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 整座酆城都陷入了深谙的黑中,无边际的夜幕笼下,看不到一点儿星辉月色。
姜无隐只拎了展极小的灯笼, 身边无任何随从, 快步走进了巫神殿。
院中巨大的圆台边燃了五根硕大的烛台,而云巫溪就坐在圆台中央。
她眉眼低垂着, 帽檐将她面容笼罩,只能看到那双无甚血色的唇,“来了。”
“血我拿到了。”
两个玉白的瓷瓶放到圆台边,姜无隐语气急切,“接下来要怎么做, 到底要怎样才能救阿萝?”
“王爷莫急,一切都在吾掌握之中。”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但被帽檐遮挡住的眼瞳深处, 却漾起了深深的波澜, 那其中,满满都是肆意的癫狂,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毁灭似的。
可姜无隐平静不了, 顾十阑有多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怎么能不担心?
“我怕顾十阑疯起来……云巫溪,明日我便要见到阿萝,我不信任何人。”
云巫溪唇角微微勾扯,她缓慢抬眸,眸色清冽, 看向姜无隐,“可王爷现在只能信任我, 不是吗?”
有那么一瞬间,姜无隐甚至觉得云巫溪比顾十阑还要癫狂。
可云巫溪说得对,现在他能信任的,也只有她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
云巫溪笑了,她起身拿起那两个瓷瓶,打开瓶子,而后冲姜无隐招招手。
待姜无隐走近,云巫溪直接把瓷瓶里的血撒在了他身上。
血液站在他身上的同时,圆台四周的烛火瞬间全息,此地变的黑暗,几乎要与天地融为一体。
可姜无隐已经感受不到这一切,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
沈忱受的伤不算严重,只是被划破了手臂。
庭院中,青石板上还残留着深谙的血色,在月华的照耀下,显的诡异骇人。
屋内,苏嗔脸色尤为难看。
他能想到的,沈忱也都能想到。
两人都沉默着,靳子风忍不住了,“大人,您是不是知道那贼人的身份?”
胆敢孤身闯入提刑司,目标直指他家大人,此人必然是带有目的性来的。而受伤后,大人和苏先生的表情就变得格外凝重,就算是个瞎子,也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情绪的变化。
而他,不瞎。
沈忱没说话,倒是苏嗔,忍了又忍,拳头都捏紧了。
他想说出来,想告诉众人,可内心深处却又不愿相信。
沈忱明白他的挣扎,“此事暂且不要声张,一切等救回郡主再说。”
若将此事扩散,必定闹的满城风雨。
“沈忱,你疯了?”苏嗔咬牙,有些不赞同。
虽然他对姜无隐的身份很在意,可若与沈忱的安危相比,他更在意眼前这个人。
沈忱知道他的担忧,故而越发体贴,“没关系的,还有一日,我不会有事。”
他语调沉缓,却坚定有力。
这是他的承诺,一旦应下必然做到。
“不行,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苏嗔态度同样坚决,他不允许沈忱以身涉嫌。
他显然是被气着了,话音落完,头便也扭到了一旁,不再看他。
沈忱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心疼,“你应该懂我的,我必须那么做。”
他们之间,也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默契。
正因为太过了解,苏嗔更加不赞成。
在沈忱看来,他必须尽快解决这里发生的一切,找到办法离开,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耗下去。
而姜星萝被劫持显然是最好的契机。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一切的案件发生都是环环相扣,有一个终点的,姜星萝就是解开终点秘密的关键。
更别说那个姜无隐身上藏了太多秘密,且又跟时野关系太过不一般,他必须尽快弄清楚。
“这样做太冒险,我们谁都无法笃定他会不会狗急跳墙,顾十阑也是个极大的不稳定因素,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我不赞成你那么做。”
苏嗔眼底已经泛出许多血丝,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加之一直以来他的情绪都处在紧绷的状态,身上多处伤口都没有得到好好的调养,这个时候的他,情绪已经处在奔溃的边缘,随时都会爆发。
而他的嗓音也明显沙哑,可他全然不在乎,只眼巴巴看着沈忱,想要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
沈忱不由喟叹,终是没忍住,抬手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下,语调温柔低沉,带着说不清的情愫,“相信我。”
话说到了这份上,苏嗔知道自己无法动摇他的决定,便只好妥协,“我们一起。”
沈忱与他视线相撞,轻轻点了点头。
从始至终都在围观的靳子风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个透明人,完全被他们给屏蔽掉了。
而两人之间那股奇怪的情愫,莫名的氛围也让靳子风不由感到疑惑。
他家大人什么时候跟苏先生关系这么好了?
