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别动老攻的悬赏>第139章 蜉蝣

  “单独行动!单独行动单独行动!你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是会让地球毁灭吗?能不能对自己的上司多一点儿信任啊!老子干了这么多年, 经验还不比你吗!”

  姜惩在走廊里暴打着温幸川,小碎催惨叫连连。

  一门之内,江倦蜷着双腿坐在椅子上, 嘴里叼着支烟, 打火机按了半天也点不着火, 烦起来干脆把东西摔在了萧始身上, 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要害上。

  萧始当即一抽冷气,掐着江倦的脸又哭又笑:“你要干什么!把你男人打废了以后你要禁欲吗!”

  江倦嗤笑出声,那态度多少让萧始有点不满,“怎么?”

  江倦收敛了笑容, 语气没什么起伏波动, 却莫名透着凄凉:“帮我说话, 你会后悔的。”

  “过去十年, 我已经够后悔的了。我做这一切,只是不希望未来的我更后悔。”

  他蹲下身来, 掀开江倦散乱的额发,指尖轻抵着那人眼尾的红晕, 捧起他略微泛着青灰的脸, “你不说,但是你害怕, 我看得出来。过去他们欺你侮你,你忍辱负重, 敢怒不敢言, 但往后, 你不必再受这种委屈, 倦, 我可以护你。”

  江倦吐了嘴里的烟, 勾起小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一根发丝在他指节上缠绕几圈,打了个蝴蝶结。

  萧始“噗”一声乐了,“别解,可怜一下我所剩不多的头发。”

  江倦也笑了,胡乱抓了抓他的卷毛,“你要是秃了,我就不要你了。”

  几个小时前,就是萧始亲手拔了这根头发,绑在他手指上,对他说:“只要它还缠着,就别哭。”

  江倦勾动着手指,前后看了看,“那个时候,你也是拔了根头发绑在我手上,让我别哭。”

  他说的是萧始在为江住做尸检时为了稳住他的情绪而做出的举动。

  “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萧始两手抚着他的膝头,笑得有些苦涩,“以前我是个挺爱哭的小屁孩,一哭起来谁哄都不好的那种,我妈就想了个办法,每次我哭或是要哭的时候,总会用头发把我的小指绑起来,要我等它解开的时候再哭。我还是很听她话的,她说让我等等再哭,就真的等了。可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等解开了也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哭了,更多的时候,也没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掉的,所以我想……”

  他握着江倦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想你也能暂时忘了心里的苦,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江倦凝视着他,许久,在他脑门上轻弹了一下。

  “萧始,你和我挺像的,都是没有爸妈疼的孩子。我可怜你,不想你和我一样活得那么惨,所以我想疼疼你,总是想对你好一点。”

  萧始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轻蹭着他的掌心,“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就用我自己来抵吧。”

  “想的美,哪那么容易。”

  有人敲了敲门,打破了这一刻的温存。

  萧始隔着玻璃对人点了点头,落在那人腿上的手重重捏了捏,“这件事交给我,你就别再操心了,等过些日子天彻底暖了,我带你去射箭。”

  江倦稀奇道:“你对射箭这事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执念?以前没觉着你对这个有兴趣啊。”

  萧始深沉地看着他,蓦地将他顶在椅背上抱紧了,“少年风流,最能让我忆起你当年的英姿,也最让我后悔当初错过了你。”

  “尽是胡说八道……”江倦低嗔。

  门外的人第二次敲门催人,萧始这才恋恋不舍放开他,“等我。”

  “嗯。”

  江倦漫不经心地应着,待他走后,袖里的水果刀便滑到了手中。

  萧始出门后深吸一口气,对前来催促他的周悬道:“暂时安抚下来了,别再刺激他了。”

  他以为对方不会给他回应,没想到竟得到了一声极轻的:“好。”

  周悬对他说:“俞副想见你。”

  “来得正好,我也想见见他。”

  萧始嘱咐走廊里的白饺饺照顾江倦后,便跟着周悬去了同层的空病房。

  到目前为止只活在旁人叙述里的那个让他深恶痛绝的男人,终于站在了他面前。

  不同于想象中的奸佞之相,至少这人看上去还是亲和有礼的,一身笔挺的警服穿在身上,腰背挺得笔直,全然没因岁月的摧磨而显出老态。

  萧始想,如果江寻还活着,也该是这般年纪了。在面对这个身披荣光的男人时,江倦会不会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想从他身上找寻父亲的身影?

