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身后就传来一阵唱词。
“天道轮回何处在。”
姚靖驰迅速回头, 南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群奇装异服的人,他们打扮的像妖魔鬼怪,手中舞着长刀利剑, 两边的路人竟不怕,一个个交头接耳看的有趣。
“万世妖邪踏血来。”
随着这句唱词, 刚刚的那些‘妖魔鬼怪’竟提起手中的长刀利剑杀向路人, 更诡异的是那群路人不躲不避, 直到人头落地脸上都挂着诡异的微笑。
姚靖驰被眼前这一幕骇到了, 下意识后退一步:“妖邪……踏血来……”
什么妖邪?什么血?踏的是谁的血?
“阿烨……阿烨,我们走。”姚靖驰下意识回头想要拉住云烨,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就连摊主和小摊都不知所踪。
“唯有归墟藏身处。”
这句唱词就像是在姚靖驰的耳边回响般,他麻木转头, 对上了一张腐败到极致的脸。
“你来为我覆尘埃。”
话音刚落, 姚靖驰不知为何摔到了一片水里,他拼了命挣扎, 神力不知所踪,只能无助的在黑暗中扑腾着。
“你来为我覆尘埃!”
“你要来为我覆尘埃!”
“哈哈哈哈,玄序,来啊, 来啊。”
“放你娘的狗屁!”姚靖驰心中无故腾起一股怒火,对着黑暗处喊道:“躲躲藏藏算什么东西!滚出来!出来!”
忽的一股大力将姚靖驰拖入水底, 在即将失去意识前姚靖驰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样的面孔。
玄序游过来用双手拖住了姚靖驰的脸颊,与他额头对额头,轻声道:“不怕了, 不怕了。”
他话音刚落他们的额头间泛起一股白光, 姚靖驰的意识渐渐清醒。
“玄序……”姚靖驰惊觉自己能在水中呼吸, 他看着面前的玄序赶忙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哪里?”
“带你回去。”玄序将姚靖驰拉了上去,一伸手水面就被冻的严严实实,他们立于冰面之上。
姚靖驰突然心里生出一股没由来的悲哀与痛楚,他轻轻拉了拉玄序的手,问道:“玄序?”
“嗯?”玄序回握住他的手,对着他笑的灿烂:“在呢。”
姚靖驰从未见过玄序的笑容,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怎么了?”
“没怎么。”玄序抬头看看天,温柔极致道:“多谢,能看到十丈红尘,能感受到七情六欲真好,阿烨他……”
“玄序!”姚靖驰压根听不见玄序说什么,他只看到了玄序越来越淡的身躯:“别说了,我们出去,我带你回神界,我们回神界……”
“听话。”玄序强行捧起姚靖驰的脸,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云朔手中有涅槃术,一万年前,诸神分化三界时云朔没有用涅槃之术让自己重生,他将涅槃术给了云烨,他想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云朔?”姚靖驰看着玄序逐渐透明的脸颊喃喃道:“涅槃术?”
“听我说完。”玄序的语速越来越快:“云烨用涅槃术在庚辰手中换了你的神格,回神界后你去找庚辰要涅盘术。然后将涅盘术刻在云烨的翅膀上,只能用你的心头血,还记得云烨告诉你他的要害吗?就是那里,刻在那里。”
“我知道了,知道了……”姚靖驰崩溃道:“你说完了,我怎么救你!你告诉我怎么救你。”
玄序像是松了口气般放开姚靖驰,低声道:“我么?去找庚辰吧,如果来得及我们还能再见一次。”
说完这话玄序慢慢消散在姚靖驰的面前。
姚靖驰在睁眼时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变,他依旧拿着那面折扇,身旁的云烨还在,摊主也笑呵呵的招待着别的客人。
仿佛玄序的消失只是他的错觉。
“阿烨……”姚靖驰抓住云烨微微发烫的手,问道:“我刚刚怎么了?”