算了,不想了。
靳子风摇了下头,他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约定好的时间很快到来,沈忱一早便与苏嗔出了城,前往城外十里铺。
十里铺是酆城城郊最大的一处客栈,承接来往商贩,是入城的必经之地,位处城外喜鹊山脚。
沈忱一行除了苏嗔外,再无旁人,不过他从不做无把握的事,这四周早就进行了严密的部署,只等顾十阑露面,便将他一举擒获。
到了十里铺外,沈忱率先下马,将四周细细打量了一番。
“好像没人。”
苏嗔跟上,眉头敛着,神色疏冷,一直处在警备状态。
“我们进去看看吧。”
“好。”
两人并肩,朝着里面走。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苏嗔难以想象它往日里门庭若市的景象,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诺大的地方都能被顾十阑轻易给控制住,可见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或者说,他身后根本就是有一个巨大的靠山存在。
屋内昏暗,苏嗔点燃烛火,继续往更深处走。
脚下踩着木板,咯吱咯吱作响,屋内十分空寂,静的可以听到他们的呼吸声。
在这呼吸声中,苏嗔敏锐的察觉到另一道短促的、略显急躁的声音。
“顾十阑,你来了对吗?”苏嗔立刻警觉,“既然你敢约我们来,就别藏头缩尾了,顾十阑,堂堂正正站出来。”
“哈哈!”东南墙角,一道黑影落在转角的位置,声音便是从那儿出来的。
只是一声短促的轻笑,带了分外强烈的讽刺味道。
听到那声响,沈忱立刻来到苏嗔身旁,半边身子将他遮挡在身后。
“堂堂正正?呵!苏先生,你还真是天真呐!”顾十阑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衣裳,将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那感觉就像是……
他天生便生于阴暗一般。
“像我这样的人,哪有资格堂堂正正,我的命从一出生就被定下了,这一生,我只能活在黑暗里。”
顾十阑声音很轻,淡淡的,可苏嗔能听出他言语里的绝望。
“顾十阑,没有人的命生来就该如何,你的命运只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苏嗔恶狠狠的回他,这人果然脑子不正常,就这种心态,他不分裂谁分裂,“顾十阑,是你自己要放弃自己,这怪不了任何人。”
“你已经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到这个时候,你应该收手了。”
“苏先生,走到这一步,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我不会收手的。”
顾十阑语调平静,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一般,平静的让人觉得诡异又危险。
沈忱一直在注视着顾十阑,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他实在让人难以看透。
索性不再纠结,直言不讳问道,“顾十阑,说吧,你让我们来这儿的目的。我们现在来了,你是不是可以放了姜星萝?”
“我让你们来,可不是为了放过她。”顾十阑轻笑了下,他的情绪似乎越来越放松,语调里清晰可见的高兴,“让你们来,是为了见证姜星萝的死。”
“只要她死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就可以解脱了。”
说着,他大笑了起来,情绪越来越癫狂。
“任务?”苏嗔抓住重点,“你的任务是什么?”
顾十阑的模样,实在是不对劲。
他的癫狂有些过了,带了些不顾一切的味道。
“苏先生,你现在问这些,实在是有点晚呀。”
顾十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与他闲聊起来,“苏先生,说起来你还曾是我的替罪羊呢!倒是多亏了沈大人,才让你逃过一劫。”
“只是可惜了,可惜你中了毒,也活不了多久了。”
顾十阑轻易便暴露了苏嗔的秘密,他瞳仁微缩,视线紧紧凝在他身上。
而沈忱整个人都傻了,心中的不安倒是深重了几分,不由偏头望向苏嗔,“什么意思,他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苏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顾十阑倒是善解人意,主动说道,“哟,沈大人还不知道呢,苏嗔被……”
“顾十阑!”
苏嗔喝止,眉心拧着,神色有些不悦。
“说重点,你的任务是什么,姜星萝在哪?”
无关紧要的事儿可以稍后再谈,现在救人要紧。
“苏先生,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顾十阑笑的肆意,“你们不是已经查到我杀那些人的目的了吗?现在何必多此一问。”
“姜星萝……就是我的最后一个目标。”
“所以,她必须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案还有最后一章,这一章应该会巨巨巨大,争取在这三天内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