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山在托斯卡纳的乡间小住了几天后，重新回到上海的车水马龙之中。
这里是KUP亚洲总部大楼的顶层，周辰山喝着醇厚的牙买加进口咖啡，看着手里这份研发报告。手边放着一个小盒子，钟秘书正小心翼翼拆开外包装。
“周总，”房间里第三人是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带着比酒瓶底更厚的黑框眼镜，“您设计的特别款做出来非常成功，效果比我们预想得更好，我觉得是个推广新系列的好机会，要不我们做一波软广吧？”
周辰山从报告中抬起眼，看了看他，点头道：“可以。”
钟秘书总算把小盒子的外包装拆完，将里头的东西取了出来。
周辰山接过。
那是个小小的挂件，由马赛克积木拼搭而成，是Eagle的形象标志——一只有点肥的鹰。鹰的半边翅膀叉着腰，另半边微张，翅尖上翘，托举着一只小小的银色奖杯。鹰的小脑袋微微抬起，头顶一撮棕色的毛呆呆地立着，神情十分骄傲。
周辰山满意地看了又看，用指尖转动着检查前后左右。
“不错，搭出来精细程度很高。拆开一共有多少块马赛克？”
年轻人回答：“108块。”
周辰山挑了挑眉：“这么多。”
“所以才能达到这么高的精细度，如果我们所有高端合作IP款都这样做的话，效果应该会非常惊艳。”
“成本会和普通款式差多少？”
“我们粗略估算下来，差了30%”
“倒也还行……这样吧，你回去补一个方案出来，在现有普通款式的基础上，加入精细度更高的款式，暂时考虑……做限定吧，细节你们自己看着办，有不同想法就多做几个方案，下周一开会研究一下。”
“好的。”
周辰山又将手中的挂件转了转，然后小心地将它放回到小盒子里，重新盖好。
他对钟瑜说：“你把相机拿过来，找个好的摆拍视角，拍一下。”
“好的。”
周辰山暂时不打算做正式的营销，只是计划简单吸引一波关注度。钟瑜拍好的照片传给他之后，他便发到了自己的ins上，简单标注了一句“新产品”。
他手里这份报告上，有关于新系列更详细的数据资料，包括可以通过更换马赛克部件，达到不同设计、不同姿态、不同皮肤的成品“换装”效果，也可以用零散的马赛克自由拼搭，同时KUP会同步上线一款APP，支持玩家自行设计并购买定制服务。
目前预算成本下的马赛克部件偏大，成品不那么精致，但周辰山手里那只Eagle挂件那样的精细程度已经展现出了该系列高端产品的未来样貌。
周辰山对此非常满意。
下午的时候，周辰山的个人ins上收到了数量惊人的点赞。不少KUP的忠实粉丝都嚷嚷着想要这个挂件样品，也有人希望能出LOL各支战队的联名款。
周辰山笑笑，知道这个想法要实现还挺困难的，毕竟KUP现在算是鹰队的投资方，有直接利害关系，和其他战队合作出产品容易引起争议。
不过这只鹰确实挺好看的。
周辰山想了想，拿起手机给沈青发了条消息：“我让钟瑜拿个东西给你，今天在基地吗？”
沈青答复：“在。”
午休时，周辰山把钟瑜叫来。
钟秘书敲门进来时，周辰山正在用他的笔记本电脑，但看样子，似乎并不是在办公。
周辰山把桌上的盒子推给他：“你抽空跑一趟秋景那边，把这个给沈青。顺便，这周不是有合作方送的车厘子吗？带几篮过去，让俱乐部的人分着吃吧。”
“好的。”
“还有……”周总百忙之中抬了抬眼，“你过来看看。”
钟瑜赶紧快步走到周辰山身边。
周辰山把笔电的屏幕转过来：“我刚买了个号，怎么充钱？”
钟瑜一看，周总的办公笔电正开着LOL的游戏界面。
“额……”
“你不是也玩这个吗？我没记错吧？”