  萧始觉得一定有。江倦的性格便是如此,总是在重复自我欺骗又强迫清醒的煎熬过程,他明知这个人比不上他的父亲,却又不可避免地寻找着相似的痕迹,就好像……

  就好像重伤他的自己,也成为过他的依靠一样。

  他也太惹人心疼了……

  两鬓斑白的俞副已经不年轻了,不似萧始那般锋芒毕露,对满身煞气,分明是来寻仇的那人也笑吟吟的,仿佛看不出对方心里对他的怨憎。

  “萧法医,百闻不如一见。我是俞淮霄,江倦的老上司,也是曾经做主,让江住把你送到墨西哥的人。”俞副主动介绍道。

  对方并不买账,“你是不是省略了一些关键的信息?怎么,太尖锐了,连你自己都不敢承认了?好啊,那我来替你说。”

  “萧始!”周悬低喝道。

  萧始听而不闻,“是你毁了他原本的人生,将他们兄弟推进了那个该死的组织,如今一个惨死,另一个生不如死,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你是不是还把这当做福报?”

  俞副眸光暗淡,面对萧始的质问也不做任何反驳,倒是周悬一直在旁劝着萧始:“你冷静一点儿,江倦他还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但这本就不该发生的悲剧是时候结束了,我今天必须带他走!”

  俞副依旧端着那份从容,摆手示意萧始坐下。

  后者不愿从命,是被周悬硬按在椅子上的。

  “你可以带他走,今天发生的事不会继续扩散,当年的悲剧也不会再重演。”

  俞副双眼微眯,眼角的鱼尾纹更明显了些,衬得他愈显狡黠,“不过,这一切建立在你愿意合作的基础上。”

  萧始怒极反笑,“听听,这话多荒唐,连这也要交易,这难道不是你们欠他的吗!”他咬牙切齿高声质问:“他变成今天这样,到底是因为谁!!”

  俞副却道:“你误会了,我没有任何逼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花知北的事你没必要托人调查,系统内外没人能提供给你准确有效的信息。这个人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抹销了存在过的痕迹,能告诉你信息的人不多。我只是建议,如果你碰壁碰的很辛苦,不如选择一条捷径。”

  “你?”萧始冷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

  江倦的事暂且不提,萧始当年摆脱公安,投靠现在的老板的行为本身对俞副来说就是背叛,他不想法子弄死萧始都算手下留情了。

  “我和你背后的组织并不是对立关系,也并不介意你当初的行为。你可以不信我,但至少,请相信他。”

  俞副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周悬,萧始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

  周悬是江住的挚友,在他生前两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此后周悬一直留在公安系统内,借职务之便调查着当年旧案的真相。

  他手里掌握着很多旁人难以触及的情报,比起他们这些多年来一直在原地打转的人更接近真相,但他却立场坚定地站在了俞副一边,站在了这个亲手把江家兄弟俩推进火坑的凶手的阵营里,这让萧始不禁开始迷茫。

  “周悬,你到底……”

  周悬按着他肩膀的手放松力道,轻拍了拍,“萧始,带他回去吧。晚些我会去找你的。”

  说罢,他便跟在俞副身后出了门。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意席卷萧始周身。

  从前不知阴谋全貌,所以他无所畏惧。而今仅仅窥见冰山一角,就让他害怕再继续深入下去了。

  直觉告诉他,一味深究他只会失去更多,他必须学会取舍,放弃一些相比之下没那么重要的东西,否则已经深埋在江倦血肉里的余毒只会越陷越深。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比起悲哀,更多的却是对未知的胆怯。

  但这一次,他做出了与十年前截然相反的决定。

  这一次,就算辜负江住,他也一定要护住江倦。

  这是他在很多年前就应该做的事。

  萧始浑浑噩噩向江倦的病房走去,隔着半条走廊就见白饺饺蹲在门口画圈。

  他上前去问:“怎么跑到外面来了,不是让你看着他吗?”