“没怎么啊。”云烨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一瞬姚靖驰的冷汗不争气的冒了出来,他心中空荡荡的,突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直觉。
如果在这么拖下去,玄序是真的会消失。
他环顾四周,一把抽出傲寒,拉着云烨的手向着城门口方向跑的飞快:“阿烨,走,去神界,我们现在就去。”
云烨被他拉的一个踉跄,不明所以的他还是回握住姚靖的手,和他一起向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在这期间姚靖驰看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最后整张脸竟生生裂开,即便是这样了他们依旧在笑着。
有惊无险的出了隐阳城,姚靖驰拉着云烨急切道:“神界在什么方向,告诉我,我们现在回去,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云烨看着姚靖驰这副模样什么都没说,化为真身道:“上来,我带你回去。”
“好,好。”姚靖驰急的顺着云烨的翅膀爬上了他的后背。
等他坐稳后,云烨向着神界的方向而去,姚靖驰脚踝上印记的共感明晃晃的告诉他,此时他的情绪十分不稳定。
等到姚靖驰稳下来后,云烨问道:“阿驰,你怎么了?刚刚看到什么了?”
姚靖驰忽的想起玄序曾经说的话,问道:“云烨,你父神是不是叫……云朔?”
“是,怎么了?”云烨心中很是疑惑,在记忆中自己好像从来都没和他说过父神的名字,他是怎么知道的?
姚靖驰又问:“你是不是和庚辰用涅槃术换回了玄序的神格?”
云烨一怔,他头一次没有回答姚靖驰的问题。
涅槃术这件事自己从来都没和姚靖驰提过,他怎么可能知道?庚辰和华钰绝对不可能告诉他这些,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得到答复的姚靖驰心渐渐沉了下去,云烨从来都不会骗他,只会避重就轻的说实话。
如今连话都没有了,这只能说明玄序说的是真的,云烨真的用涅槃术换了他的命。
姚靖驰焦躁的不行,他深吸一口气,索性闭上眼睛放空了自己躺在云烨的身上,悄悄遁入识海中。
姚靖驰看着逐渐春回的识海心中空落落的,他默默走到了那些雪人边,没有玄序的维持雪人已经有点化了。
姚靖驰伸手,轻点每一个雪人的额头,减缓了雪人融化的速度。
“回来吧,我不赶你走了。”姚靖驰喃喃道:“我知道的,我只是不愿意,不愿意接受原来的命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识海中刮起了一阵极轻的风,姚靖驰猛的抬头,那股风像是一双手般为他拢好了凌乱的发丝。
姚靖驰慢慢退出识海,不在和玄序争抢。
……
天蒙蒙亮时云烨带着姚靖驰抵达神界入口,姚靖驰看着面前的海域微微一愣,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云烨千丈真身的地方,原来之前他们在外游玩的那两年云烨就带他来过神界入口了。
眼前的神界入口和他在云烨梦中见到的不一样,云烨梦中的神界的入口有一道巨大的拱门,而现在却是海天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
云烨在一处停了下来,化作人形对姚靖驰道:“就是这里了。”
姚靖驰立于海面之上,不自主的对前方伸出了手,手却直直穿了过去,显然是有一道无形的结界,让人看不到神界的大门。
云烨看他这副样子,径直牵起他的手走了过去。
姚靖驰忽的有些抗拒,却生生忍住了,不进神界又怎么救玄序?
刚跨入神界姚靖驰就被震撼到了,他们虚空而立,底下是一片云海,入目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最纯澈的蓝。
姚靖驰只感觉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无比轻松。
云烨的声音在他耳畔传来:“神界到了。”
姚靖驰下意识回头对上云烨,云烨的发丝已经变成了黛蓝色,还有他的的眸子,那双眸子泛着的蓝是他未曾见过的,透彻的宛若传世珍宝般。
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扶上了那双没得不像话的双眼,喃喃道:“怎么和在人间见到的不一样……”
突然双手被攥,云烨戏谑道:“你这副模样像是想生生将我的双眼挖下去,我神力被盗,人间的水土又不怎么适合我,所以在人间维持不了这副模样。”
“我为什么觉着……有点熟悉。”这双眸子的颜色确实有点熟悉,姚靖驰左思右想都没想起来除了云烨,自己还在哪见过这双颜色的眸子。
就在姚靖驰即将触碰到那层薄膜之际,庚辰出现在他们的五步之外,冰冷的竖瞳盯着姚靖驰:“来了。”
“庚辰。”姚靖驰看着庚辰的脸很自然的叫出了他的名字,虽然这是他和庚辰的第一次见面,但是他无比确信眼前的这个就是庚辰。
“好得很,还能认识我。”庚辰转身向着一个地方而去:“跟我来吧。”
姚靖驰刚要迈步,云烨就一把拉住了姚靖驰的手,警惕的盯着庚辰道:“你们要去哪?”
