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这是什么意思?不管我们了?”一个镇民大睁着眼睛,茫然地朝他身旁的人问。
被问那人也懵圈了。
他们想过很多种状况,可最多也就是法师震怒,惩罚惩罚他们。根本没想过法师竟然直接就要和他们分道扬镳啊!
这怎么行!别说现在法师让他们做最轻松的活,还能拿免费的食物,就说没有法师庇护,黑暗使者攻击他们那可怎么办。
一群人心里这才油然升起恐惧来。
可这恐惧只有一刹那。
教廷的“爱”流传多年,即便是边亚,也常年听到有关光明法师们爱世人的传说。
对教廷的信任很快化消了他们的恐惧。
这可是光明法师,无私奉献的光明法师啊!
终于有人悄悄问,“你们说,法师是不是想吓吓我们,借此机会让我们认错啊?”
耳听八方的郎誉:“……”倒是真能想,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打哪来的迷之自信。
他才不管这些人想什么,径直道:“从今往后,以我面前这条即将现世的护城河为界,分城内城外。城内外互通,只是,以后城外之人想要进城,须有城内之人担保,否则,便要上交足够的保证金才可进入城内。当然,若有人想要加入城内,需提交申请,经审议合格后,会分发城民勋章,成为城内之人的一员。”
驽钝又被刚才的谈话带进沟里的镇民此刻还在纠结法师是不是想让他们认错才让他们成为城民。
而稍微聪明些的,已经明白过来光明法师这是做下决定了。
现在就要看——法师是只针对他们,还是劳尔那群人也和他们同样。
看今天劳尔那群人那累死累活的苦样,光明法师肯定不舍得让他的守卫们去干这样的苦力,所以,法师一定需要人手帮他干活。
只要他们还和大部队是一起的,法师说什么也不可能放弃他们。
他们要走了,谁来给法师干苦力。
就听听这法师刚才说的,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即将出现的护城河,还有什么城内城外,没有他们,谁来给这法师挖河建城?
被安排做饭和打豆子而跟过来的几个第一批镇民可没有他们这么傻的念头。
他们可是亲眼见识过法师如何在片刻间制造出一个巨大的石头做成的地窖仓库。他们毫不怀疑,也许只要法师一个人,就能完成一座城市的建造,而法师需要的时间,一定远远低于他们所需要的时间。
他们现在只思考一件事情——怎样才能成为城民?法师说的审议,那是什么?
“城内外的事情暂且这样划分,城外的大通铺的宿舍楼,暂且借给你们住。”郎誉朝伊冯问,“普通镇民盖一间木棚屋需要多久?”
伊冯想了想,“因人而定,少则三五天,多则一两月。”
郎誉点点头表示明白,“既然如此,宿舍楼和大通铺,就借给镇民半个月。半个月内,你们可以随意使用。半个月后,卢,派黑暗使者接手。”
卢答应下来。
“对。还有草莓地和绿豆地。”郎誉考虑了一会,“土地挪动不易,就留在原地吧,派黑暗使者们去接手现在剩下的活。”
黑暗使者的智慧能否支撑他们执行如此复杂的任务,卢并不清楚,但他清楚地知道此刻他不需要发出质疑,只要答应下来。
“光明法师”既然这样说,那他肯定有办法能够做到。
镇民们听着法师这样清楚地和他们划清界限也急了,他们的粮食不足以支撑到他们种出新粮食,如果没有法师的供给,这不是让他们饿死吗?