  “江,江副说他要换衣服,我又……又不能在旁边盯着。”白饺饺噘着嘴委屈道,“你来的正好,他都换了好一会儿了,要不你进去看……”

  不等她说完,心觉不妙的萧始已经推门进去了。

  江倦果然从不让他失望,说玩失踪就玩失踪,能安生在病床上躺十分钟都算是超常发挥了。

  好在这一次他没有跑远,听见浴室里的水声,萧始轻手轻脚过去,偷偷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向内窥视着。

  浴室内氤氲着温热的水雾,萦在眼前,令他视线模糊。

  冷气侵入,薄雾很快散了,夹着血丝的温水漫到萧始脚边,仿佛冰锥当胸刺入。

  “倦!”

  萧始夺门而入,只见那人抱膝坐在冰凉的瓷砖上,仰头淋着温水,身上的病号服挂着深一块浅一块的血色,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他面前还放着那把被他藏起的水果刀,被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一丝污痕都看不出。

  萧始吓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上前一把抱住那人,拍着他的脸,不住唤着他的名字,待他眼神清明了,恶狠狠亲了他一口,用几近撕咬的力道吮着他的唇。

  点到即止,却足以惩戒了。

  萧始扯开江倦身上的衣服,看到他满身刀伤,心都快碎了。

  他身上每一道被蛇啮咬的伤痕都被乱刀抹去了,创口不深,却很刺眼。

  每一刀,他都做着最大努力尝试斩断过去,疼痛反而是对千疮百孔的灵魂最大的慰藉。

  江倦依旧仰着头,泪融在水中,了无痕迹。

  “萧始,我以前总是盼着你长大……每天都念着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好累,想先走一步了。”

  “不!”萧始哽咽着斥道:“不准!我不准!”

  “今天你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你已经长大了,在我没发现的时候,你一直在往前走,只有我自己留在原地,甚至不断后退,被困在那段过去。”

  江倦抬手搂住萧始,跪着抱住了他,“被你保护的时候,我突然开始期待有你的未来了,其实一直在给别人做盾的我,偶尔……也想被保护一下。”

  “倦,倦,求你了……”

  萧始惊惶无措,惊觉自己除了抱紧他,竟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苦苦哀求:“我保护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别丢下我……”

  “好。”江倦安慰性地抚着他的脊背,“别哭了,我再陪陪你……再陪陪你。”

  俞副果然言出必行,没阻止萧始带走江倦,也没将他逼问池清一事公布出去,知情的少数人都被下令封了口,暂时江倦的处境还算安全。

  萧始将他带回家后不久,姜惩就给他们报了平安,说被池清关在冰柜里的女孩已经获救,刚刚苏醒过来,确认其身份就是叶明宣和穆雪茵的养女叶思真。

  女孩身体没什么大碍,但精神很紧张,对周围人高度戒备,只有女警和护士能勉强近身,还不肯开口讲话。

  江倦听说这事后有些伤感,“小姑娘帮了我们,却差点死在那里,该留下心理阴影了。”

  “帮我们?帮什么了。”

  萧始端着碗菠菜蛋花汤,吹凉了送到那人嘴边,“她差点儿给我吓出心理阴影倒是真的。”

  “你以为她一个六岁的孩子为什么会一个人回到偌大的宅子?父母身亡,哥哥入狱,难道她就不害怕吗。”

  江倦抿了口汤,叹道:“萧始,做饭的难度这么大就别再挑战了,下次盐和酱油放一个就够了,乖。”

  明明是这么宠溺的语气,萧始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没办法,撸多了。你又不让我折腾,我不就只能十分钟四次敷衍一下自己了,现在落下这么个毛病,你负不负责?”

  “负不起。”

  两人相视一笑。

  江倦说:“你笑什么,我是真负不起,几分钟先不说,你连着折腾我四次是要出人命的。”

  萧始笑得像鹅叫,“你自己不是也笑着。我要是一晚上干你四次,你肯定做梦都得笑醒。嘴上不承认罢了,心里有多喜欢我,你自己清楚。”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充其量是喜欢你的……”

  江倦目光下移,在他那开始支棱起来的地方定住了。

  “哦吼,又嘴硬!我的宝贝还不是我的,喜欢我的宝贝也是喜欢我!”

  萧始也不强迫他喝那难以下咽的汤了,被子一掀搂着江倦滚了进去,在里面翻来覆去闹腾起来。

  那人身上有伤,他也没做的太过火,咸猪手揩了几把油便老老实实躺下了,小鸟依人地缩在他怀里,手指在他心口画着圈。

  “你方才想说什么,叶思真是自己回去的?”

