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风,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路雨,我要回G城。我爷爷病重。”

“很厉害吗?什么时候走?”

“恩。今天晚上。我刚刚才知道,跑到你家,才知道你在医院。”

“……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太清楚。”肖风没敢告诉路雨他家有可能搬回G城。现在路雨够烦的了,就别再让他烦了。

蓦然,路雨打了个喷嚏。肖风暗骂自己不小心,路雨从暖气房里出来,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穿得有多少。他心疼地拉开滑雪衫,把路雨拥进怀里,紧紧裹了起来。

脖子……有些……湿……路雨……他哭了。

“肖风,我不想让你走。我怕……爸爸他……”

肖风心一阵揪紧,他们还都是孩子呀,为什么要让他们经历这种亲人离去的威胁。

“路叔叔肯定会没事的,你放心。我会很快回来。”

“恩……”路雨在爸爸妈妈面前都很少流露的孩子习性只有在肖风面前才会表现出来。这是让肖风更加心疼的地方。看这那湿湿的脸孔,肖风很自然地在那额头亲了一口,轻轻的,仿如落了根羽毛。然后松开抱着路雨的手,从脖子上拿下玉蝉戴在了路雨的脖子上,“我不在,就让它陪你吧。”路雨没有拒绝,那温温的玉贴在胸前,真地就象肖风一直陪在身边。

“还有,这是我爷爷家的电话号码。你一定要打给我。”

“好。”接过那张小小的纸头,路雨把它很小心的塞进了外套的内袋里。

一片雪花飘了下来,再一片,又一片。很快,整个大地笼上了一层洁白,看来是那么的美,却掩盖不了人世间的生死离别。

8. 搬家

这个冬天发生的事太多太多,以后当再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时,路雨常想,那个冬天自己都挨过来了,还有什么挨不过来的。

路卫国是在春节前走的,带着对妻儿的眷恋和内疚。但也走得很幸福,因为他脸上挂着笑容。也许是为有这样的家人而感到骄傲和幸运吧。

因为请假时间过长,苏萍有下岗的危险。幸运的是考虑到她家的情况,单位决定给苏萍买断工龄,同样是下岗,不过多了笔补偿金而已。苏萍没多说任何话,离开了单位。

再之后,拆迁的事情提上了日程。因为房子确实破旧,再加上拆迁费合理,完全可以买不错的新房子。居民纷纷签了合同。这也意味着他们就要失去这个居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先是肖风离开,再是爸爸去世,而后妈妈下岗,现在连房子都没了。路雨感觉天都要塌了,不过,幸好还有妈妈。他毕竟不是孤独一人,他还有一个最亲的人。多年的磨练早已把苏萍磨成了个意志很坚强的人。从丈夫离去的打击中站了起来,看到懂事的儿子。她为自己和路雨以后的路做了打算:先是把这几年欠下的钱给还上,然后把剩下的钱留了一部分给公公婆婆。然后带着路雨去B城,那也是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路雨应该会适应吧。

路雨没有任何异议,随妈妈离开了S城,离开了这个他成长了十三年的地方。对这个城市,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肖风。

肖风离开后,爸爸病情就急剧恶化。处于忙乱中的路雨日夜待在妈妈身边,根本没时间也没任何余地去想其他的事情。当一切安定下来,路雨终于想起去打个电话时,却发现了躺在洗衣机里的外套。纸头早已模糊不清了,抱着那件外套,他就那样滑坐了地上,大哭起来,不知为何,刹那间,他感觉再也看不到肖风了。妈妈闻声过来,看他如此,搂着他哽咽着。路雨偎在妈妈怀里,不知哭了多长时间,才睡了过去,梦中好象还在哭泣。

寒假已经结束,肖风却仍然没回来,路雨每天望着窗外的空地,已经没人在那里踢了。后来路雨决定去他家,他知道肖风没回来,他只想送一封信。鼓起勇气走进“天上人间”,门卫把他拦了下来。

“我找21号的肖风。”

“我想起来了,你是和他一起踢球的朋友。”路雨认识这个人,每次去肖风家,看到他们,那人总是笑笑。

“他们搬家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

“他们早搬了,听说搬去G城了。”

路雨一阵晕眩,怎么可能?不可能。他明明说要回来的。他还把玉放在我这里,明明是要回来拿的,那么贵重的东西他不可能不要的。出什么事了吗?

“唉,你没事吧。”

……

路雨看了看本要送出的的信,又揣进了兜里,里面是外婆家的电话和地址,还有他写给肖风的留言。

……

到了B城,住进了外婆家,路雨从舅妈脸上看到了婶婶脸上同样的眼神,但这次他没地方躲。每天晚上,他和妈妈在外婆房里打地铺,幸亏B城家家通暖气,没有S城的阴冷潮湿。苏平每天都在找房子,弟媳的脸色她可以忍受,但她不愿老妈和儿子忍。他们很快搬了出去,是租的一个小房子。求弟弟给路雨找好学校后,苏萍就开始奔波找工作,却一天一天的失望而回,她这个年龄的出纳找本行工作确实不容易。心疼妈妈,象以前一样,路雨揽下了大部分的家务。因为开学还早,路雨闲暇下来就去书城,带着干粮和水壶,一呆一天。后来,苏萍帮他办了个阅览证,开学前的这段时间他的活动场地就是图书馆。

那天回来,苏萍很开心,说自己找到工作了,是行政方面的,虽然工资不太高,但工作很舒服。这份工作是一个老同学(妈妈让路雨喊他张叔)介绍的。

两年后,苏萍再婚,对方就是这个路雨口中的张叔。婚前,苏萍掏出所有的积蓄和张建成一起贷款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他们住一间,路雨住一间,张莹儿住一间。张莹是张建成的女儿,比路雨大两岁,他让路雨喊她张莹即可。苏萍再婚那会儿,路雨初二。户口本上的名字改为了张峰。峰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因为离“风”要近些。苏萍惋惜地说,还是路雨好听。路雨倒不置可否,不就一个名字吗,叫什么不是叫呀。

一年后,家中多了一口人,苏萍生下了她和张建成的孩子,是个男孩,虽然是高龄产妇,但母子平安,全家欣喜不已。孩子取名张克凡,意思是让他以后不平庸,做一不凡之人。路雨在课余,除了踢球,全部的时间都用在了照顾这个小婴儿上,他也得心应手,对这个弟弟疼爱有加。小家伙也缠着他,刚学话就清晰地叫出了“哥哥”,也许是“格格”也说不定。

日子就这样展了开去。每年清明,路雨随苏萍回S城扫墓,探望爷爷奶奶。第一次回来时,他到了以前家的地方,新的别墅已建成,当年的绿地和紫藤架早已不见踪影。那个站在夕阳中向他挥手的少年已静静地沉入了记忆,很深,很深,如果不刻意去触碰,好似可以永远都不记起。但午夜梦回,那个身影却是如此清晰,一切就好象是昨天刚刚发生,他从来没离开过,爸爸也从来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