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鹰队和KOG的那场胜者组决赛开始之前，沈青都没有和周辰山见面。
他独自做了更多赛前准备，和队内分析师从深夜讨论到下一个深夜，跟选手们测试阵容搭配，连着2天2夜高强度研究对手，不睡觉不休息，只吃功能饮料和麦片。
到比赛当天，选手们休息地很好，精神饱满地出发了。
沈青跟在队伍最后面，也觉得此刻特别清醒，一种兴奋感在脑中跃跃欲试。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状态。
不过其他人不这么想，每个见到他的人第一句话都是问“沈教练还好吗”，有人说他眼睛肿了，也有人问他需不需要热毛巾，他都礼貌谢绝了。
他这样的高压状态可以在比赛中把专注度拉到最高，代价是之后得缓上几天。
所幸下周会是拿下一胜一负的两支队伍打淘汰赛，再之后才是决赛。如果这场能赢下来，决赛会安排在半个月之后，而万一今天输了，那下周就是打NKG，难度没有那么大。
他只希望今天这一场，能够尽到最大的努力，得到最好的结果。
让那些刺耳的声音统统闭嘴。
“教练。”休息室里，小F来找他聊天。
“嗯？”
“我看出来了，被这么骂，你其实也很不服气对不对？”
沈青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特别冷静，又很温和的人，但是其实，你也很有脾气的。”
沈青眨眨眼：“为什么这么说？”
小F道：“打电竞的肯定要有脾气才好，平时你看起来太平和了，我们反倒喜欢看你这几天的样子。”
这名打野小将用眼神示意了下其他几个队友。
“我们都支持你，教练。而且这几天这么多人莫名其妙骂我们，我们心里也很不甘心，我们也想打回来。今天这场必须赢。”
沈青这才笑了笑：“输不了。”
“嘿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看最新公告了吗？今年MSI那个地方我听都没听说过，怪想去的！”
“黑山？”
“嗯，教练~你以前打比赛去过好多国家吧？”
“就那几个吧，不多。”
小F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教练，你这也太凡尔赛了。”
沈青笑笑。
每次想到出国打比赛时，他的回忆都并不美好。
这时领队过来招呼大家准备，小F很老神在在地拍了拍沈青的右臂，跳起来走了。
选手们开始上交手机，沈青的也要交上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刚才错过了周辰山发来的信息。
是一句老话。
“那些杀不死你的，终将使你更强大。”
沈青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不知不觉咬紧了牙关，有种想怒吼的冲动。
他想立刻进游戏，去跟强大而熟悉的对手作战，去亲手终结比赛，去证明Eagle大于KOG。
他想——
这时有工作人员进来提醒，该准备上场了。
沈青跟着选手们一起起身，走出休息室。
上场前的每一幕都那么熟悉。
自家选手在舞台帷幕的后面轻松闲聊着，对面是熟悉的对手们，都带着好奇的目光在窥探他。帷幕外，聚光灯、加油声、队标、激昂的场间战歌……
沈青这时莫名地想起周辰山送他的那只肥鹰。
它应当是快乐的，充满斗志的。
不是被人叫成“茶队”、被指责成“藏污纳垢”的“摆烂队”。
此刻，沈青无比想要抹去过去自己身上的那些污秽。可惜已经没机会了。
都是过去那么久的事了……还能解释什么呢？
“下面——让我们有请——Eagle Gaming的队员们——登场！”
台下响起热切的掌声，夹杂着几声激情洋溢的呐喊助威。依旧有选择相信队伍的粉丝在现场支持他们。
沈青深吸一口气，和队员们一同走向舞台中央。
……
Eagle Gaming和KO Gaming的这场胜者组决赛打得十分焦灼，在旷日持久的整场BO5中，双方都以最饱满的状态战到了最后，有极致运营，有临场神机，也有极限翻盘。
两支队伍的10名选手都把韧性和血性发挥到了顶峰。
甚至打到后来，选手们的嘶吼声都超越了台下的声音。鹰队全员大嗓门，喊得脸红脖子粗的，以5敌千盖过了全场欢呼声。
比赛打到决胜局，当最后一场KOG的主水晶爆炸时，全场都沸腾了。
所有热烈的掌声都献给了场上10名选手。
解说称这是自S13以来最激烈的一场BO5，对战双方势均力敌，且都做足了准备，胜负双方都该给予掌声。而上一场打得如此激烈的BO5，正是S12的夏决，沈青教练带领的那支ROP打AT。
沈青等着队员们一起接受采访，看到大家脸上雀跃的神色，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有点累，想早点回去休息。
章哥说赢了比赛原地放假，选手们笑闹着说要去吃“洋房”，沈青谢绝他们的邀请，表示只想回基地睡觉，结果被笑话了一通。
一辆商务车接了吃“洋房”的那帮小屁孩走，沈青则跟着来时的大巴，和其他人一起回基地。