  江倦攥住他的手指,用指腹一下下顶着他的指尖。

  “嗯。网上的报道说是叶明宣出事以后,他的遗属们为了遗产,纷纷争夺叶思真的抚养权,她在几天的时间里就被各家抢来抢去,见识了成年人的丑恶嘴脸。后来桓宇能源涉重案的内幕曝光出来,她一下子成了烫手山芋,这些亲戚都怕惹祸上身,谁都不敢收留她,就把她一个人送回了死过人的宅子。”

  萧始听得心里发酸,想到在漆黑一片的宅子里独自拍球解闷的小女孩也不觉着恐怖了,只剩下了心疼。

  “这些人怎么干得出来啊!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吃穿还是有人按时供应的,但对她来说远远不够。她年纪还这么小就知道了人世的险恶,对人有戒心不肯开口也是人之常情。”

  江倦探身到床外,拿了那在叶家宅邸藏起的黑色密封袋。

  “那颗手球可能是叶明宣或穆雪茵留给她的,她未必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应该有人告诉过她,那东西关乎着她的性命。”

  他已经确认过了里面的东西,正是绿松石色的“寒鸦”。

  江倦舌根发苦,感到难以启齿,“我们拿到球以后,她不是自己躲在角落里,还被你踩了一下吗?如果她是在和你玩捉迷藏,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的话,明明有很多隐蔽安全的地方可以选,可她偏偏找了个离我们很近,容易被发现也不方便撤离的地方,这证明她根本没想过逃跑,哪怕我们是去杀她灭口的,她也会毫无反抗地受死。”

  萧始心一沉,先是为这个年幼被迫晓事的女孩难过,随即想到江倦能精准地推测出当事人的心理,往往是因为能共情。

  他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上,所思所想必定是代入了自己情感的。也就是说,换做是他在被追杀,他或许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更让人心疼了。

  江倦没察觉到萧始的低落,他凝视着手腕上一处被他自己撕咬的新伤,“那天,你本来不该发作的,对不对?”

  萧始闭目掩饰了他紧缩的瞳孔。

  为什么这么忐忑?他明明就没指望自己这样拙劣的演技能欺瞒那人,只是想再为自己争取一次——不计后果地争取一次。

  万幸,他赌赢了。

  但他算不上赢家。

  江倦的声音依旧清透淡然,“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怕我目的达成,利用过你就抛弃,所以不惜伤害自己也要拼一次。能拼到最好的结果就算是成功,哪怕不能,你为自己努力过,未来也不会后悔。不用否认我的说法,过去那些年,我无数次做过跟你一样的事,最清楚这种赌狗心态。”

  萧始动作的幅度很轻,试探着抱紧了他,与他十指相扣,摩挲着他因伤疤遍布而显得粗糙的手背。

  “你没责怪我,只是想借机再骂一次我是狗,对不对?”

  江倦没忍住笑出了声,“多少有点这意思吧。但我更想说的是,你不用这样大费周章还伤害自己,就算我一时心软留下了,这招总有不好使的时候,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萧始就像个胆怯的孩子一样,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拱着,“我当时感觉到你要走,急坏了,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也只能……”

  他紧紧环着那人,都快把人勒得透不过气了也不舍得放开,“我怕你就这么走了,怕死了。”

  “我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不是要给你危机感,让你无谓地担惊受怕,只是想告诉你……”

  江倦抬眼,反握住萧始那覆在他心口发烫的手掌,“想告诉你,挽留我有更好的方式,我今天是慈悲心肠,或许明天又坚如磐石,连我自己都拿捏不准。所以有些时候,该软的是你。这也是——我对你的告白。”

  江倦意识到,他其实是期待有人能在意他,疼惜他的,只是他太骄傲,太自视清高,从来都不肯承认罢了。

  藏于灵魂深处的本性呼求已久,如今鼓起勇气宣之于口,他也算是为自己奋力争取了一次。

  萧始突然弹了起来,“我学会了,该硬时硬,该软时软,那现在我该不该硬呢?教教我,好哥哥。”

  这一声猝不及防的哥哥一击破碎隔阂,横生的裂痕让江倦再无法铸起他的铁壁。

  他等这一声哥哥等了很久,可当他真正如愿时,又觉着惶恐了。

  “萧始。”他唤道,“跟你在一起,我总是有很多顾忌。除了擅自替你做出决定,安排你往后的人生这一点,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所以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赶你走,你不要尝试说服我,打动我。”

