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行大半个身子还被他压在身下,看样子醒了有一会了,目光十分清醒,含着七分内疚,三分无地自容。

  “师兄,对不起,我昨天晚上……”他长睫一颤,被自己咬得发白的嘴唇哆嗦了下,磕磕巴巴地就开始检讨。

  “别吵。”程言皱皱眉,哑着嗓子说了句,伸手把人搂得更紧了些,“再睡会。”

  他累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脑子里依然一片混沌,只想着能睡就再睡会,顺便还移了移脑袋,换了个不会被日光直射到的角度,眼一闭接着睡起来。

  大约是胸口趴着人太不习惯,李冬行的身体越来越僵,硬邦邦得成了块石头。

  程言睡得不舒服,下意识训了句:“放松点。”

  李冬行愣了下,竟真的努力地摊平了手脚。

  程言含混地说了声“乖”,就又睡得人事不省。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瞄了眼手机,居然已经九点半。

  程言迷迷糊糊地想起今天周一,十点他还有个会,登时双眼一睁,从床上蹭地弹起来,边换衣服边往外跑。

  李冬行在后头喊:“师兄。”

  程言忙着穿鞋,差点没一脚踩到那摊世界地图的碎片,头也不回地说:“要道歉一会再说。”

  李冬行默默地说:“你扣子扣错了。”

  程言顾不得觉得在师弟面前丢脸,口中道了声谢,匆匆重新系扣子,顺便把袖子放下来仔细扣好,好盖住小臂上那点抓痕。

  李冬行又喊:“师兄。”

  “又怎么?”程言低头看了看鞋,没穿错。

  李冬行用很不确定的声音提议:“我有辆自行车,可以载你一程?”

  程言看他一眼,轻轻笑了下,伸手揉了把他睡得难得有点乱糟糟的刘海。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起来,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  本part完结。

  、她是鱼(一)

  渐渐摸透了李冬行的几个人格之后,程言便开始琢磨着如何履行当初的约定,来帮李冬行控制。

  对于多重人格这个病,程言充其量就知道个名字和大概症状,更具体的原理机制基本一窍不通,更别提怎么帮忙治疗。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头几年因为和徐墨文较着劲,对精神病学相关恨不得一概撇清,哪有心思去多学点知识。这会话放出去了,总不能让李冬行瞧出他是个门外汉,程言只得硬着头皮去补课,去图书馆借了四五本书,一连几周休息时看的都是人格方面的文献。

  他有意补习,但谁都没告诉。瞒住徐墨文和穆木容易,可李冬行自打成了他助研,除了在中心上课的时候都跟着他,程言在钻研些什么,李冬行总有机会撞见。

  这一天,程言做完实验回小红楼,一进办公室就发现桌上多了两本书,翻了翻里面还密密麻麻写了不少笔记,那字迹怎么看怎么眼熟。

  他掂着那两本书,不轻不重地喊了声:“李冬行,过来!”

  就坐在外面的人蒙召即到,看了看那书,眉眼一弯,笑着说:“师兄,这两本是老师推荐的教材,写得好。”

  说这话的时候,李冬行脸带红光眼含期待,就差背后竖起根尾巴摇啊摇,摆明了想等程言表扬。

  程言憋了会说:“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看这些?”

  李冬行:“师兄前两天去医学部图书馆,借的是我的卡。”

  程言反省了下,他一定是太习惯使唤李冬行,居然把这茬忘了。

  他只好收下那两本精神病学入门书籍,随手翻了翻。

  李冬行又体贴地说:“师兄,其实如果你有问题,随时都可以问我。”

  程言把书“啪”地一合,挥挥手,对李冬行说:“近点。”

  李冬行一脸莫名地凑过来。

  程言盯着李冬行的脸,目光绕着他的额头缓缓转了一圈半,定格在耳朵往上一点的位置,伸出手比划了下,冷飕飕地开口:“问有何用,能切开看看最好。”

  李冬行坚强地挺住了没有后退,就是鼻梁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最初说这句话的时候,程言只是想开个玩笑,可真说完了,他又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若论对这病的精神病学原理的了解,他怎么都比不上李冬行自己,但要是书本上的知识真能起到作用,李冬行自己就能控制病情,哪里需要他的帮忙。

  程言老本行正是研究情节性记忆,他想起每次小未和暴力倾向人格出来的时候,李冬行都似乎记不得发生的事。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到底为何会引起记忆断层?难道不同人格的记忆存储与提取存在神经通路上的分离?因为人格切换导致的失忆,与生理伤害导致的失忆……又是否存在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