人消失在帷幔之中。

  “啊!!”Draco Malfoy 从噩梦中惊醒,大口的喘息着。刚刚的梦真实得太可怕了,他有些迷茫地环视着四周,大风卷过帆布的猎猎声让他确定自己睡在营地的帐篷里面,手有些抖地掀开床边的布帘发现外面已经是深夜。他擦了擦满脸的冷汗,捶了捶疼到涨裂的太阳穴,从军需包里拿出来指南针,拎上一杆恩菲尔德步枪,掀开帐篷,装上三桶汽油,跳上军用吉普,趁着夜色绝尘而去。

  十一月的沙漠夜间可以到零度左右,干燥又寒冷的空气让 Draco 的鼻子生疼。他抽抽鼻子,这样的疼痛本应该让他的意识清醒起来,应该让他掉头回去,等着 Snape 的营救行动。可不知道为什么,Draco 猛踩了一脚油门,他觉得,如果就那样毫无指望地等下去,他恐怕真的要疯了。

  Harry 已经在这里和对面的狙击手僵持了三天了,他简直要开始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人类。

  他们临时凑齐的二人组已经被对方击毙一个,昨天晚上亲眼看着身边的队友咽下最后一口气而却一动不能动的时候,他甚至在预测,这场对决会不会以一个人被饿死而正式告终。为了忘记身体本能地对这种反自然运动的强烈排斥,他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呼吸上,缺氧会造成眼球缺血,严重影响视力,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Harry 记得他小时去母亲的家乡伊尔库斯克和外祖父住过几年,那里地处西伯利亚,极是寒冷。一年冬天,外祖父带着他一起猎狼。他们趴在雪地里,面前一片白皑皑,晃的他什么都看不见。老人告诉他,不要去猜狼移动的方向,让它朝你视线的方向移动。

  那时他全身都要冻僵了,他告诉外祖父,说他太冷了,扣不动扳机。

  老人笑了笑说,一会儿等狼来了,就知道是不是真的冻僵了。

  他又问外祖父,如果那只狼也有小狼怎么办?它死了,小狼怎么办?

  老人说,你可以试试看,当狼把獠牙放在你喉咙上时,它会不会问你有没有孩子。

  后来狼来了,看见了他们,外祖父放下自己的猎枪,他说,杀了它,或者我们都要死。

  他一直把那顶狼皮帽子带去了莫斯科,有个肠子都流出来了的伤员看见了很喜欢,他把帽子送给了他。

  命真是大,Harry 醒来时这样想,刚刚打了个盹儿,现在还活着,上帝保佑。

  天快亮了,他听见沙堡下层的伤员们有的发出了呻吟,护士轻声安慰着。

  通过前面几次对决,Harry 清楚地知道,他和对手都把瞄准范围缩小在了一米左右,任何一方只要稍有动作,便会一枪毙命。看着太阳一点点地从天边冒出来,Harry 松了口气,沙漠的夜晚太冷了,总算是又熬过去一天。

  他们在误入这片沙堡前就得知了122中队回营的消息,那家伙运气真的不错,炸毁了人家二十多架飞机还能四肢完整的回去,不错,很不错。不过他应该快休假了吧,不知道自己在他休假以前能不能赶回去?或者,能不能回去?

  Harry 觉得自己呼吸有点乱,他快速地眨了眨眼,又把注意力放在调整呼吸上。

  一个钢盔被一把枪支在自己的身边,这个方法太拙劣了,对方不仅完全没有上当,他还差一点暴露了位置。他转头看看自己可怜的队友,努力地想着还能不能找到一个不是那么拙劣的办法。

  忽然,一阵急促的汽车引擎噪音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僵持许久的沉寂。声音的来源完全不在 Harry 视线范围内,他不敢动,瞄准镜里什么都没有出现,很明显的,对方也没有找到来人的方向,更不知道是敌是友。

  可这人不管是谁,在这里出现,必定是其中一方的援手。只是抬眼望去,尽是黄沙残垣,这人同他们一样,不知道哪里是敌,哪里是友。

  刹那被打破的空气又凝固下来,比之前更令人窒息。

  “砰,砰,砰。”三声枪声响起,第一声略顿,第二声紧接着第三声。

  “砰!”又是一声枪响。

  “砰。砰。砰。砰。”四声枪响,前两声急促,第三声略顿了一下第四声才响起。

  这是?摩斯密码?Harry 猛然意识到,刚刚那是,F? 前两声是,D 和 E?

