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不行了,好羞耻,为什么他们的演技那么糟糕啊……”

  江户川柯南同学与其他人一起再次抱头蹲防,避免惹怒这帮莫名其妙的匪徒。看到面色不善的银发男人开枪,几乎所有人都为那巨大的声响震颤, 唯有蜷缩在人群中的男孩露出半月眼:为了震慑力, 他们连消/音/器都卸了,做得实在刻意。

  他一瞬间产生了干脆让他们随便闹下去吧的心思。

  与此同时,怪盗深吸一口气, 从藏身处闪亮登场, 捂着半边神色尴尬的脸, 向演员们的脚下射出几张扑克牌。

  “哦呀, 在如此美丽的宝石面前, 用血色喧宾夺主, 可不符合美学啊。”白衣的贵公子飘然降临在战场中央,劫匪们似乎被他的出现方式镇住, 完全没有下一步动作。黑羽一边吐槽这哪里是放水, 都快放出太平洋了,一面优雅地走到毛利兰面前,完全遮挡住她的身躯:“让美丽的小姐们惊恐地哭泣, 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

  他的指尖忽而多了一枝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将它递到毛利兰手中。

  不出意料地收获到麻烦小学生的死亡凝视, 一滴冷汗从侧颊滑落, 他硬着头皮讲出糟糕的台词, 忽然发觉对面的几名“劫匪”的眼神也不对劲,尤其是那个戴着黑色针织帽的,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喷笑出声。

  搞什么,是你们的主意啊!怪盗在内心无声哀嚎,表面上还保持着家训的扑克脸,他觉得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精分了。

  赤井咳嗽两声,看着琴酒那模样就能想象到,他差不多都快假戏真做了。于是他连忙试图弥补,发出十分具有反派资质的冷笑:“哦?没想到今夜的怪盗主角会在这里出现,既然如此,你这个传说也一并陨落了吧。”

  “嘛,我如果消失在这里,会让少女们流泪的。所以今夜应该是我的舞台哦。”

  怪盗基德丝毫没有慌张,反倒弯下腰深深行了一礼,他甚至还对在场的妙龄少女们眨了眨眼,激起一阵主要来自铃木园子的尖叫。看样子对于她来说,怪盗的笑容比眼前的事态还要重要许多。与她相似的还有董事长铃木史郎,男人狠狠地瞪住黑羽,那双眼里闪烁着遇见敌手的斗志,害得他浑身发冷。

  救命,为什么你不去瞪这些家伙。

  怪盗认命地闭上眼睛,向黑衣人掠过去,不忘把血包藏在袖子里,等下装出负伤的姿态。轻而易举战胜他们总是没什么意思的,险象环生才足够戏剧性嘛。

  赤井早就卸掉了子/弹,象征性拿着枪挡了两下扑克牌,他觉得这浮夸的互相放水实在是有趣,玩得不亦乐乎。余光里瞥见琴酒好像没什么干劲,他才意识到似乎有两个人不在,“欸,恭——草薙君他们不在吗?”

  好险好险,刚才枪口分明已经对准他了,还好改口快。

  “他们去找逃走的家伙。”琴酒的目光扫过人群,“他会被认出来的。”

  赤井总觉得自己同时还吃到了名为狗粮的东西,暗自腹诽怎么安室透也临阵脱逃。他深吸一口气,扬起愉悦的笑容,决心快点结束这场破绽百出的演剧。

  当然,结局都是一早设定好的。怪盗基德拯救了所有人质,顺便十分帅气地拿走了属于他的战利品赤红之眼,留下孤独又坚毅的背影、捂着滴落着鲜血的左臂渐行渐远,只有玫瑰花瓣和标志性的扑克牌昭示他曾经来过。

  连铃木史郎都不能对他再说些什么。

  唯独目睹全程的江户川柯南小同学,在毛利兰的庇护下翻了个白眼,缓缓吐槽:“真是一场大戏……”

  不过危机解除了,可喜可贺,他默默看了一眼已经失去宝石、空空如也的玻璃盒子,反正基德多半会归还它,丢一两天也不是什么大事嘛。嗯,绝对不是什么大事。

  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正在慢慢同化到奇怪的方向。

  ■

  “喂,是谁在那里?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手电筒的光照入黑暗。

  说不准是运气太好,还是其他原因,空中飞人的壮丽景象似乎并没有目击者。现在只有一个倒霉的巡查,因为听到些微动静,正在向这条无人问津的小巷子移动。只要靠近一点点,就能嗅到下水道的奇异气息,一般而言不可能有人愿意接近这种地方。

  役人祈祷着自己不会被发觉这副狼狈模样。

  脚步声愈来愈近,他闭上双眼,一个肥大的影子窜了出去,他听到巡查释然的叹息:“搞什么,原来是老鼠啊。”

  他晃了晃手电筒,嘴里发出驱赶的声音,灰白的硕鼠立即找到下水道的栅栏,钻进去消失不见了。巡查拉低帽子,移开光芒,最终役人听不到声息,才如释重负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