这场BO5打得太久，现在已接近凌晨。
车子驶过空旷的大道，路灯的光影便一扇窗一扇窗得走过，一时明一时暗，打在沈青脸上。
过分兴奋之后的疲倦感终于蔓延出来。
他耳边还是场馆里闹哄哄的声音，脑子里也嗡嗡地响着。
耳机里又传出那首听腻了的歌，歌里问他“拖着脚步还能走多久”，而他答不上来。
“教练——”
有人在叫他。
“教练？”
“嗯？”沈青摘掉耳机，“刚睡着了。”
“哈哈哈，沈教练最近真的辛苦，回去好好睡一觉。”
“嗯。”
“我是想问什么时候收假啊？”
沈青这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动，只能应付着道：“再定吧，先放一天，想回家的可以回去一趟。”
“耶！！！”
“好耶！”
一车教练组成员以及工作人员都高兴地大叫起来。
沈青觉得好累，勉强笑了一下，头靠在微微颠簸的车窗上，很快就又神游了。
回基地时，是司机把他叫醒的，坐在前头的那帮人兴冲冲放假去了，谁都没发现还有个人缩在后排黑暗的角落里。
沈青道了谢，迷迷糊糊回到自己房间，一躺下就睡着了。
……
一觉醒来，屋里还和睡下时一样昏暗，只有被子一角发出些微亮光。
是手机响了，周辰山的来电。
“喂？”沈青的声音发涩。
“在睡觉吗？”
“嗯……”
“那你再睡会儿吧。”
沈青清醒了：“有事吗？”
电话那头的周辰山声音很温和，能听到车载系统的播报声：“没什么事。”
沈青问：“你在哪？”
周辰山停顿了片刻，道：“在你们基地门口。”
沈青把脸转进了被子里，过了一会儿，又挪出来，撑着起身：“等等，我来开门，他们可能都出去了。”
床边摆着平时惯穿的人字拖，沈青想穿进去，结果发现脚上已经穿着鞋了——比赛时穿去的皮鞋都没来得及换下，还套在脚上。
脱下皮鞋时，脚趾都在发疼。
沈青揉了揉脚背，赶紧踢着拖鞋去给周辰山开门。
他猜自己的状态可能不太好看，反正周辰山盯着他看了很久，看得眉头都皱紧了。
“额……怎么过来了？”
声音也很哑。
沈青给周辰山找了双薄一点的棉拖鞋，转身去拿冰箱里的矿泉水。
他把冰凉的水递给周辰山，然后给自己也拿了一瓶。
“我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抽空过来看看。”周辰山原本凌厉的五官此刻好像柔和了一些，让那张本就惊艳的脸显得更加具有诱惑力。
沈青低下头对付自己手里那瓶水的瓶盖子，闷声问：“准备什么？”
“反击呗，总不能光让人欺负。”
“哦……”
“可能还会牵连到你。”
“没事。”
“不过等尘埃落定，他们估计不敢多说什么了，以后对你肯定也得客客气气的。”
沈青产生了一点好奇。
“为什么？”
周辰山笑了笑，道：“到时候看吧。”
不知是不是沈青的错觉，他觉得那笑意里有点得意，像是孩童时期自己想炫耀什么又想藏着掖着的感觉。
沈青大概能猜到，周辰山在整个周家掌握的权力范围正急速扩张，周道没有根基，终归斗不过他。
“这次以后，KUP会彻底归你吗？”
“嗯。”
沈青笑笑：“那挺好。”
周辰山问：“你这边呢？我看上一场比赛打得很漂亮啊，大家都在说，鹰队提前预定春冠了。”
沈青摇摇头，灌下一口凉矿泉水，让自己更清醒些：“高水平对战都是要看临场状态的。”
“那就是直到最后一天都不能松懈？”
“对……不过这几天让他们放松一下吧，现在太紧绷了也不好。”
“那你呢？”周辰山问。
“我什么？”
“我看你也很紧绷。”
沈青说不出话来。
周辰山站起来，走近了：“眼睛都是红的。”
“我……”
周辰山的瞳孔颜色有点浅，是那种看起来很昂贵的灰色，沈青挨近看的时候，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坐下，”周辰山把沈青按在一张转椅上，“给你按摩一下。”
修长的手指带着凉意，轻轻放在沈青两侧太阳穴上。
力道适中的按压让他觉得很舒服。
一时间，基地里显得格外安静。沈青闭上眼，感受来自周辰山指腹的清凉。
“舒服吗？”周辰山的声音很低，柔得像是哄人睡觉。
“嗯。”
真的很舒服。
好像……太舒服了……
沈青挣扎着掀开眼皮，命令浑身上下的懒骨头动起来，转过身，避开周辰山还半举着的手。
“你今天不忙吗？”
周辰山收回手：“不是说抽空来的嘛。”
“哦……”
“刚起来？要吃点什么吗？”
沈青摇摇头：“没什么胃口。”
“稍微吃点吧，有水饺吗？给你煮一点。”
“不用那么麻烦……”沈青想了想，“有麦片，我吃麦片吧。”
不知道该吃什么又必须要吃点东西的时候，他都会选择麦片。
“好。”
沈青本来想自己去拿，但周辰山先他一步。
周辰山从冰箱里找出牛奶倒了一碗，放进微波炉加热，又去厨房找麦片。他的背脊和肩膀看上去很宽厚，背影显得那么高大，那么可靠。
沈青陷入一种迷茫。
这时外头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哄闹声。
沈青还没来记得反应，门就开了。
——小崽子们一个都没回家，集体提前收假回基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