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酒醉的时候往往能够做到最想要做到的梦。
路桐感觉自己堕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梦里。
梦中穿着高中校服，走在那个心心念念的人身边。
夕阳西下，行色匆匆人群中一对长相出众的情侣沿着马路边走着。
两个人刚从超市出来，根据季妈妈要求买了一堆零食日用品，甚至还有一瓶红酒夹杂在杂货当中。
路桐走在季哲林的左侧，男生左手拎着购物袋想着心事。路桐好几次没有跟上他的步子，还得小跑几步才能面前跟在他身边。
好几次伸手想拽住他，又重新把手放了下去。最后，轻轻拎住了他的校服衣角。
只是轻轻的拽着，不想打扰到他。
或许还是感受到了微微的拉扯，季哲林回过神，步子慢了一些。略略偏头注意到了路桐的手。
带着些被发现的张皇，局促着犹豫是不是要把手缩回来的时候，男生突然把购物袋换到了右手拎着，下一秒，一只温热又骨节分明的手把路桐拽着衣袖的手从衣角慢慢扯开，又一点点重新握到掌心。
温度从男生的掌心传递到女生有些发凉的手背。
被一点一点握紧。
一路无言，却又心照不宣。
居民楼的楼道里，想着怕被爱八卦的邻居看见，路桐小心翼翼把手从手掌中抽了回来。季哲林斜斜看了她一眼，停下脚步。
“我有事和你说。”夕阳透过楼道里的窗户，暖暖的阳光斜斜照射在男生的脸上，让本就好看的男生脸变得温暖又更加立体。
“什么事？”下意识踮了踮脚仰头。
季哲林缓缓俯了俯身，望着一脸茫然的路桐，不自觉滚了滚喉结，紧接着男生的嘴唇轻轻擦过路桐的脸颊，准确贴合在路桐的唇上。
浅尝辄止，一瞬即逝。
即便如此，路桐涨红着脸，惊讶地望向季哲林。等到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以后，才急急地捂住了脸。
被……被亲了？
第一次被亲。
季哲林觉得面前路桐害羞的样子过分可爱，他凑近了一点，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掰开捂着自己脸的路桐的手，带着得逞以后浅浅的笑，露出好看的梨涡。
手重新被季哲林牵起来。
“回家吧。我妈等着呢。”
-
阳光直直照在脸上，不似梦里那般温柔。
路桐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头痛欲裂。
看了一眼床头柜的闹钟，已经是快临近中午的时间。
听到客厅里传来一些小小声响，便半眯着眼睛从房间走出来，就看到季哲林穿着一条浅灰色毛衣和深灰长裤，正在餐厅这边帮季妈妈摆着餐具。
季妈妈看到路桐一脸没睡醒的模样，迎上来，“宝贝睡醒了吗？洗漱以后来吃饭。”
路桐点了点头，便一头扎进洗手间，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清醒了大半，坐在餐桌边，接过季哲林替自己舀好的青菜排骨粥。
听着季妈妈在一边絮絮叨叨说起即将到来的新年计划，路桐无意识地抬头望了坐在对面的季哲林一眼。男生此刻正慢条斯理喝着粥，有一搭没一搭回着季妈妈的话。
而路桐的视线也从他毛衣上没有遮挡严实的锁骨，向上挪去到滚动的喉结，再往上便是他带着自然弧度的唇角。
视线触及到唇角的瞬间路桐不自觉皱了皱眉，昨天似乎是喝多以后的画面，源源不断重新涌回记忆当中。
酒醉、沙发、游戏id、还有想亲上去的冲动。
想到这里，路桐的勺子一个没拿稳，跌进粥碗里，磕碰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季妈妈询问的视线立刻汇集过来，路桐镇定自若地重新捡起勺子，放在嘴边呼了呼，喃喃，“刚睡醒，没什么力气。”
而脑海中却拼命在和昨晚的回忆做着斗争——
我昨晚是亲上了还是没亲上啊？
好像是亲上了，那季哲林什么反应都没有吗？
难道是没亲上，借着这么大酒劲都没亲上，路桐你是不是太废物了一点。
所以到底……亲上没。
接下来的整顿饭，路桐都在这两个选项当中不断摇摆，胃口全无。
直到季妈妈用完早饭回房间收拾东西，路桐碗里的粥还剩下大半碗。
