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笏从即墨工商管理局大门出来,手里拿著刚刚打印出来的单子。从北京走之前,他让苏嫿以公司的名义开了张介绍信,跟工商局说是招投标核实资料的,交了20元就给他查了。现在他手上拿的就是芮丹制药厂的法人、股东和股份变更情况。

  他看著股东情况表上那两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名字,苦笑。曾几何时,这些事离他如此遥远,他可以像旁观者一样默默地评判著,可是现在却被拉了进来。说是“被”,其实也有主动的成分在,他本可以拒绝的,但他实在不愿意看见那个人为此揪心,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在噩梦中醒来,有时会尖叫,有时只是安静地睁大双眼,慢慢地等呼吸平复。他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所以他应允了,抱著该结束了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这趟水竟然这麽浑。

  苏笏暗自叹气,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大了些,迎面过来的两个女孩悄悄打量他,他茫然看过去,女孩们移开视线,快步从他身边走过,身後传来吃吃的笑声。

  他忍不住低头看看是不是裤子拉链没拉上。还好。那她们笑什麽呢?苏笏嘴角抽搐著,拨通了电话,陈锋睡意朦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谑,现在清闲得很嘛。”

  电话那头,陈峰打了个哈欠:“你行了吧,干上个体户就嘲笑以前同一战壕的。现在正人事调整前,领导不知所踪,大家人心惶惶,都放了羊了。其实你也知道,使坏的只有那个谁,现在他要动,要不你回来?”

  苏笏干笑两声:“我要走,大家绝对真心送我,我不走可就未必了。”

  电话那头,陈峰乐了:“想不到你也能说出这麽深奥的话来,看来确实久经考验了。”

  语音刚落,两人都沈默了,有些尴尬。

  苏笏清了清嗓子:“找你还是为那件事。现在怎麽样了?”

  等苏笏打完这个电话,又过去了近半小时,他决定往回返。看看表,从宾馆离开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这个时候回去,戚维扬肯定早起来了,他心里琢磨著该找个什麽样的理由。

  事实证明他无须多虑,至少在这个理由上无须多虑。他还没进宾馆,远远地就看见一辆车停在那里,在路旁抽烟的王晨灏掐了烟,等他慢慢走近。

  苏笏深深叹息。他没有费心把工商局打印的芮丹的股东情况收起来,既然他们怀疑他,肯定是要查的,藏著掖著反而不好,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麽这小子就跟他杠上了。

  走到近前他又有些奇怪,似乎来的只有王警官一个人,而且看起来不像警局的车。

  “你挺忙的。”王晨灏如是说,用了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苏笏看著他,心里不禁反省了一下自己之前对这个警察的态度,是不是自己确实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引发了反感?但他注视著对方的脸,又似乎感觉不到恶意。

  王晨灏看著他,仿佛还在等他说话。苏笏只好嗯了一声,“去了一趟工商局。”他想了想,把手上的单子递了过去,王晨灏摇了摇头,表示不感兴趣。

  “借一步说话。”

  苏笏挑挑眉,云山雾罩地跟著小王警官走到一边。

  王晨灏看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咳嗽一声:“我就开门见山了。两个月以後我就调入北京市局了,就在你原来呆的那个处。”他吞咽了一下,看著苏笏:“我是王景宁的侄子。”

  苏笏眨眨眼,干巴巴地说:“是麽?”

  王晨灏仔细分辨著他的表情,看来有几分失望又有点儿疑惑:“你知道?”

  “我不知道。”苏笏摇著头,又补充了一句:“我很惊讶。”

  他真的很惊讶,尽管不太能看出来。

  王晨灏“哦”了一声,好像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过了一会儿,他接著说:“那个,之前我真不知道你是谁,所以……不过从当时的情况看,我觉得我的怀疑也无可厚非吧。”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感觉就像在说“即便如此你的反应也太大了”一样。

  苏笏想,戚维扬会怎麽说呢?然後他看著对方充满期待的眼睛,补充道:“我当时很吃惊。”

  王晨灏看起来很能理解“吃惊”背後的意思,“唔”了一声。苏笏不禁想,戚维扬说得没错,急於下台阶的人们会替别人把理由找好,你甚至不用表明态度。

  “後来,你说联系人是我叔……”王晨灏看起来有几分难於启齿,但最後还是说了:“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我过去是通过我叔的关系,办公室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你一说他的名字……”

  起到了反作用,苏笏心里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王晨灏看著轻松多了。

  苏笏试探著问:“你找我,是为了这个?”

  “不全是。”

  “我的嫌疑解除了?”

  王晨灏看起来有些尴尬:“事实上,还没有。我来是有事儿问你,既然我们把话说开了,我希望你也能开诚布公。”

  苏笏点了点头:“你请说。”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苏笏沈默了片刻,再次把手里的单子递了过去:“这家公司。我的委托人说他们的药有问题。戚维扬不知道这事情,我没来得及告诉他。本来如果这次不是他们同学聚会我也会单独再来一趟的,只是凑巧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