庚辰本就烦躁,听了这句话以后更是怒火中烧,他一把扼住姚靖驰的手腕,对云烨道:“不如你自己问他要不要和我走?”
“松手!”云烨快速拉过姚靖驰,一把甩开庚辰的手:“别碰他!”
“云烨,你们别……”姚靖驰一整句话还没说完庚辰就化作真身,用龙须卷住了姚靖驰的腰,带着他向着塬池方向而去。
“庚辰!”云烨还没反应过来就在自己手上失了爱人,他心中懊恼不已,二话不说就追上了隐约要消散的龙尾。
“庚辰,你是不是有毛病?”姚靖驰被风吹的眼睛都睁不开,只好闭着眼睛气急败坏道:“你就不能和云烨好好说吗?就这么把我掳走了?”
“好好说?”庚辰巨大的龙瞳冷冷撇了一眼,发现姚靖驰挣不开眼睛后龙须一甩将他甩到了自己的背上:“你还有时间和他慢慢解释吗?等你解释完那一魄都凉透了。”
冰冷的龙鳞让姚靖驰一阵不适应,他摸着身下的龙鳞,却不住的回头望着什么。
庚辰不满道:“不用看了,你家那位速度太慢跟不上我。”
“我们去哪?”姚靖驰担忧道:“玄序怎么样了?”
“去塬池。”庚辰补充道:“还有一口气,没凉透。”
那一魄不能消散,消散了姚靖驰就再也想不起以前的事儿了。
说话间他们到了塬池,庚辰化作人形看着面前的池子道:“那年你下界轮回,全数神力和神体都寄存到这里用来维持三界运转。”
庚辰手疾眼快的将姚靖驰推到池子里。
水中的姚靖驰又一次被那种熟悉失重感包围,他在心里骂道:神界果然除了云烨没有什么好玩意儿,前因后果都没问明白就想淹死我。
“是吗?也包括我吗?”
“玄序?”姚靖驰在塬池之中惊喜回头,看见了那抹纯白的身影:“你好了?不对,你不是在识海中,怎么能出来了?”
玄序淡笑:“这里离本源很近,我可以维持这个形态。”
“既然你好了我就出去了,阿烨还在寻我。”说完这话姚靖驰就向上游去,可天不遂人愿,姚靖驰发现水面的正上方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阻隔般,他怎么都出不去。
玄序只是站在他身后静静的看着他折腾,等姚靖驰实在折腾不动后才开口道:“你当塬池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我怎么觉着好像被你唬了呢?”姚靖驰无奈回头,游向玄序:“你想来的地方我带你来了,你该告诉我怎么回去了吧?”
“可我想让你做的事你还没做啊。”玄序摆出了一个很‘姚靖驰’的表情看着姚靖驰。
“别这么看着我。”姚靖驰十分不适应的别过头去:“玄序上神高不可攀,怎么能露出这么世俗的神情?”
“有什么不能的?”玄序反问道:“我本就是你,自是无可厚非。”
“……”姚靖驰沉默片刻,有些低落的问了句:“你出现了,我是不是要消失了?”
“怎会?”玄序缓缓抬起了左手道:“之前不就是说过了,不会消失的。”
姚靖驰只犹豫了一刻,便鼓起勇气伸出了右手,与玄序十指相扣。
在他们十指相扣的那一刻,塬池的底部散发出了点点光芒,一片又一片透明的碎片浮了上来,定格在他们的四周,将他们团团包裹住。
而包围正中心,两抹纯白矗立在那里。
正在和庚辰掐架的云烨心中忽的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盯着庚辰身后的塬池惊怒道:“老龙!你对他做了什么!”
“老龙?”庚辰的表情明显有些受伤:“我有这么老吗?”
……
“这都是什么……”姚靖驰看着四周的碎片喃喃道:“玄序,这都是什么?”
