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草坪上的灯火辉煌,宾客们都在闲聊和跳舞。明台在人群中看到了王天风,立刻迎了上去。王天风穿着笔挺的西服,明台认得,那是自己离开军校时,送给他的。那是一份饱含着青年不能见光的小心思的礼物。

  其实我终归是贪心的,我始终想从你这里得到更多,就像现在,如果我朝你伸出手,那你,会带我走吗?

  看着几乎有些狼狈的朝自己走过来的明台,王天风内心一动,那股他一直在刻意压抑的情感险些汹涌而出。迎着青年走进了几步,王天风突然就停了下来,他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过了……

  我如行尸走肉般度过了人生大半光景,所行之路皆是鲜血与枯骨,直到我遇到了你,从此,我的世界开出了花。

  “老师,那天晚上……”师生二人来到花园的僻静处,明台紧紧地盯着王天风的身影,一开口,不再是一贯的从容不迫,而是有些慌张,“我没能跟您说上话,您回来是接管上海站行动科的吗?”

  对于明台的话感到有些惊疑,王天风嘴角微勾,开口道:“你不关心我为什么回上海,而关心我坐什么位置?”

  关心?我难道真的可以说出我真正想说的话吗?看着王天风毫无异样的脸,明台低着头,温顺的说道:“我关心老师。”

  “是吗?”看他这个样子,王天风突然很想逗逗明台,然后他继续说道:“难怪,还戴了我送你的手表?不过,于曼丽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戴过我送你的表。很符合你的性格,压箱底就是压箱底。为什么现在偏偏拿出来戴?除非,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没说错吧?小明少爷。”

  “我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师的事了?”

  明台浅笑,其实心虚,外加一点点的期待和得意。

  花园的草坪上,传来阵阵悦耳的音乐声。王天风的面目也变得和蔼和朦胧:“我真的很喜欢这种亲切温暖,富有人情味的家庭聚会。只可叹,我们的生命属于这个国家,而不是单纯的属于自己的家。”

  王天风看着明台,突然就笑了。

  “时间所剩无几,珍惜美好光阴吧。”

  05

  “既然这样,老师,你想听我说几句吗?”

  说着,明台慢慢的走向王天风。

  此时此刻,那些音乐声说话声自动的在明台的脑海里静音,明台走到王天风的面前,满满地低下了头,像是在认错似的说道:“王天风……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伸出手,明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底气不足的抓住了王天风的衣角,“所以,可不可以暂时的只看着我,带我走……”

  明台的勇敢王天风知道,明台的执着王天风知道,明台的心意王天风知道,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乱世之中,像他们这样两个身不由己的人真的会有什么结果吗?他,真的会给明台比现在还要好的生活吗?他,真的可以这么自私吗?

  王天风开始对自己怀恨在心了,他一向骄傲如是,可是今天,他开始痛恨自己了。痛恨,当初因为一己私欲将明台牵扯进来。如果他没有,那么会不会还有可能……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装出一副高深的模样,让我自己在旁边猜个不停,王天风,你怎么这么坏!”

  看他不说话,明台有些歇斯底里。

  “明台。”

  王天风一把握住了明台的手,然后带着他又往花园的深处走了走,直到,外面的宾客再也看不到他们两个。

  “明台明台……”回头看着青年,王天风有些无奈有些认命有些怨恨的呢喃了两遍明台的名字。

  “老……”

  没等明台开口说些什么,王天风便直接将青年抱在了怀里,带着征服的欲望,带着霸道的野蛮。

  “别说话,明台,这是我现在唯一能给你的回应了。”他最终还是欺骗了青年,他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拒绝他。

  在独自一个人招待了几位宾客以后,程锦云便开始在花园里寻找着明台的身影。可是,将外面找了一圈以后,她也没有找到。最后,她将目光放在了那一条通往花园深处的小路,并且走了过去。

  而在几分钟之后,她看到了一幕足以将她的心完全击碎的画面——她最爱的男人正和另一个男人深情相拥,那背影,看上去绝望又唯美。

  阿诚走进明台房间,关上房门,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明台收藏手表的匣子,取出“伯爵”表揣到口袋里,关紧匣子后装作没事人般走出房间。

  “拿到了?”

  日头西斜,曲终人散。

  贺客渐渐离去,明楼在草坪上远望着花园里的人影,这个时候,阿诚无声的走到他了身边。他扭过头,如此问道。

  阿诚顺着明楼的目光也朝远方望了一眼,而后从口袋里拿出手表给明楼示意了一下,“将来就靠这块‘伯爵’表来还明台‘清白’。”

  明楼看了看阿诚手中的那块表,随后又看了看阿诚,“阿诚,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其实一直都在用大无畏的面具装饰自己的虚伪,所以,其实我可能真的不是值得你如此深爱的人……”

  “值得。”

  阿诚将手表重新揣回口袋,然后微微笑着,“大哥,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忤逆你什么,但是只有这一件事,我坚持我的立场。”

  “呵,愚蠢。”

  也许晚风真的会让人觉得孤独,也许夜色真的足够渲染悲伤,明楼看着面前的阿诚,突然间,他脑中一直拉着的警戒线一下子就松了下去。长叹了一声,明楼点点头,然后便抬手轻轻地抚摸上了阿诚的脸,垂着眼,满是深情,“我放弃了,我败给你了,同样,也是败给了我自己。”

  订婚舞会一结束,明台就立刻回到了房间,关紧房门拆开了王天风临走时给他的那封信。一把钥匙滑落,明台看了一眼钥匙,拿出信笺纸在心里读道:“货在香港银行,12号保险箱。”

  “行动代号:敲响丧钟。”

  冥冥中,王天风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明台回头看着窗外已经完全暗下去的天空,青年的眼神炯炯,像是有一团火在无声燃烧。

  晚风无声的拂过黄浦江畔。

  明月悄然登上谁家门前的树梢。

  一身黑衣的死神背着冰冷的镰刀四处穿梭。

  匆匆行路的过路人啊,请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吧,丧钟俨然已经敲响,谁会是被选中超度的亡灵?

  这天晚上,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