“没有……就是……周总，您这个电脑可能不太带得起来……我跟资产部那边说一下，给您配一台游戏本吧。”
“行。”
“充值在这边，您要充多少？”
“不用多吧，五千？”
“额……这已经很多了……您是想买什么？”
“Eagle的队标，还有其他几个表情和皮肤，我看到新出的，挺好看的，都买了吧。英雄也要买吗？”
“……有些要，可以用蓝色精粹换。”
“哦，再说吧，先充一点。”
“现在官方有活动，我觉得这个礼包划算点。”
钟秘书很快从震惊恢复到专业，面不改色地帮自己的老板给游戏充值，并帮他将官方直播比赛的直播间收进收藏夹，告诉他比赛过程中可以打赏，选手直播也可以打赏……总之，就是把所有能花钱的途径都介绍了一下。
但在离开周辰山的办公室以后，钟秘书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以最快的速度去准备车厘子，同时帮老板把放挂件的小盒子重新包装了一下。
当天晚上11点多，周辰山还在公司加班，他正等着一份明早要用的报告。
百无聊赖中，他打开收藏夹里几个网址看了看。今天并没有Eagle的比赛，不过下路两人开着直播。周辰山挂在AD选手Moon的直播间，这个摄像头位置可以看到教练的工位。
直播间的观众里头也有不少来蹲教练OB位的。
“沈教练今天又双叒叕没刮胡子！”
“……快成野人了都……”
“月神！球球了！让沈教练刮一下胡子吧！”
周辰山盯着右下角那个又小又糊的画面看了又看，勉强看到了“野人”一样的沈青。
穿着旧T恤加旧夹克外套，旧裤子，人字拖，头发也毛毛躁躁的。胡子其实还好，只是一小撮胡渣而已。
确实和平时斯斯文文的样子不太一样。
周辰山在一堆弹幕里找跟沈青有关的内容，基本都是喊沈青刮胡子的，月神看起来对此习以为常，理都不理，光顾着跟沈青讨论“这把带点燃还是带TP好”的问题。
座位在月神旁边的辅助Frost一边疯狂敲键盘，一边快乐地唱着歌，不过严谨一点的话，这应该不能算是“唱”歌，他只是在叫而已。
镜头边缘站着中单BlackTea，他低着头认真削一个苹果，手很稳，果皮完美地转着圈往下越坠越长。
月神斜对面是打野小将Felix的位置。他打得很激动，情绪来了直接跳起来蹲在椅子上，狂喊“我来了我来了”，手舞足蹈，差点从椅子上倒翻下去。
小打野边上是上单，也是周辰山最熟悉的一个选手，Papo潘陆平。他就在那里自己练，边练边偶尔自说自话，也听不清他说什么，也没人去理他。
月神忽然发出了一声很大声的喊叫，周辰山的耳朵被炸了一下，赶紧摘下耳机。
直播间里的观众也被吓了一跳，弹幕一堆问号。
“你在打什么东西啊！！！”沈青的声音也大起来，冲月神大吼。
月神欲哭无泪：“闪现没按出来啊！怪我干嘛！”
“不怪你难道怪我吗？！”
“肯定是键盘的问题啊——”
“唉唉！别乱叫！”边上的辅助老F赶紧阻止，“赞助商，赞助商！”
月神马上熟练地改口：“哦哦，我的我的，我没按出来，小问题小问题……”
周辰山默默看着闹哄哄的直播间，觉得自己对沈青的工作环境的认知还远远不够。
沈青还在那喊：“下场打Rushman你最好能给我把闪现正常按出来！”
月神委屈巴巴在那装：“真不是我的问题……我真按了呀……”
老F：“你是~按~了呀~没有~~按~出来~啊~~~”
周辰山听着他们吵闹了一会儿，然后充了钱，打赏了最贵的那个礼物。
“哇！！谢谢‘SQ加油’的大礼花！谢谢老板！是我们教练的粉丝吗？我替他谢了嗷！”
周辰山切出直播间，去搜了一下刚才提到的Rushman，似乎是一支不太强的对手。
论坛里都在讨论鹰队上一场比赛，也就是元旦前的揭幕战，那场不论BP还是选手表现都堪称完美。