他们正要发作。
就听光明法师继续道:“莱尔,工时费的问题,你先给他们记着,要兑换成东西的,只要我们有的都可以换给,不兑换的,也可来此处兑换我们城通用的货币。”
郎誉了解过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大致上来说,人族通用货币就是金银铜。
金银铜币没有统一铸造的国家,是各个国家自由发行。
因国力强盛差距,每个国家铸造的金银铜币有所差别,一是大小上的差别,二来是含金(银/铜)量的差别,所以同是金银铜币,货币的购买量也并不等同。
郎誉本来也不想搞什么工时费,工时费是过渡期的无奈之举。
在没有科技帮助下,工时费搞起来还真挺麻烦,就跟多年前的种花家一样,约等于记公分。
这世道又没什么身份证,能记住全凭借脑子。
再说,这挂账法有个纰漏。
每次干完活也没个书面合同让这些镇民签字,到最后统计工时太容易出矛盾了,记错了的、浑水摸鱼的怎么也会有几个。记账就凭脑子,到时候双方掰扯,就是个大麻烦。原先没条件,只能暂且记工时,现在有条件了,先换个只能在他们这城里流通的货币出来,等以后找到金银铜矿了,再来考虑重新铸币。
“好了。目前的打算暂且就是这样,你们有什么异议吗?”郎誉朝镇民道。
伊冯内心都忍不住腹诽:这有给其他人异议的机会吗?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就一会不见的时间,他们这仁慈善良的“光明法师”,怎么突然间就不“光明”了?
他这话一出,镇民们可算找到了发作机会。
有一人率先朝郎誉吼道:“法师,你这是出尔反尔!你明明说好要庇护我们所有人的!”
“我几时讲过这样的话?”郎誉笑了笑,“就当我讲过好了。我庇护你们,你们能为我和我的护卫们提供什么呢?你们是人,法师也是人,就因为法师能力比你们强,就要承担比你们更为繁重的工作吗?你们知道辛苦,我的法师们不知道吗?你们有自己的生活,他们没有吗?为了你们,凭什么要让他们去承担所有人的生计?就因为我是光明法师,我应该爱你们?因为我爱你们,就要让他们劳累致死?那我,是不是也该如爱你们一般,去爱护他们。”
“最好的方法,大家回归自己的生活,原先你们怎么生活,现在也怎么生活。”他顿了顿,“如果你们担心黑暗能量,我这也提供了一定的解决方式,你们不用担心。”
镇民们算是看出来了,这狗屁的光明法师是铁了心不帮扶他们了。
谁稀罕他似的,只要没有黑暗能量,谁还不能活下来了。
这法师现在这样对他们,以后可别后悔!
“什么方法?”他们压抑着内心的怒意问。
郎誉真实地对这群镇民的乐观刮目相看。
“只要捐献一个我城的铸币,我便会为他施展圣光,净化黑暗能量。”
“还要钱?!”
“你根本不配做光明法师!”
“光明法师怎么能收报酬呢?”
“这真是教廷的耻辱!”
“还说什么关爱世人,就是为了钱嘛!”
……
一群人骂骂咧咧起来,好像终于找到眼前光明法师的错处,抓住这个点攻讦起来。
郎誉也耐心地听着,并不反驳,直到一群人骂得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时,郎誉才悠悠道:“好像……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光明法师吧?”
现场安静得连风声都能听见。
似乎……好像……这个法师从来没说过他是光明法师,只是他一身只有光明法师才穿的白色魔法长袍,让他们对这一事实坚信无比。
确实一开始时,就有人质疑过这人不是光明法师……
是什么时候呢?
郎誉才不在乎这群嘴巴惊得能直接塞进一个鸵鸟蛋的镇民们在想什么,他只是反问道:“是不是只要我是光明法师,你们没有吃的,我就得为你们提供吃的,你们没有住的,我就得给你们住的地方,你们渴了,我得给你们水喝?”
“呵!”郎誉一声嗤笑,“能得到这种对待的也不是没有,有的都是我们饲养的食物,鸡蛇兽可以为我们产蛋,你们呢?你们可以做些什么?生产排泄物再把排泄物清理掉么?”
这一连串的问话惊醒了镇民。
只要他们有作用,法师还能不要他们么?
他们急忙叫道:“我们可以为你干活,兴建城市!”
郎誉不客气道:“这真是我今天听过最好听的笑话。”他突然开怀大笑,“你们还真以为自己不可或缺啊?”
镇民们一阵难堪,正打算发话,却听四周突然传来“咔咔”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去,他们险些吓得坐到了地上,四面八方,一群群的黑暗使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行走的速度极快,比昨天时候不知又快了多少。
脚步声整齐得好像只有一个统一的声音,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压得镇民们从心里就开始畏惧,他们节节败退。
就连那几个一直不吭声躲在人群里的做饭的,此刻也吓得连连后退。
眨眼的时间里,那群黑暗使者到了两群人身前的空地上。
他们齐齐将手搭在胸前,单膝跪地,朝郎誉跪下,低头鞠躬。
这下别说镇民,连在郎誉身后的伊冯和阿萨都觉得不太对劲了,这样的场景……他们眼前这人,真的是光明法师吗?
