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怪，打怪……我要……升级！”钟浪猛的从地上蹿起来，再次挥出弯刀，但是刚刚剿清一波怪，霁雪初融的空地上白茫茫真干净，连零星鬼火的痕迹都没有，但是钟浪仿佛陷在自己的梦魇里，他奋力的出招，翻转，跳跃，那架势，仿佛真的被许多鬼火幽冥环绕着。
“停下，小浪，停下！”宋斯文冲过去，挑一个空档去拦钟浪的手臂，但是钟浪完全无视了他，反手拔出短刺就朝他劈了过去。
“嘶——”宋斯文捂住手，虎口部位瞬时涌出血来，虽然身体已经被游戏化升级巩固过，但疼痛感仍然是存在的，而且钟浪的那柄短刺还附带每秒减血的特殊效果，即使现在用疗伤喷雾也用处不大，宋斯文索性不管它了。
“小浪！！”比起什么不好愈合的小伤口，钟浪现在的样子更令他惊惧。
钟浪在一片空无的旷野上挥舞弯刀的样子，与那些被npc化的人像极了。
他反复念着这几个词：“打怪，打怪……升级……”闪亮的刀光舞成一片银色的网，仿佛又下了一场小范围的雪。
语言空乏且重复，目光也空洞无神，但动作却十分灵敏，一僵一动，两者形成巨大的反差，在这空寂无人的午夜，看得人心惊肉跳。
很快，宋斯文便发现，虽然钟浪看似动作纤巧灵敏，但实际反复在用的只有那一套连招：弯刀挥出，短刺斜劈，空中划十字斩，收招，发招，反反复复——刚才自己被划伤纯粹是个巧合，他只是刚巧赶在了短刺劈出的时机上。
不能再让他打下去了，一个晚上，他几乎没有停歇过，即使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宋斯文咬咬牙，再次冲了过去。
因为已经看清对方的套路，这次便成功将钟浪制住，毕竟论近身连招，什么职业都不如独行侠，何况宋斯文还有基本属性加持——军旅世家出身，即便没有游戏化的变故，他的身受也是可圈可点的。
宋斯文从后方将钟浪制住，“小浪！醒醒，醒过来，我是斯文，你听到我说话吗？你累了，你需要休息，我陪你回去好不好？雪停了，你已经升级了，我们可以休息一会了……”
不知是哪个词触到对方的神经，原本不断挣扎的少年突然放松下来，“斯文……雪停了，雪真的停了吗……”
听到对方终于唤出自己的名字，宋斯文心里松了口气，用更轻柔的语调说道：“是的，雪真的停了。”
“雪停了，该回去了。”
“是啊，雪停了，就该回去了。”宋斯文松开对钟浪的钳制，将人转过来，搂进自己怀里，这段时间每日都是如此，夜夜如出一辙的雪景，是他们百看不腻的景色，雪停了，就意味着该回去休息了。
钟浪累极了似的靠在宋斯文的胸口，声音闷闷的：“我的身上，好像发生了一些事……”
宋斯文抚着他的背，“你也发现了？”
钟浪保持着垂头的姿势点了点头。
这时霁雪初晴，万物澄明，月光洒在两人的头顶，将万物蒙上一层乳白，宋斯文盯着对方黑色肩甲上的镂刻花纹无声的叹了口气。
“本来不想让你知道，但最近这种情况好像变得频繁了，我有点怕……”
“怕什么？”
老刘头巡山归来，钥匙串拍打棉裤的声响格外清晰，他回到了自己的值班小屋，“砰”的一声将大门关紧。
钟浪的身体不由得震了一下，“怕我也会变成那样……”
宋斯文懂他的意思，他怕自己也将逐渐变成循规蹈矩的npc，逐渐失去自我意识。
他尽可能放轻松的问：“刚才，你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钟浪摇摇头：“我只记得我升级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瞥见宋斯文流血的右手，他惊悚的抬起头：“这是我弄伤的？！我刚才袭击你了？！”
宋斯文忙道：“没有，你没有袭击我，是误伤，而且一点都不疼。等等，你说你是从升级之后开始什么都不记得的？”
钟浪拧起眉：“是的，我……都做了什么？”
宋斯文飞快的捋了一遍思绪，主要在回忆钟浪升级后的一言一行。
“你和我聊了几句，说要试试升级后的身手，还……嘲讽了一下我原来在游戏里的行径……小浪，你不会变成那样的，因为你和我说话时表现得很正常。”