  又是四声枪响,中间两声停顿,前后两声急促。

  P.

  三声枪响,每声都停顿。

  O.

  一声,停顿。

  T.

  一声,急促。

  E.

  四声,停顿,急促,停顿,急促。

  DEFPOTEC!

  视力表上的第八行,上次 Draco 和他在沙漠里测试的最后一行字母!

  这个疯子!

  Harry 环视了一下破损不堪的沙室,不远处一节断壁比其他的地方略高,目测应该可以暂时的挡住对方的视线。他将脸贴在地上,摘下钢盔,奋力朝对面的沙堡扔去,顺势抱着狙击枪猛地一滚,俯身藏在那片略高的断壁之下,一颗子弹几乎是在同时于半空中击穿了他刚刚扔过去的钢盔。

  燃烧的汽油桶被抛向刚刚子弹来源的那座沙堡,刹时火光冲天,对面沙堡一瞬间被浓烟包围,一道耀眼的白光穿过浓烟出现在 Harry 的瞄准镜里。

  那是对方瞄准镜的反光。

  嘈杂的引擎声再次响起,通过刚刚反光的位置, Harry 知道,如果要透过浓烟射击即将开过来的车,对方狙击手就必须要调整目前的瞄准方向,调整位置的瞬间,瞄准镜会再次反光,那时候,瞄准镜旁的右耳就会面对他的方向。他必须要在那头金发出现在对方瞄准镜里之前扣下扳机,只有一次机会。

  汽车的发动机声音越来越近,Harry 深吸一大口气,死死盯着对面的沙堡,一点一点的将肺里的空气排出。

  油门发出刺耳的嘶鸣,一道白光再次出现在 Harry 的瞄准镜里。

  就是现在。

  降震装置让狙击枪子弹撞膛时的声音沉重低闷,强大的后坐力狠狠将枪体磕在持枪者的肋骨上,灼热的火药味窜入鼻腔,手指从扳机上松开。他听见脑浆啪嗒啪嗒滴落地面的声音。

  只有一声枪响,只有一人毙命。

  狙击手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早已麻痹的双腿因为血液的迅速涌入变得刺痛,大火消耗掉汽油桶中最后一点燃料,只剩下微弱的火苗和呛人的浓烟。一辆土黄色的军用吉普停在沙堡下,一动不动。

  急促的脚步声踩着楼梯越来越近,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及膝的军靴碾着地上的沙粒,发出窸窸窣窣的研磨声。

  他盯着来人的眼睛,想都没有多想,一拳就挥了过去。

  那人没有躲,他抬起手又是一拳。

  腿上的刺痛让他踉跄着,被人紧紧环住肩膀,他拼命挣开。

  “Harry!”来人叫着他的名字。

  双眼被灼热的液体朦胧着,他又抬起了手,这次被那人死死抓住手腕,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Harry!”那人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滚烫的触感在他的颈窝剧烈地颤抖着。

  “疯子。”他在那人耳边恶狠狠地说,急促的呼吸让他的声音破碎,嘶哑,“你个疯子!”

  粗糙的双手把他的头摁在沙墙上,逼着他与他对视,“没错,我就是疯子!” 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狠绝:“从认识你那天就疯了!”

  那样粗暴的纠缠绝不是接吻,而是撕咬,是两只野兽的以命相搏。Harry 被死死把他抵在墙上的人吻的眼前发黑,滚烫的触感夹杂着火药的喧嚣,鲜活的侵略充斥着肆虐的血腥。Harry 觉得他似乎出现了幻觉,仿佛刚刚被一枪毙命的是自己,现在他和 Draco 一起被抛入了天堂和地狱的边缘。他猛地推开禁锢,抓住身前人的衣领,不等那人开口,转了个身,把 Draco 撞在身后的沙墙上,咸涩的湿润混入两人唇齿的碰撞。大漠黄沙,三军暴骨,他们第一次意识到,除却死亡的苦涩,在战场上,原来还有生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