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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坠入这里时的感觉不同。

  零小姐再一次被拉进了一片漆黑之中。

  不过与我那时的狼狈完全不同, 零小姐即便是在这种失意的情况下,也妥帖的为自己张开了一层魔力盾将我的身体与黑泥隔离开,而后才叹了口气, 闭上眼睛, 回到了位于我精神世界的这个小休息室中。

  她倒是没有直接与我交换, 而是熟练地一伸手,然后他的手中就出现一个玻璃杯, 里面装着暗红色的酒液。

  她像是我看过的电视剧女主人公那个样子,故作优雅的晃了晃杯子, 然后端到嘴边抿了一口, 顺便瞥了我一眼, 然后冷漠的说, “你未成年, 不能喝酒。”

  我沉默着与她对视, 然后趁她不备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杯子, 抿了一口。

  ——果然是红葡萄汁的味道呢。

  我就说嘛,我自己都没喝过的东西,你是怎么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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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小姐完全没察觉哪里不对, 相当忧郁而帅气的晃着杯子,不紧不慢的瞪了我一眼,然后说了句,“未成年人喝什么酒!”

  我一句, ‘不,你这也不是什么酒啊’最终还是憋在了嗓子眼里,最后还是决定不提醒零小姐——就让她用葡萄饮料借酒浇愁吧, 这样比较健康。

  零小姐默默地一杯又一杯喝了下去,直到我感觉她离糖尿病只有一线之隔的时候, 她终于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看向了我,一副已经喝醉的样子,抽了抽鼻子,“......我一直以为母亲是爱我的——是因为母亲爱我,所以母亲才将我留在人世......可是如今我在母亲的眼里也不过是旧生命的其中之一,只是个......只是个要被一同毁灭的存在罢了......”

  “一这么想......我就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这件事本身毫无意义。”

  她这样说着,微微低下头,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一样的发出感慨,“我都想帮着母亲毁灭这个世界了——只要母亲肯回头看看我,然后带我去崭新的世界......”

  我没说话,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零小姐用手遮住自己的上半张脸,哽咽的问道,“这世间究竟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立香,如果不是你,我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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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不说这是什么中二病发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猜测零小姐未尽的话语。

  但零小姐的内心并不坚强这一点,我却深有体会。

  或许是因为从神成为兽的缘故,她自己深受孤独的折磨,不停地寻求谁将她与世界联系起来,以逃离她的孤独和痛苦。

  我能够理解她,却最终无法成为她的救赎。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在这个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安静等待回归人世的休息的间隙之中,陪伴在她身边,给她一些无声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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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小姐放下杯子,惆怅的开口问道,“立香......你在那个时间之中成为了母亲是么?”

  我点点头,想到徐伦的时候,我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说,“对,我有了一个女儿,名字叫做空条徐伦。”

  “空条......”零小姐咂了咂舌,“到最后你还是嫁给了那个男人......切,真不知道那家伙有什么好。”

  我自然而然的回答,“因为我爱承太郎,所以他是最好的啊。”

  零小姐用那种嫌弃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感慨道,“你们人类啊......总是说什么爱不爱的......表现出来的行为却总是很可怕。”

  我眨了眨眼睛,问道,“很可怕么?”

  零小姐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说,“是啊......很可怕。”

  “毕竟,盖提亚最初决定用光带毁灭人理,也是因为他无比的深爱着那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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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欲其生,恨欲其亡。”

  “这还不够可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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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不太确定是不是要跟一个纯天然的兽讨论这个问题——

  更何况这个兽自称是个对世界毫无爱意,转手就想去毁灭世界然后再毁灭自己的那种类型。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正沉浸在浓浓的厌世情绪里,然后硬生生用红葡萄汁把自己灌醉了,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平时不会说的话。

  要是直接拆穿她......emmmmmm......

  不知道Best感受到社会性死亡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那种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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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让本来就已经伤痕累累,现在还在Best 2提亚马蒂手里挣扎求生的人类史不要再增加一个敌人,我机智的转移了话题,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这种哲学问题就是人类自己都没钻研明白,想这个不是浪费脑细胞么?”

  零小姐沉默的看着我,然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立香,成为母亲,是什么感觉?”

  ......你要问这个的话,那我可真是太有话说了!