还是……
几个人都不敢细想。
只有莱尔,莱尔呆呆地看着郎誉,也在猜想他的身份。
他虽然对郎誉先生的身份有过怀疑,可他总觉得,郎誉先生与他一样,也许是有什么不可说的原因。
可现在,这么多的黑暗使者齐齐朝郎誉先生跪下,他很难再告诉自己,郎誉先生是光明法师。
在传说的故事里,能够驱使黑暗使者的,只有黑魔法师,也就是——亡灵法师。
与另一个不能被提及的法师同样,黑魔法师也是禁忌,因为黑暗神每次出现,都将带来毁天灭地的黑暗。
可是,这是郎誉先生啊,是最善良的郎誉先生啊。
而且,他牢牢记得,魔法并不能轻易分辨善恶,不然所有的魔法师们,不都是善了么?
魔法只是一种工具,被人、被魔法师使用的工具,不能成为评判一个人好坏的依据。
他舒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在发生的事情。
他相信郎誉先生有自己的考虑,也相信郎誉先生一如既往的善良。
一个又一个黑暗使者蹲下身,用他们那锋利得可以随意刺穿人体的指骨开始刨土。
镇民们眼睁睁看着数量远超他们的黑暗使者,在须臾间刨出一个坑。
他们发现这些黑暗使者比起一般的骷髅,颜色更黑一些,尤其指骨的位置最为明显。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骷髅只有骨头没有血肉,自然也没有痛觉,所以干起活来高速无比,又因为那几乎呈黑色的手骨,他们挖掘的速度更为快捷。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他们最大的依仗,就是自认他们这些镇民不可取代。因为法师需要他们,需要他们去做各种各样的力气活。
可现在他们突然发现——没有他们,法师们将会生活得更加轻松。
这些骷髅既不需要吃,也不需要喝,更是不畏惧烈日,不知疲倦,干起活来效率更要比他们高,甚至不需要休息。
他们慌乱起来,有几个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恐慌一时没站稳,倏地跪在了地上。
这似乎给了其他人一条指引——
一直以来,教廷也不需要普通人为他们提供什么,真要讲起来,也许有的,就只是他们的尊敬,那些高傲的魔法师,不就是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嘛!
他们全跪在了地上,朝郎誉请求,“法师……法师,我们都听你的。”
郎誉这下好心情没有了,整了半天,这群人还想搞道德绑架?
也不看看他是吃道德绑架那套的人不。
“亡灵士兵们,驱逐他们!”郎誉朝正在挖坑的骨头架子们道。
听到他说话的小骷髅,上下颌动了动。
很快,接收指令的骨头架子们迅疾起身。
在行走锻炼中他们逐渐熟悉如何掌握身体,速度进展飞快,在眨眼的时间他们就到了那群跪着的镇民身旁。
普通人对骷髅的恐惧可说是根深蒂固,尤其你一抬眼看见的,是两个凹陷进去的眼眶,那种空无的冲击几乎可以瞬间让人心梗。
更别说黑暗使者面对你,伸出他们那泛着黑色光泽的指骨,锐利、邪性又恐怖。
看挖土时就知道,踩踏夯实的土挖起来都好像只是随手抓一把堆积的豆子,这爪子抓到他们身上,那可不得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块。
连皮带肉这个词就像一个开关。
瞬间打开了他们不愿意回想起的恐怖场景——那场他们醒过来后,曾经的血亲对他们单方面的屠杀。
他们大脑短暂地空白,猛地惊醒后,就是一阵阵的庆幸与懊悔。
是光明法师将他们照顾得太好了,让他们几乎忘了那恐怖的画面。
他们,已经足够幸运。
至少不用担忧醒来时,突然变成那副恶臭又恐怖的模样。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反应过来的镇民们哪还跪在地上,早已站起来撒腿狂奔。
郎誉看着眼前这群难得“听话”的镇民,终于缓缓笑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