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我说……小邢同志。”郑鹏宇掏出一本小本子扔过去,“你没带笔记本吧,来来,我给你一本。”

  邢焇面不改色地把曲奇饼吞了,摸过郑鹏宇扔过来的本子,也没打算去找笔,就翻开来摊在桌上:“谢谢。”

  “不谢,不谢。”郑鹏宇头很大,这么嚣张的小孩他也是第一次见。

  言雳对他这种明显敷衍的态度很是不屑,冷冷地睨他一眼,转过身换了张资料:“请分局的同志做下分析报告。”

  王海龙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挑出一张法医检测单:“根据医院给出的回馈记录,陆德没有精神病史,也没有嗑药的前科,但是因为长期饮酒,有些心脏问题。根据现场的物证检测……”

  言雳适时更新了幻灯片的内容。

  王海龙用笔尖指着屏幕:“现场发现的那瓶茅台酒是假酒。劣质白酒充好,但并非中毒性工业酒精,所以光饮用这瓶酒不会致人死亡。倒是带回去的那碗蘑菇汤出了问题,汤里只剩下少数几颗碎蘑菇,大多数已经被食用,蘑菇碎屑中检验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蘑菇,叫做墨汁鬼伞,是一种野生毒菌。初步判定这是一碗杂菌汤,里面被人混进了含有鬼伞素的墨汁鬼伞蘑菇。鬼伞素会在酒精的催动下导致中毒,因为饮用了这瓶劣质茅台酒,加上陆德本身有心脏问题,初步推断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了陆德的猝死。具体结果还要等尸检结果出来。”

  一旁的阮贤瑜打了个哈欠:“但是陆德为什么会在猝死前发狂?因为墨汁鬼伞虽然有毒,但它不会让人发狂吧。”

  言雳靠在一边的白幕旁,高大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挽起袖口抱在胸前的小臂结实地挤压着胸肌,此时正目光炯炯,盯着会议桌最右边的那人。

  邢焇捏着一罐奶茶,依旧低头猫在桌子下面,像极了最后一排上课玩手机的高中生,此时手机的白光照得他睫毛忽闪,在脸上投下两片颤动的阴影。

  言雳已经忍无可忍,直接起身走到桌前,随手抓起一堆证物照扔了过去:“你来分析一下。”

  手机的亮光熄灭,某人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被老师抓包的惊慌。邢焇把目光移回桌面上,伸手扒拉了几下眼前的照片,又眯起眼看了一下幻灯片上的内容。

  言雳感觉他像猫一样缩了缩瞳孔,等到适应了光线后,大眼睛眨了眨,低头吸了一口奶茶,几颗黑色的珍珠咕噜咕噜地跑进了他的嘴里。

  叛逆少年含着珍珠,细嚼慢咽地娓娓道来:“证物检验报告显示,陆德案件中的蘑菇汤中不仅含有鬼伞素,还有裸头卓碱、裸盖菇素和脱磷酸裸盖菇素等迷幻物质。这些生物致幻成分都属于神经类毒素,属于包括裸盖菇在内的多种致幻蘑菇,另外还在汤里检测出属于高毒农药的化学成分,所以我怀疑这种墨汁鬼伞蘑菇,或者说,还有被死者已经吃掉的其他毒蘑菇,不是偶然得来的野生毒蘑菇,而很有可能是有人专门从事着跟各种违禁蘑菇有关的生意,甚至是一个致幻毒品的窝点生产的,所以这个案件……应该很严重。”

  全场一下子安静了。

  邢焇看众人没反应,不禁抬头对上言雳疑惑的眼神:“你们是在说这个案子吧?”

  言雳:“……”

  “这个……”分局的同志率先走出尴尬,王海龙从文件夹里摸出一个移动硬盘递给前排的郑柯,“我这里还有一份现场群众提供的录像,要不我们播来看一看。”

  录像拍摄得很清晰,从陆德追砍王华芬到言雳出现制服陆德差不多一共5分多钟的时间。

  “根据现场群众所提供的的线索,陆德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吃早饭的时候也会喝上几口,这对陆德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但是,”王海龙把照片翻了一翻,停留在那个红白酒瓶的特写上,“凭陆德一家的经济状况,喝茅台酒就有点不寻常。”

  “调查到那瓶茅台酒的来历了吗?”言雳问。

  王海龙有些为难:“暂时没有。”

  陆德的老婆王华芬因为受到了惊吓和一些擦伤,早晨直接被送去了医院,谁知道女警就去了个厕所,出来人就跑了。

  和王华芬一起跑路的还有隔壁卖羊肉的程国栋,也就是热心群众张吉口中的奸夫。

  所以警方想先从这两人下手,调查毒蘑菇和假茅台酒的来历,谁知道闹了这么一出。

  这件事言雳早晨在分局被扣的那个小时里就已经知道了。现在王海龙那边已经排查出两人离开云中的高铁车次,这两人居然还是同乡,现下应该是一起回老家了。分局已经派人去抓,最迟也要等明早才能把人带回来,加上陆德的尸检报告也还没出来。