周辰山看了不少夸沈青的帖子，觉得有点好笑。
好像前几天还看到这里一片骂声，才几天功夫，一场比赛而已，风向就变了。难怪沈青说，网上的舆论不用在意。
周辰山挺开心地切回直播间，继续看选手们闹哄哄地玩笑。
他们说不少脏话，也很有冲劲，一会儿激情呐喊一会儿鬼吼鬼叫。
当周辰山瞥到一眼沈青的背包，看到那上面挂着的马赛克挂件时，心情变得更好了，又给月神送了一个大礼花。
这下，他直接跳上了粉丝周榜第5。
月神又在那千恩万谢。
周辰山心想，送了礼还要这么谢啊，还好沈青不用开直播，不然一天到晚谢这个谢那个的，太难为他了。
夜里，周辰山回到自己的别墅，再看了眼月神的直播间。
好家伙，快凌晨1点了，Eagle全员还在狂野Rank。
不过沈青不在自己位置上了。
周辰山给沈青发了个消息：“在干嘛呢？”
沈青很快回复：“看今晚的比赛重播。”
周辰山给他发去了语音邀请，沈青那边接起：“喂？”
“这么晚了还在看比赛啊？”
“看完就休息了。”
周辰山也用自己的笔电打开了今晚比赛直播间，正播到QTG打ROP的比赛第二场的BP，解说介绍着镜头对着的选手。
“3you老院长了呀。”
“唉，3you真的可惜，打了这么多年了，总是遇到比较……不那么强……哈哈哈……的队友啊，真的是……”
“老倒霉蛋了。”
“对，运气不好。”
周辰山问沈青：“这人厉害吗？是解说在阴阳怪气还是说真的啊？”
沈青声音有点低：“他……还行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辰山觉得沈青好像不太想和他说话，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
在他以为沈青想挂断的时候，沈青开口了：“车厘子还挺好吃的。”
周辰山笑了笑：“合作方送了很多，我叫钟瑜顺便一起拿过来点，你们分了吗？”
“嗯。小F吃得最多，一个人吃掉快一篮子了。”
“你们不会已经吃完了吧？”
沈青不好意思地笑了：“咳咳，基地人有点多。”
周辰山：“……那我下次再多送点。”
“额……不用不用，平时工作人员也会买水果的，送多了吃不掉。”
周辰山没理他。
过了会儿，周辰山忍不住问：“那个挂件怎么样？”
沈青发生一声很轻微的笑声：“挺可爱的，好肥。”
周辰山也跟着笑了：“这是可以拆的。”
“啊？”
“拆出来有108块。”
“哇！这么多？”
“嗯哼。”
“那……我挂在包上了……”
“我看到了，刚看月神直播间看到你的包了。”
“这样零件会不会掉啊？”
周辰山笑：“不会，每块马赛克都设计好的，环环相扣，掉不了。”
沈青由衷得发出了赞叹：“厉害。”
周辰山很受用地得意道：“是吧！这会是KUP下一季主推的新品，不过我给你那个是单独做的样品，到时候卖的实物是跟飞树懒合作的一些联名款。”
“那我这个是孤品咯？”
“对。”
“那很值钱了。”沈青笑着说道。
“下一场比赛什么时候？”
“后天，打Rushman。”
“加油。”
“嗯……”
语音里安静了片刻，气氛有点微妙。
接着，沈青说：“我要不先去刷牙吧。”
周辰山应声：“好，去吧。”
挂断语音以后，周辰山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眼前堆着几份文件，还有他的办公电脑。但是他无意打开它们。
他在想沈青的过去，犹豫要不要去探知，也在想沈青的现在，犹豫该不该帮他更多。
他想了很多沈青的事，就像一个兄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