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枫在警队后门站着抽烟，地上一片烟蒂，一看就是挺愁得慌。老远看见走过来的安泽昊身后还跟着陆冉，倒是挺意外。
“陈队长好啊，我接受组织召唤，过来配合警方了。”安泽昊嬉皮笑脸地打着招呼。
陈枫想问你为什么带陆冉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安泽昊身份本就尴尬，陆冉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问太多反倒引起怀疑，他只瞪了安泽昊一眼，后者揣着明白装糊涂，还不是因为自己一时醋意正浓才把陆冉拽来，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陈枫朝安泽昊使了个眼色，然后跟后面的陆冉打招呼：“陆老师也来了？为避免嫌疑人生事，还是请您先在会议室休息一下，就别跟他见面了。”
安泽昊却说：“陆老师有重要证据可以帮你们的忙，我这才把他带来，你们还是详细聊聊比较好。”
“哦？是吗？”陈枫带着他们进了警队：“那麻烦陆老师跟我来，安泽昊你去审讯室见嫌疑人，门口有警员护送。”
陈枫已经支出去大半的警员，基本上都是认识安泽昊的，只剩了几个新来的，就算看见安泽昊也不会产生怀疑，唯一没支走的只有罗丽丽，她没空走，半天之内要从全市交通网上查出张牧车子的路线，这比大海捞针还困难。
陈枫带陆冉到办公室里坐，倒了杯水递给他：“陆老师有什么信息要提供给我们的？”
陆冉接过水杯，放在手里摩挲着，想了想说道：“两年前朝海大学出过一件命案，陈队长知道吧？”
陈枫点点头：“如果你说的是陆敏的那件案子，我想我应该是知道的。”他看了眼陆冉的表情，继续说道：“而且我听昊子提过，那位受害人，是陆老师您的妹妹。”
陆冉抿嘴唇，良久，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到桌上，看向陈枫：“我想告诉你们的两件事情是，张牧是我妹妹当年的男朋友，还有，你们监控查到的四化路，以北不远就是我妹妹的墓地，这些信息不知对你们有没有用处，可我只知道这么多。”
陈枫微皱着眉，思考了一下，然后打开办公室的门跟外面正忙得不可开交的罗丽丽说：“马上排查四化路以北的方向，有一片墓地，重点围绕那片墓地周围，看看张牧的车有没有痕迹。”
这个信息来得及时，虽然并不确定是否真如猜测那样，但至少提供了个方向，总比没头苍蝇乱撞要强多了。
陈枫还要去审讯室监控张牧和安泽昊的对话，回头急忙跟陆冉道了谢：“感谢陆老师提供重要信息，昊子可能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您先在我办公室里休息一下，有事随时叫我。”
结果他前脚刚要踏出门，陆冉便叫住了他：“陈队长稍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陆冉稍稍偏着头，眼神中显露出疑问却又肯定的矛盾神色，他说：“我想问陈队，安泽昊跟你，也许并不是单纯的邻居关系，我说的对吧？”
安泽昊在小警员的带领下进了审讯室，看到了依然气定神闲的张牧，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安泽昊，脸上带着和平时无二的笑容，就像是在社联办公室，等待大家开会之前一样。
“我想单独跟安泽昊同学聊聊天，可以吗？”张牧看向坐在桌旁等着记录的刘雨。
“你……”刘雨犹豫着，安泽昊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你先出去一下吧，陈队长会同意的。”
刘雨只好起身出了审讯室，想赶紧去找陈枫汇报时就看见陈枫匆匆忙忙朝这边走过来。
“陈队，张牧想单独和安泽昊谈，您看这…”
陈枫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先去帮罗丽丽他们一起排查监控。”他说完，转身进了审讯室旁边那间屋子，透过单面镜看着里面的两个人。
安泽昊坐在椅子上，笑着对张牧说：“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啊，学长。”
张牧瞄到安泽昊裹着的手，问道：“怎么样？ATAK名不虚传吧？真是把好刀。”
安泽昊举起自己的右手，点了点头：“是把好刀，可惜跟错了人，做错了事，它一定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用来杀人，竟然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大学校园里，对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孩儿。”
张牧没有理会，他见安泽昊也不怎么问他问题，便有些奇怪：“你不是应该会问我一些跟陈队长一样的问题吗？例如人是不是我杀的，尸体藏在哪里这些。”
安泽昊靠坐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似乎不在意的耸耸肩：“我问了你会答吗？”
“当然不会。”
安泽昊挑挑眉，表示理所当然。他不急，他了解张牧这种变态心理的罪犯，就喜欢看别人抓狂的样子，所以他千万不能着急，必须这样磨他的性子。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张牧低着头笑了，然后看着依旧在无聊摆弄手机的安泽昊说道：“先不谈这个案子，我倒是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你的线人是谁吗？”
正在看手机的安泽昊突然一怔，挑起眼睛看向张牧，表情严肃：“你什么意思？”