“不合胃口？”坐在对面的季哲林早就察觉到路桐从起床到现在，整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便问道。
“不是……”路桐摇头否认。想了想，脑袋还是往前探了探，靠近了一点，“我问你个问题哈。”
语气里带着一百般的不确定。
“你说。”
“我昨晚……”路桐犹豫了一下，干脆一闭眼说得很直接，“我昨晚没把你怎么样吧。”
季哲林微微一愣，当目光触及到路桐那一副“我已经这样了你看着办吧”相当英勇的表情以后，忍俊不禁。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一只手放在桌上，另一只绑着纱布的手，轻轻托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你真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了。”路桐此刻像是随时待宰的羔羊，看到季哲林这副表情越来越不自信起来。赶紧低头喝一口粥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路桐。”话里含着笑，似乎还混杂着一点点委屈，“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我……我怎么了。”
“你这人，用完我就扔？”
用、完、就、扔？
我干嘛了？？？
算是暴击，刚刚喝下去的那口粥，瞬间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被含在口中，花了好大力气才重新艰难地咽了回去。
瞬间喉咙里感到一阵不适。正四处找水想润润嗓子，看到对面推过来一杯水，便跟救命稻草一般，抢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当注意到这杯水的主人好像是季哲林，并且现在当事人还是在用一副委屈巴巴“小媳妇”的眼神望着自己。
路桐再一次陷入深深的怀疑。
我……我昨晚到底干啥了？
躲避话题最好的方式，就是重新找一个新的话题。
路桐本来想划开手机，略略低头躲避开男生炽热的目光。却发现翻遍全身都没找到自己手机的踪迹。
顺着这个由头，挠了挠眉心，尽量稳住自己的心态，装成自然地离开饭桌的模样，四处寻找边喃喃自语，“诶奇了怪了，我手机去哪儿了？”
-
手机最后是在沙发的夹缝里找到的。
当路桐点亮手机屏幕，看到将近30通林安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免不了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时候回电话是不可能回的。先找找林安轰烈轰炸自己的理由，找到缘由才方便准备万全之策。
点开绿色聊天软件，看到林安一串接一串气急败坏的文字，路桐吓得手机都快飞了出去。
【你在哪儿？？微博快删了。】
【日啊，你是不是喝多了？喝多了滚去睡觉，玩锤子手机】
【？路桐我警告你】
【你踏马的看到我发的消息没有】
再接下来便是十多通没有接通的语音电话。
再接下来就是五六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信息。
路桐鼓足勇气，点开第一条，然后略略往耳边凑了凑。
林安极具有穿透力和威胁性的大嗓门，一刹那响起的时候，路桐吓得整个人都抖了抖。
“路桐，可真有你的。喝醉酒发什么微博啊。我和你说，明天让我见到你……”林安最擅长不带一个脏字，阴阳怪气中夹杂着正面出击，把路桐骂了个狗血喷头。
没有勇气再听第二个60秒了。
路桐把手机放在心口，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从林安的只言片语中寻找自己挨骂的缘由。
微博。
几乎是想到的同时点开了自己的微博，却发现自己发微博的时间线还停留在三天前和嘉禾塑料姐妹花的合影。看来昨晚一时兴起发的微博被林安通过公司那边的手段删除了。