  “知道了。今天先到这里吧,明天等尸检报告出来继续。”言雳合上手中的文件夹,转身把投影关了。

  会议室里重新亮起了大灯,大家纷纷起座回自己的办公桌。

  王海龙跟言雳攀谈了一阵,带着刘阜城也走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一个刑侦队长和一个还在埋头刷手机的。

  言雳拎起手上喝了一半的珍珠奶茶,慢慢走到邢焇面前,把塑料杯往他面前一杵。

  “啪~”

  叛逆少年应声抬起头来。

  言雳敏锐地朝他手机瞥了一眼,看见开着的是一个订机票的网页。

  “局里这么多事,你还想着休假?”

  邢焇伸手把面前的塑料杯从自己的本子上拿下来,吸管晃了一下,有两滴褐色的奶茶滴到了右手虎口上。

  邢焇不以为意地从面前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慢悠悠地擦着,没有搭理言雳的话。

  言雳见他起身就要走,抬手拦住他去向:“你到底什么情况?不想好好工作?”

  怎么说也是新组建的队伍,言雳不想找任何人麻烦,但是前提也要大家配合,毕竟他才是队长。军队里待了七年的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由散漫。

  邢焇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把桌上郑鹏宇给他的小本本合上,随便往口袋里一揣,拎起自己那杯喝完了的奶茶,就准备绕过言雳出去。

  言雳的手没放下来,邢焇也没躲,只是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他手腕上,慢慢地往下拉。

  “没有。我有点事,急着处理一下,不会影响工作的。”

  “头儿~晚上要加班吗?加班的话我……”玻璃门再一次被人推开,欧阳冰冰站在门口,显然是看他还没出去,只能进来问,一眼瞥见会议室里的剑拔弩张,舌头就打了结,“……就……订个晚饭?”

  言雳默默把手收回来:“有事的加班,没事的回家。加班的告诉我,我请大家晚饭。”

  “哦好!”欧阳冰冰不敢多待,前脚接后脚地退了出去。

  “手机收起来。”言雳面色沉下来,给了邢焇一个不容置喙的眼神,抱起资料走出了会议室。

  走廊另一边,阮贤瑜站在茶水间门口抖腿。郑鹏宇过来泡咖啡,看他端着个老干部保温杯,浑身一股子卖黄碟的气质,不禁也跟他一起靠在饮水机旁边,舔着嘴笑:“咸鱼老哥,看什么呢?”

  阮贤瑜煞有介事:“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郑鹏宇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你说小邢同志吗?我看这小伙子挺好的啊,人长得不错,看起来也稳重。”

  阮贤瑜一脸鄙夷的上下打量他:“你有病么?你是那什么?”

  郑鹏宇立刻反应出来他说的是什么,脸一下子板起来,拿胳膊撞了一下对方胸口:“你才有病!想什么呢!我就看人小邢同志不错,虽然看起来有点叛逆,但人一看就年纪小,谁年纪小的时候还没点年少轻狂!拽点儿怎么了?你年轻时候没有么?”

  阮贤瑜换了条腿接着抖:“我还真没有,我从小就是社会主义老油条,只知道照章办事,从不忤逆领导,除了扫黄那会儿自己私藏了点□□高清之外从来都是忠于革命忠于党。你看我们言队就好像不喜欢他吧,他那点破事儿谁还不知道似的,一个从国外回来不久的人把整个市刑侦支队都给端了,你说这心思是不是老鼻子了!”

  郑鹏宇低头喝了一口黑咖,苦得眉头一皱:“这事儿谁也没说个准话,我还是相信上头的决定,既然能把他给咱们留下,一定是有过人之处。”

  阮贤瑜懒得跟他辩,嘴里哼了一声:“你等着看呗,言队肯定收拾他。”

  新到岗有很多遗留问题,言雳决定今晚留下来看看资料。刑侦口的常常有很多要跟要排查的东西,所以不少人都习惯了加班。言雳从对面酒店订了些自助餐送来,欧阳冰冰这个默认的行政助理给大家分的分拿的拿,一会儿就吃了大半。

  新来的队长不仅有钱,还挺大方,办公室里其乐融融,加班加出了开PARTY的感觉。

  自从从会议室里出来之后,邢焇就一直猫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不用说言雳也知道他在干什么。

  言雳吃了一口香煎鸡胸肉,目光一直落在那个发财树旁边的角落。

  过了好一阵,那个低头族青年终于放下手机站了起来。他用手背揉了揉脑门,看上去费尽心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排查了几个小时的监控。

  言雳的脸冷了下来。

  邢焇走到摆着自助餐的长桌前,低头开始选,视线刚刚落在一盘甜点上,甜点就被上方出现的一个高大身影挡住了。

  言雳站在长桌对面,胸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白色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此时插在西裤兜里,正一脸正色地看着他。

  邢焇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领导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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