  萧始闻言眸光黯淡下去,整个人都好像因为这一句话枯萎了。

  江倦说:“我本就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有了今天没明天,你跟我在一起就是飞蛾扑火,只有当下,没有未来。你应该知道,跟我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从彼此身上汲取温度罢了,别陷得太深……。”

  萧始身体力行堵住了他这张话不中听的嘴,硬是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从背后死死顶在墙上。

  “你,你别……”

  江倦被迫摆出这个姿势,腿就有些发软。

  他虽然有需求,但从来是够了就想停,受不了过度纵欲。

  但萧始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要他没尽兴就停下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每次跟他做的时候,江倦都只有前半段能爽到,到后面就是挣扎夹杂支离破碎的骂声,最后神志不清地被逼出萧始要他说的那些话。

  事后他大多是记不清细节的,但对萧始那过于强烈的欲望,他总是莫名犯怵。

  萧始大言不惭地在他耳边喘着:“我对衣服过敏,不脱不行。”

  “……你能不这么骚吗?”

  “那不成,你就喜欢我骚。”

  萧始埋首,在他身上狠咬一口。

  看到那泛着红潮的耳垂上多了一行属于他的青白齿痕,萧始又不做人了。

  “记住了,以后只有我能咬你,别的人、畜生,还有你自己,都不行!”

  这是硬。

  “……屋外的茶花开了,素净一片,讨喜的很。以后每年春天,我们都要守在这里,同看那一树花开花落。”

  这是软。

  这一晚软硬兼施,开花的不止雨后山茶,还有被浪中沉浮的人。

  “……江二,你不叫,那不如我来替你叫吧。”

  ……

  周悬登门的时候,萧始正蹲在院子里喂狗。一碰面,两条狗齐刷刷抬眼瞅着周悬,多少让他有点尴尬。

  “咳咳……”周悬清了清嗓子,他一夜无眠,脸色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此刻却还是想不出该如何寒暄,“你……”

  “天儿不错。”

  萧始发誓,他真的是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没想到话一出口,空气反而更加凝滞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萧始叹了口气,“算了,进来吧。脚步轻些,他还睡着,昨晚没吃药,睡得不沉,一点儿声音都能吵醒。”

  “怪不得你们两条……咳!我是说你带着狗在外面玩。”

  周悬右眼皮跳了一下,忙抬手按住了,“说起来,他情况好了不少吧,以前不吃药是睡不着的,在你身边这段日子好歹精神是养得不错。”

  “跟我在一起,晚上体力消耗那么大,他想睡不着都难,有的时候还是晕过去的。你都不知道,那天姜惩教了我个姿势,那叫一个……”

  “萧始!”周悬赶紧制止了他后面的虎狼之词,“触景生情,你占了其中两个字。”

  “啊?生情?”

  “畜生……”

  萧始:“……”

  周悬捏了捏发痛的鼻梁,叹道:“你们舒服就好,体位不用让我知道,我今天不是来扫黄的。”

  他举起手里颇有分量,足有一米多长的环首刀,“来之前,俞副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你们。”

  周悬拔刀出鞘,锋芒掠过,光泽逼人。

  “你和江倦在叶宅里找到的那把环首刀是赝品,这把才是真的。”

  刀柄上缠着白得晃眼的纱布,环柄上镂刻着只展翅的猎鹰,刀身直窄厚实,锻着玄色的暗纹,透着凌厉的杀气。

  “没开刃,也是管制刀具。”

  周悬收了刀,交在萧始手里,“这是花家祖传的宝贝,上一代主人名叫花知北。江住走了以后,一直由俞副保管。”

  萧始接过那刀,果然手感重量都与叶宅里的那把差距甚大,真假一试便知。

  他再次拔出刀刃,轻弹坚硬的刀身,带着回响的颤鸣果然不同凡物。

  “昨天我听到了这个名字。”萧始道,“从那老狐狸嘴里。”

  知道他跟俞副的仇没那么容易解,索性周悬也不劝他了,顾自坐下,目光深沉地望着那威风凛凛的凶器。

  “花知北生前是江寻的挚友,也是他的小舅子,从亲缘上讲,他还是江住江倦兄弟的舅舅。”

  “为什么着重提亲缘?”