想了想，还是颤抖着手又在微博广场上实时搜索了自己的名字。
不搜不知道，一搜看到广场上一些微博截图以后，路桐差点没把自己给送走。
截图显示，凌晨时候，路桐突然发了一条微博——
【路桐：喝了好多酒，但是我没醉！来夜聊啊！】
我……哪里不专一了。
哼。
-
和唐鹭聊完的那几天，路桐确实非常诚实地践行着“努力一点”的建议。在拍戏空余期间也会找点机会硬着头皮往季哲林楼下训练室跑几趟。
起初总是在下楼的时候和嘉禾碰到，还免不了被嘉禾嘲讽倒贴。
路桐向来是不怕嘉禾的，面对嘲讽轻飘飘一句，“你想学我就直接一点，看看人家理你吗？”就把嘉禾给挡了回去。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嘉禾也不往楼下跑了。
路桐每次去训练室时候，季哲林都在打排位。于是偶尔送点超市买的小甜点什么的，象征性“努力一下”，再然后就很乖巧坐在季哲林身边看他打游戏。
排位游戏间隙，能说上一两句话，更多时候想不出话题就安安静静陪在一边坐一会儿。
有些时候，因为拍戏太累，摇摇晃晃撑着脑袋坐在季哲林身边便睡着了。等到小憩醒来的时候，季哲林依旧面不改色专注打着游戏，而自己身上往往会披着一条ID为Firmiana的队服外套。
而相比于路桐偶尔往训练室跑的频率，季哲林去楼上拍摄探班的频率似乎更高一些。
第一次季哲林受导演邀请跟着阿亮一起去片场的时候，拍摄的很多男演员都是LOL的老玩家，见到季哲林还会小小激动一下围着林神要合影。季哲林也会礼貌性和导演编剧稍稍聊一聊电竞选手视角下这一场戏的编排。
然后就坐在打盹的路桐身边，默默玩会儿手机再下楼继续打排位。
再到后面，季哲林来片场探班来得勤快了，大家都见怪不怪。
有好事爱看热闹的，也就是招呼一下路桐，“诶，季哲林上来看你了。”
今天也是如此。
路桐正在和男一闻哲私下对着一场戏的台词。
在这一场戏里，整个电竞俱乐部在成绩不佳的情况下，闻哲饰演的角色被拍到恋爱被迫官宣恋情。却因为俱乐部战绩不好，引发粉丝不满，纷纷在社交平台爆破申讨俱乐部。
把整个俱乐部连带队友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而路桐饰演的李蕴和作为被殃及的对象，正是在这种情境下质问男主。
“我这里和你对话的口吻是不是要多带一点委屈和无奈。”闻哲拿着荧光笔在剧本上涂涂画画，指着其中一条很长的台词问坐在一边啃干面包的路桐。
路桐注视着这么长的一串台词，歪了歪头陷入沉思。
闻哲见状便又补充道，“就是男主作为队长，没有办法兼顾战队和女朋友的无奈——然后你才能接上后面大声质问我，把战队放在什么位置的台词了。”
路桐蹙了蹙眉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曾经和李妍妍交流沟通过的内容，然后摇了摇头建议道“相比无奈，我感觉得你的感情里需要再多加一点坚定。”
“怎么说？”闻哲来了兴趣，他眼神亮了亮，把椅子拖了拖距离路桐更近一点。
“无奈肯定是要有的。但是相比无奈，更多的要坚定一点。”路桐顺手拿着笔，在台词上点了点。有缩了回来有意识无意识地转着笔，思绪也如同手中的笔一般，转得飞快。
她沉思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的思考哈，仅仅是建议。”
“剧中男主是LPL天降的紫微星，能出道即拿下大赛冠军，也算是剧本中偏爱的天之骄子的类型。
“他后面的台词也有提到‘只要战队成绩好了，没人会管你恋不恋爱’。”路桐指着后面那条台词说道，“所以相比于委屈。你在面对我质问的时候，除去坚定自己可以赢下比赛扳回舆论，更多的是无奈当中掺杂着不忿。”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不触及原则问题，赢下比赛就能赢得观众掌声。
上面这些话是李妍妍告诉自己的。
闻哲听完也点点头，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赞同道，“无奈在为什么自己的队友不相信自己，不忿在为什么总有人对自己的私生活指手画脚。是吧？”