  我本来有点犯困,听见这个问题之后,我瞬间清醒过来,然后万分激动的说。

  “那一天,我看到了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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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能够让零小姐直观的感受到徐伦世界第一这件事,我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把记忆直接投映到那个看上去巨爽的投影屏上,然后兴致勃勃的对零小姐说,“看,这就是刚出生时候的徐徐。”

  因为是从记忆里直接提取出来的,徐徐白嫩可爱,完全不像其他婴儿初生那样皱巴巴的不说,居然还自带八级柔光滤镜。

  这滤镜开的我自己都有点无言以对,正想对零小姐说一句,“并不是婴儿出生都是这个样子的,你不要被误解啊——”的时候,就发现她一脸向往的看着屏幕,眼中戾气尽消,满是慈爱,简直像是在我的八级滤镜上又开了十级滤镜一样。

  她喃喃自语了一句,“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惹人怜爱的生命......”

  我把本来想说的解释咽回肚子里,挤出一个笑容,一个夸张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不停。

  ——徐徐,妈咪大概马上就会给你骗回一个能毁灭世界的干妈了......祝福妈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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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孜孜不倦的从记忆里把跟徐徐相处的日常选出来,然后跟零小姐分享那一刻的喜悦——或者其他的感情。

  零小姐一语不发,却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我与徐伦那并不算长的记忆走到尽头,我与她分离为止。

  零小姐真情实感的红了眼眶,揉着鼻子,自己默默地把我的记忆调回去,又重头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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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一句话都不说,回忆被身边的人一边翻还一边哭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变成了公开处刑。

  我坐如针毡的在沙发上等着零小姐翻完我的记忆,期间根本没有什么能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唯一能做的只有去关注自己的身体现在到底到了哪里。

  与被拉下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浮是要跟地心引力做对的关系、更不知道为什么虚数世界的神居然还要遵守地心引力这种科学的东西。

  总之,我记得当初被黑泥往下拽的时候,我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被拽到了虚数空间的最底下。

  而如今零小姐已经抱着红葡萄汁对着我的回忆哭了三轮,我们还没有半分要浮到黑泥上面的意思。

  我心情有些复杂的看着零小姐,却不知道该不该把我的推测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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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提亚马特仍然深爱着她这件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将我的推测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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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还在纠结的时候,零小姐终于刷完了第三遍我的记忆,然后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却一副强装平静的样子,像是个迷途的小姑娘一样,期盼的看着我,轻声说。

  “立香......我也能成为一位母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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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要我怎么回答呢。

  总不能反问一句,神是不是能单性繁殖或者有丝分裂吧?

  我挠了挠头,在零小姐小心翼翼且带着试探的眼神中,微笑着说,“这有什么能不能的。”

  “零小姐,我们现在已经是一体双位的存在了——那么理所当然的,徐徐是我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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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小姐两眼真的像是要放光一样,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们古代神明的特殊能力。

  她难掩兴奋和激动的问我,“真的么?我、我也能成为徐伦的母亲么?”

  虽然我觉得没经过徐徐的同意就给徐徐找到了一位干妈这件事有点不太好,但考虑到面前这位的战斗力和对世界的毁灭性,我终归还是点了点头,说,“对。”

  “所以零小姐,你要像我一样爱徐徐啊。”

  零小姐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她擦着似乎流不尽的泪水,点头说,“我当然......我一定会成为一位最好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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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对话结束后,我们彼此都安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沉默中流逝。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句,“虽然我说过我的人生就是你的人生这种话,我也说了我的徐徐也是你的女儿这种话,但我的旦那可不能分享啊......”

  零小姐瞥了我一眼,鄙夷的说道,“闭嘴,你没说过人生那句话。”

  “而且谁会看上人类的男性啊!”她冷哼一声,“我讨厌那个家伙!”

  唉?这我就不能答应了。

  我掐着腰跳起来,大喊,“承太郎那么好!怎么会有人讨厌他!”

  零小姐也掐着腰站起来,为表气势一甩手扔了玻璃杯,大喊,“但你们两个为人父母的家伙根本没有好好照顾徐伦!你们都没有陪着她长大!你们居然让她感觉到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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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我突然哑口无言。

  我知道,不论我说的再多:我想要做的;我打算做的;我的目的;我的期待。

  这一切的所有都无法弥补我没有陪伴徐伦长大这件事。

  这是我无法反驳的,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