  “法律意义上,他与江家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他那嫁给江寻的亲姐姐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萧始被他越绕越糊涂,“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周悬从怀里取出证物袋,里面是张已经过期多年的二代身份证,照片上一个优雅端庄,长发温柔的中年女性微笑着目视前方,面容五官都与此刻安睡在楼上的江倦七八分相似。

  萧始怎会不记得她?

  “江阿姨……”

  他接过证物,情不自禁抚着人像,那些久远的,安逸的,不可多得的美好回忆涌现心头。

  就在这熟悉的宅子。

  就是这给予他温暖的一家人。

  记忆中的阳光重现,盈满缺憾的那一刻,萧始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

  可是很快,他便又回到阴雨绵绵的现实,残酷的真相无时无刻不在鞭笞他,那段他所珍视的过往已经一去不回了。

  “这是她用了三十多年,一直到身故后,到今天都在使用的身份。按照身份信息,你应该叫她李阿姨的。不过这都不重要,现在你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叫花时雨就够了。”

  萧始闻之愕然,不知多久才回过神,苦笑道:“……好名字。”

  “她嫁给江寻时就用了这个假名,身份的切换是在她弟弟花知北过世后不久。美剧看得多的话,你应该对美国联邦政府的证人保护制度有所耳闻,他们会对部分案件中关键的证人进行保护,为他们安排新的身份,帮助他们彻底成为另一个人,避免可能存在的危险。国内虽然没有这种制度,但相同的操作却是可以在暗中进行的。”

  “‘蒸发计划’,我太了解了……”

  周悬觉得萧始的神态似乎有些怪异,但他没有多想。

  “这么说你就应该猜到了,花时雨不得不隐姓埋名的原因与她弟弟的死有关。目前我也不了解当年那件事的全貌,能提供给你的有效信息不多,几分虚实你且自己判断吧。”

  周悬低下头去,双肘搭在膝盖,十指对扣着,声音也压得很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花知北这个人,非要概括的话,他可能是世上的另一个江倦。或者说,江倦是第二个花知北。”

  “……什么?”

  周悬颇为顾忌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压低声音说道:“他们两人的经历高度相似,都是还没走出学校就荒废学业进行高危险性的卧底工作,没进行过系统的专业训练,心理素质也不够强大,几乎是自我献祭式的无谓牺牲。花知北过世的早,与我们没什么交集,我暂时不做评价,但你我熟识江倦,都了解他的性格里那些不是很正面的东西——谨慎,多疑,还有时不时表现出来的阴鸷。”

  周悬对江倦做出了相对客观的评价,“有些东西是他沉沦后才形成的,但在被牵扯进那些阴谋之前,他就已经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了,明知是死路一条,他不会自投罗网,除非在他的思量里,这样冒险的做法值得一试。”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得不偿失。”萧始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叼着磨牙棒挤到他面前的哮天,“以倦的性格,他不会不及时止损,除非……这样的牺牲对他来说一直是有意义的。”

  他敷衍的态度把狗子惹的不大痛快,转身用屁股顶了他一下,又跑去找周悬了。

  周悬接了它塞进自己手里的磨牙棒,象征性地往远处一丢,训练有素的警犬立刻飞奔过去,腾空跃起咬住了目标,兴致勃勃地叼回来等着周悬继续跟它玩。

  “嘘,小声点儿,等下再陪你玩。”周悬揉了揉它的耳朵,又对萧始道:“江倦心深似海,跟他相处十年都未必能看透他在想些什么。说回花知北,他执行卧底任务时也是和江倦一般大的年纪,二十出头,身上不具备任何犯罪者的特质,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选中,要我推测,原因可能是——”

  萧始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复杂。

  周悬继续道:“——优秀。而且这个特质是江寻也有的,他并不是唯一。两人都是当年无比惹眼的新星,本该有大好的前途,最后却落得那样的收场,如果花知北在天有灵,一定不会瞑目。”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越说我越糊涂。”

  “情同手足,生死之交。不用做太多脑补,没有你想的风花雪月,情爱对这样的关系简直是玷污。”