他一拍大腿恍然，“之前和编剧也交流过，她和你说了差不多的意思。听你讲完，大概懂了。”
路桐点头，冲着闻哲甜甜笑了笑，“按照这种情绪，我们对一下台词？”
“好。”
正答应着，突然不知怎的面前无端多出了一纸袋的咖啡，横亘在两个人面前。
两人皆是一愣。
“我来送咖啡。”季哲林冰冰凉的声音在脑袋上方响起。
视线往上便看到季哲林穿着卫衣和队服裤子，罕见地还戴着一副细黑色边框的镜架。整个人相当休闲，而此时正一手拎着咖啡，一手揣着兜，低着头看自己。
“你怎么来了。”路桐猛得站起来，笑嘻嘻接过咖啡纸袋。
里面只有一杯拿铁，捂在手心暖乎乎的。
“无聊，上来转转。”季哲林生硬地憋了一个理由出来。又很不见外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目光才停留在了刚和路桐聊剧本聊得很尽兴的闻哲身上。
意识到季哲林在看自己，闻哲也是很大方地伸出手，“林神你好，我是闻哲。之前你来的时候，我正在拍戏，还没有正式打过招呼。”
季哲林目光略略扫过伸出来的手，淡定握了上去，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我之前在ZQ的青训待过，后来才去考的电影学院。之前也是打AD的，之前就把林神当做我偶像。”
闻哲这个人，路桐第一次听说他在ZQ打过青训的时候，也下意识地不敢置信了一下。
因为他虽然年纪还是很小，身上褪去了大多数电竞选手的玩世不恭，整个人被很周正的气质围绕，因此和季哲林对话礼貌又客气。
季哲林听到青训两个字，下意识又看了闻哲一眼，却也只是点点头，目光一转便注意到摆在一边的拍摄备用电脑设备上，挑眉问路桐，“这些拍摄用设备，可以联网打游戏吗？”
“可以的。”路桐总觉得今天季哲林哪里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只是机械点头回答，“刚才还和闻哲一起OW了。”
季哲林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变，OW——守望先锋，著名晕3D游戏。
这款游戏刚出的时候，季哲林被汪瀚忽悠着跟风玩过，第一把玩的是猎空，打完这把以后直接晕吐了。
他不自觉地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对OW的抗拒。
“之前还在设备上打过solo。”闻哲没有注意到季哲林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尴尬，接话道，“桐妹不愧是大师段位，好厉害。”
桐妹？
这么快就称兄道妹起来了？
季哲林抿了抿唇没做声。
倒是闻哲相当大方，突然来了兴致，觉得能逮住一名职业选手打游戏是一件运气很好的事情。万一要是赢了，还能吹上一锤。
于是很诚恳地问道，“林神空吗？有没有荣幸和林神solo一把。”
季哲林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你电一有账号吗？”
“有的。”
“那打一把吧。”说着，便站起身，自顾自往电脑设备那边走去。
于是两个人并肩而坐，各自开了一台备用机器，路桐被莫名其妙剑拔弩张的氛围搞得一头雾水，只是默默站在两个人身后，看看solo的战况。
进入游戏。
选择英雄。
加载游戏画面。
路桐只是轻微走了走神，低头拿手机给唐鹭发消息的功夫，再抬头就发现闻哲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劲，连带着轻轻“咦”了一声。
表情古怪。
路桐一脸茫然，询问的眼神望向闻哲。
而闻哲很快领会到路桐的意思，他鼠标在屏幕上轻轻晃了晃，又点在了加载页面下方，季哲林的游戏ID上。
目光终于锁定在季哲林的游戏ID上，差点一口老血喷键盘上。
季哲林私人游戏账号的电一ID，还是那个让人很难忘怀的——
“不娶路桐不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