迎着钟浪惶惑的神色宋斯文马上将刚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包括对方嘲讽自己身为杀人王赛斯居然劝他游戏里不止有升级，应该停下来看看风景，以及一些对现在处境的感悟。
“这些话，绝对不是一个无自主意识的npc所能说出来的，至少，在那时我都没察觉你已经变了。”
钟浪却压根没有得到安慰，反而因为这个“变”字更加焦虑了。
“居然连你都没发觉，那个和你有说有笑的‘人’又是谁？”钟浪抓紧宋斯文的手臂：“‘他’连我们以前的事都知道，这种情况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持续的时间也变长了，会不会有一天我就完全被‘他’给取代了？！”
“不会，不会的。”宋斯文呢喃着再次将对方按进自己怀里，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透露出他的不安。“会有办法的，我不会让事情演变到那个地步，相信我。”他低头轻吻着钟浪冰凉的耳廓。
“我感觉很累，我想回去了。”
“好，我们回去。”
仍是那间简陋的小屋，与老刘头的房间在同一个小院里，老人的房里已悄无声息，按照巡山老人平时的设定，现在应该已经睡下，宋斯文扶着钟浪躺在床上，后者十分安静，就连宋斯文有些逾矩的小动作都没在意，宋斯文浅浅的占了下便宜后便没滋味的收回了手，还是平常的小浪好，无论是故作深沉的对自己绷着脸，还是炸毛的称自己为斯文败类，都比现在这样好。
假寐片刻后，确定钟浪已经睡熟，宋斯文轻轻推开房门来到院子里，打开许久不曾碰过的个人终端。
屏幕刚刚亮起，一连串消息就闪现而至。
发件人都是他的堂兄宋斯杨。
宋斯文无意识的将未读讯息一条条打开，按时间顺序，先是堂兄询问他近况，要他确保自身安全，不要与其它“变异人”厮混，接着就是几条关于目前事件处理进度的简要提醒，宋斯文快速滑过，目光终于凝在最新的一条讯息上。
接收时间是两天前。
“斯文，一直没有收到你的回复，我很不安，幸好与你的同学碰面，他们表示你很安全，事情有了新的进展，这场混乱不日便要结束，保重自己！”
我的同学？是指海洋和白羽吗？他们居然会碰到，世界真是够小的。
宋斯文微微苦笑，手指悬停在宋斯杨的名字上，不确定是否要按下去，他对对方提到的新进展很有兴趣，另外也很想找一个询问的对象，关于小浪身上发生的事，经过今天，他真的怕到时自己一个人搞不定。
万籁俱寂，宋斯文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今晚的情形，那就是精神分裂，当钟浪从与自己侃侃而谈到目光放空再到对着空气一阵厮杀，他的状态像是在制式化和自主化之间摇摆不定，像是身体里有两副灵魂在撕扯，每一个每时每刻都想跳出来当家作主。
要不要问问堂兄？
但他不确定该不该向对方透露钟浪的情况，毕竟对方身在军方，而钟浪的情形又比较特异。
虽然乱世之下，人人都变得特异，但钟浪却是在游戏化之前便死去了，现在这样的他，已不能被称为人类了，他身体里的另一副灵魂又是谁？难道是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如果这具身体是一个游戏角色，那么会不会是这个角色原本的意识？
犹豫再三，宋斯文还是拨通了宋斯杨的终端号码。
“斯文！真的是你吗？！你终于知道和我联系了！你现在怎么样？一切都好吗——”
终端机那头是宋斯杨熟悉的大嗓门，宋斯文赶忙将声音调低一些。
“哥，你还好吗？”虽然宋斯杨性情偏冷，但乍然听到亲人的声音还是有些激动。
“我还是老样子，我之前发你的信息都看了没有？”
“刚看。”
早就料到了，宋斯杨叹了口气：“唉，你最近在搞什么？没有和乱七八糟的人厮混吧？”说到这个，宋斯杨的声音终于压低了一些：“最近冒出一小股势力，都是由变异玩家组成的，目标还不明确，但已经引起上面的警惕了，你没参与其中吧？”
宋斯文根本不关心这些，只是问：“哥，你在信息里说混乱快结束了，是什么意思？有新发现？”
“啊，那个啊——”宋斯杨快速走出几步。
嘈杂的背景音一晃而过，宋斯文敏锐的捕捉到一个关键词：程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