  周悬叹息着拉开了见到他就兴奋,不停舔他脸的哮天。

  “温教授猜测在几十年前,金三角的犯罪集团‘坤瓦’针对警界的渗透就已经开始了。作为北与俄罗斯接壤,又联通周围多省的枢纽城市,我省成了他们首选的攻坚要塞,而他们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把钉子嵌入到公安系统内部,为他们提供便利。‘17’当时还没成型,首脑百里述也还年轻,这些‘钉子’后来落到他手里,是因为他吞并了包括‘坤瓦’在内的其他组织,成了金三角之主。”

  “所以首当其冲进入他们视线的,就是那一届公大的优秀毕业生。这批人进入公安系统的难度最小,也因为刚踏进社会,心思极易动摇,而且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在威逼利诱下最可能背叛。”

  萧始不禁由此联想到了更多,“照这个说法……”

  周悬点头道:“没错,江住和后来的姜惩也被列入他们的计划之内。江住是因为他牵绊太多,放不下母亲和弟弟,因此拒绝了俞副将计就计的提议,而姜惩则是因为那跟他不共戴天的父亲姜誉与‘17’相勾结,暗中对他进行着保护,所……”

  “所以这一批人里,被害得最惨的人就是倦。”

  萧始不敢去深思江倦遭遇的细节,狼狈地逃避着:“……说说花知北吧。”

  周悬难以启齿,紧咬牙关,沉默不语,搜肠刮肚斟酌着不那么尖锐的词汇,反复斟酌着措辞。

  可一夜苦思无果的他又怎会在这片刻之间灵感爆发?逼不得已开了口,真相依旧会刺痛听者。

  “花知北他,不算是个完美的英雄。”

  周悬扼腕长叹,痛惜不已,“他在卧底期间表现出色,一路顺利爬上高处,得到了‘坤瓦’前任首脑扎贡的信任,甚至被委派了暗杀行动,可他后来却跌得很惨。与他同期打进组织的卧底几乎不剩什么人了,不是因为身份暴露惨死,就是自己先受不了崩溃,提前结束任务回归社会了,只有他风生水起,如鱼得水。他的上级怀疑另有隐情,便派其他卧底打探情况,深入后才知,他与组织首脑的儿子之间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番讲述让周悬疲惫不堪,脸色非常难看,两手遮在眼前,挡住了大部分表情。

  “这是桩足以让公安颜面无存的丑闻,有人护着他,想让他回来接受处罚,从轻发落,就有人担心他狗急跳墙投敌,回过头来对付自己人。他当时在金三角已经是个名声不小的人物了,因为做事雷厉风行,在处理各组织之间的纷争时也从不手软,还亲自策划了几次大规模武装冲突,从中获取情报甚至是趁机暗杀其他威胁,这让上面的老头子无比忌惮他的存在。”

  “后来呢?”

  “后来……”周悬话音顿了顿。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那凉薄淡漠的好听嗓音就插进来打断了他。

  “后来有人倒逼他成事,让他在短时间内拿出阶段性成果,强迫他暗杀首脑扎贡,或是扎贡的儿子——他的绯闻情夫,一个叫祁未的男人。他为了自证清白选择玉石俱焚,在爆炸中与祁未双双葬身火海。”

  江倦理了理睡乱的头发,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领口的扣子松了几颗,昨夜萧始留下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周悬觉得很尴尬,且不提案子,他跟江住是挚友,一直以来都把江倦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江住过世后,他更是处处照顾着他。

  试问哥哥看到弟弟跟别的男人睡了,还是在下面的那个,还弄得这么激烈,心情怎能不复杂?

  他简直没眼看这两人。

  “你们两人偷偷谈他的事不叫上我,也不怕胡思乱想走火入魔,真是太监开会。”

  江倦进厨房拿了盒牛奶,坐下来边喝边给又兴奋起来的哮天喂着肉干。

  萧始满头雾水:“什么?”

  江倦睡不醒似的眯着眼睛,“无稽之谈。”

  萧始:“……”

  周悬:“……”

  江倦打了个哈欠,精神恢复了些许,“我们现在也算一根绳上的蚂蚱,相互共享情报对彼此都没什么坏处,是吧?周哥。”

  周悬的右眼皮又是猛地一跳,这小子……

  左眼跳财,右眼跳……右眼跳是迷信吧?周悬想。

  看着那看似虚掩不设陷的大门,他对自己今天能否活着出去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江倦:温柔吗?假的,得拿命换。

  强调一下江爹和小舅子只是好友,没有爱情,没有基情!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