看到对方露出紧张的神色，张牧有了些许成就感，他微笑着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是警察，来朝海大学是调查‘幻境’的，我说的没错吧？”
安泽昊看了一眼旁边的单向玻璃，似乎在和镜子那边的陈枫对视似的，然后他看着张牧，想要搪塞：“不愧是变态连环杀人嫌疑犯，想象力很丰富。”
张牧撇了撇嘴：“好吧，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跟你说，你一直想要跟线人接头，这是不可能的，组织里的规矩大家都懂，一但身份败露，必死无疑。知道马璐为什么会死吗？”
安泽昊张了张嘴没说话，张牧笑了：“没错，是你把她害死的，组织成员的身份绝不能轻易被揭穿，即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可以。所以，你想要和你的线人接头，是想把他害死吗？当然蝎子不会有你这么傻，他隐藏得特别好。”
“蝎子？”安泽昊疑惑，这难道是线人的代号？
“哦，糟糕，我不该说这么多。”张牧假惺惺地装作捂嘴的样子：“也许我也活不久了。”
对于张牧透露的信息，安泽昊不敢全信，但也不会无视，如果他说的“蝎子”就是他的线人，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蝎子’的？难道组织里已经知道我，也知道‘蝎子’是我的线人？”
张牧仰着头叹气，笑着摇了摇头：“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你可以自己去猜，但是你如果有脑子就会明白，组织要是知道了你的话，你还能活到今天吗？”
张牧又开始微笑，他的微笑带着挑衅，似乎在嘲笑安泽昊暂时混乱的思路，嘲笑他并不如自己的智商。安泽昊盯了他好久，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张牧微笑的嘴角渐渐下降，眼睛盯着地面，表情忽然变得冷漠：“如果我说，我是为了小敏，你能明白吗？”
安泽昊没回答，只是静静听着他的话。张牧看了看审讯室的门，眼睛里带着一瞬悲伤，转瞬即逝：“我想我也许是出不去了，你们也不可能让我出去的吧，小敏那么完美，我多想还原出一个完美的她，你们却终止了我的一切。”
“所以你不惜一切代价，终止了别人的美好，来拼凑出你肮脏内心的所谓‘完美’？”安泽昊眉头紧锁，他难以理解这些心理变态的罪犯，到底是怎么样的心理历程，才能残忍至极。
“这个世界上，除了小敏，没有任何人可以称之为‘美好’。”张牧的眼神中充满了狰狞：“她们不过是恬不知耻的赝品，不配和小敏比肩。”
安泽昊想了想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袭击陆冉？他是陆敏的亲哥哥。”
张牧看向安泽昊，笑了：“所以我最后放过了他，不然你真的以为是你的陆老师把我击退的吗？他不过也是沾了小敏的光。”
“你袭击他的原因，我没猜错的话，是他跟我说了陆敏之前有男朋友吧？”安泽昊问。
张牧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只是反问安泽昊：“有一件事我真的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安泽昊料想到他会问这个，也没打算隐瞒：“是在那天我问你冯纪元现在怎么样了，你跟我说他每天都往她妹妹手机上发信息，可她的手机却并不在身边时，开始怀疑的。那天在案发现场，除了冲上台的我，还有陈队长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冯雪骁的手机不见了这件事。那么理所当然，只有凶手本人会了解到这个细节，你会知道，证明你，就是那个凶手。”
张牧嘴微张，想说点什么，却又放弃了，微微一笑，给安泽昊鼓起掌来：“不愧是警察里的精英，怪不得派你去卧底，思路这么清晰。”
安泽昊还是没有接他的话茬儿：“我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你承认你是凶手了？”
张牧低头抿嘴笑：“别急，还不到时候。”
两人正斗智的时候，刘雨猛地推开隔壁的门，跟陈枫报告：“陈队，监控找到那辆黑色套牌卡罗拉的路径，每次案发后的两个小时内，它都经过四化路，驶向北边的一个临建房，刚查那片临建，是上个工程队遗留在那里的，旁边是个新楼盘，已经烂尾，所以那里暂时无人居住。”
陈枫听完，又瞟了一眼单面镜，快步走出来命令道：“一组的，跟我走！”
他坐上车的时候给安泽昊拨了个电话：“监控找到藏尸地点了，我们现在过去，你出来吧，带着你那陆老师赶紧回去，接下来的行动你们在这儿不方便。”
安泽昊是在审讯室门口接的电话，挂电话之后他想回去再跟张牧说两句，谁知一进去就看见张牧对他露出个特别夸张的笑容，抢先问道：“我猜你们已经知道答案了是吗？”
安泽昊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张牧长舒一口气，倚在靠背上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着：“果然没机会再造一个小敏了，她是独一无二的，连老天爷都不给我机会复原她。不过这样也好，我就快能见到她了。”
还没来得及琢磨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见张牧嘴唇微动，然后忽然瞪大了眼睛，喉咙中发出一声呜咽。安泽昊暗道不好，一边喊门外的警员，一边三两步冲上去扒他的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从他的嘴角流出黑红色的血，鼻腔，眼窝也慢慢流出了血，都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