  污浊的水混合着奇怪的垃圾,他已经无暇顾及,只想赶快离开这个糟糕的地方。

  没有痛觉,因此拖着沉重身躯的感觉相当异样,没走几步便踉跄摔倒。他发觉平衡感已经完全消失,碎了多少肋骨都不清楚,仿佛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连是否动起来都不依靠他自己的意志。役人不禁陷入了莫须有的迷茫当中,霓虹灯与黑夜的交界处,只有他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无论是回去亦或是重新躲藏,似乎都是不可能的。

  渐渐的连气愤的理由也没有了。

  体温在流失,但是他由衷地感到一阵久违的平静,甚至提不起质问草薙炼的兴趣。他的瞳孔里映着铁丝网外的灯光,彩色逐渐变得模糊,他仿佛能看见一个影子正在逼近,十分熟悉的白色长袍与青墨色的发丝溶于黑夜,役人有那么几秒以为这是幻觉。

  “哦呀,看样子你是失败了呢。”

  他微微低下头,俯视着役人,眯起的双眼就像是只糟糕的狐狸,“怎么样?役人君,我的礼物还不错吧?啊啊,想到你用疯狂地神色按下自以为的引爆按钮,我的内心完全得到了满足,真愉快,能遇到你真愉快。”

  “炼——”役人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从一开始就在玩弄我吗,你这混蛋人渣!”

  草薙炼歪了歪头,好像决定这种指控十分有趣,他没有打算作出丝毫反驳:“嘛,被你这么咒骂确实有些新鲜,不过看在你给我带来的乐趣上,我决定放过你。”

  “至于你的疑问,嗯哼,当然,从一开始就没怎么指望你可以做成事情哦。其实刀什么的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只是想看到你绝望的表情而已。”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役人因血液黏在一起的头发,动作温柔,“毕竟你向我求饶时实在是太有趣了,哀求着说‘不要让我被抓住’、‘想开始新的人生’时的模样也是。”

  他愉快地、用力地拽起对方的脑袋。

  “所以我当时就在想啊——干脆和你开个玩笑好啦。”

  不可思议的是,役人没有从他的话语间感受到任何恶意,草薙炼继续陈述着:“打开裂缝的是我,收容你的是我,刻意让短刀阵亡的是我,逼迫他死掉的还是我,不过对于你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吧。嗯,理由?你想知道理由?”

  役人移开目光,这答案根本不用猜测。

  “没有理由。”对方干脆利落道,“只是想成为恶而已,因为爱着你哟,可怜的孩子。”

  他眨着眼,当真无邪地看着役人。后者连冷都已经感觉不到,他吃力地看着过去的合作者,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但是,他从来没打算弥补这么麻烦的错误。

  他轻轻地喟叹了一声:“……我果然是连普通人类都不如的残缺品。”

  草薙炼看着他,忽而笑出声:

  “役人君,这不怪你哦,这和你是否残缺并无关系哦,你原本是有成为人类的机会的。可惜啊,你选择了我,也就是逃避了这个机会。”

  他的眼中露出了刹那的迷茫,但草薙炼清楚,这是因为他即将丧失身体机能,变成一具永远的尸体——役人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伸出手臂,紧紧拽住草薙炼的衣袖。

  “我、我要死了吗?”

  “对哦,像个普通人类一样。”他点了点头,“你以前难道没有想过,和前代一起作为普通人?”

  “那是、那是过去的东西……呐,救救我吧?没有意义啊……这样子我做的事情都毫无意义,我……怎么才能……我想活下去啊……”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支离破碎,混浊的眼珠里蕴含着莫名的执念。

  “我可以……帮助你……我知道的,你把所有的躯体都放在裂缝那边对吧?研究基地,对,我可以帮你看守中枢!保护你的意识……”他喃喃自语着,“呐,我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是我自己的情报,如果你不放过我,我就留给他们死亡讯息——”

  微弱的求饶中,草薙炼只是无声地望着他,那双眼中充满怜悯与同情。

  役人的意识开始消散。

  不对。

  他从来不会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他——只会用那种恶劣的、温柔的——

  “呼。”男人看着那团黑色的影子逐渐停止了呼吸,才松口气,他活动筋骨,手指抚上侧颊,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层人皮被揭下。他同时取下假发,丢在垃圾堆中,惊起几只老鼠。

  “不要动。”有个男音制止了他,“贝尔摩德,你为什么在这里。”

  男人——被称为千面魔女的女子展现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她看向安室透,勾起红唇笑了。

  紧接着,她的目光越过安室透,寻找到了草薙。

  “嗨,琴酒家的孩子。”她疲倦似的叹了口气,“我来向你稍个口信,告不告诉琴酒是你的选择哦。”

  猫般的瞳孔亮着光。

  “如果他再不来见那位先生,就再也见不到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