“你的记忆。”玄序环视周遭一切,淡声道:“还有你想知道的全部真相。”
姚靖驰飘到一块碎片前,却被骇的退了几步远,玄序有些好奇的跟了过去,看清了那块碎片里的内容。
玄序:“……”
碎片中清晰的映出了他的脸,只不过惨了些,手脚的经脉全部被挑断、身上的骨骼尽数碎裂、被折磨的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就连舌头都被割掉了,不能言语。
谁能把这副样子的烂肉和当年玄序上神联系到一起?就连姚靖驰都震惊的看着玄序。
玄序道:“别这么看我。”
“你……”姚靖驰勉强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问道:“这是,泥犁殿,是我那次在泥犁殿中看到的,你想要阻止我进去的原因。”
“嗯。”玄序倒是不太在意,他走到那片碎片前盯着里面的自己道:“也是这次之后我才拜托庚辰,让他帮我将之前的记忆封在一魄中。不然赤霆会一直寻我,折磨我,我倒是不怕折磨,而是怕自己被折磨的散魂,影响计划。”
姚靖驰听后别过头去,心里有点难受,这时才注意到旁边碎片里的人,他凑了过去:“这是……你在我识海中堆出的,云烨的父神?”
玄序看了过去:“是云朔,云朔和凌烨。”
“凌烨?”姚靖驰这才注意到云烨身侧那个五颜六色的卷发男子,这个和云烨长的好像:“这个又是什么东西,怎么一头彩毛?”
“凤凰。”
“凤凰?”姚靖驰不自觉脱口而出:“看着倒像是彩毛鸡。”
“凌烨是云烨的另一个生父,长得像也是应该的。”
姚靖驰:“……”云烨有两个父神?可为什么云烨只和我说他只有一个父神?
姚靖驰又转头细细看着凌烨模样,确实很好看,也和云烨很像,可看久了难免觉着双眸疲乏,同是神鸟,怎么就他头发五颜六色的?
幸好云烨头发不随凌烨,不然昭州城初见时自己就得把云烨当成妖魔鬼怪砍了,哪里还轮的上一见钟情和见色起意这档子事呢?
玄序走到姚靖驰身侧,看着碎片里的凌烨道:“凌烨就是吵了点,别的方面倒还好,可惜走的太早,云烨没见过他。”
“走的太早?”姚靖驰在玄序的话中察觉到一丝异样,问道:“这个凌烨不应该是和云朔一起入结界了吗?”
“他不是。”玄序解释道:“那年归墟封印松里面的东西跑了出来,云朔和凌烨去看的时候发现归墟结界裂了,当时情况紧急,归墟里的东西又不能出来。凌烨就用自己的真身堵了裂缝,神格落入归墟。”
“……”姚靖驰又转头看着近乎贴在云朔身上的凌烨道:“他不是凤凰吗?不是有涅槃术吗?他怎么不用?”
“这世间只有一道涅盘术。”玄序道:“那时神族已经开始绸缪一切了,他想让云朔活下去,但他不知道那时的云朔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凌烨那么喜欢云朔,若是看到他们的孩子指不定有多欢喜,说不定还得抱着在天上飞几圈。”
姚靖驰:“……”今日的玄序废话莫名的多。
他们在这里一件一件追溯着回忆安稳无比,塬池上方云烨和庚辰打的难舍难分,一会真身一会人形互相追逐。
“这里记忆太多了。”玄序环顾四周:“你取回去后慢慢看吧。”
“嗯。”姚靖驰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玄序拉着姚靖驰游到湖底,这里躺着一具身体。
那具神体浮在湖底闭着眼睛,模样和姚靖驰有七八分像,却十分出尘,发丝如雪,长眉若柳,身如玉树,肌如皎月。
“这才是真正的你。”玄序轻轻伸手,抹过自己脚踝上的印贴到神体上:“准备好了吗?”
过了半晌姚靖驰才艰难看向玄序,今到尽头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怕,他轻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出去的是你不是我,你要帮我照顾好他……我……”
“怎不是你?”玄序看着姚靖驰悲壮的神情笑道:“我就是你。”
说完这话玄序就化作点点星光溶于神体中,在他融入神体的那一刻,那具神体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光芒。
姚靖驰周身骤痛,血管崩裂,皮肉一寸寸被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