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镜像拼图>第130章 

  盛国宁是无意间把这瓶水带上车的, 纯粹是因为没开封舍不得丢掉而已。他完全没留意到瓶子的包装文字发生变化,恰好给了易时一个单刀直入的理由,看这架势是已经做好开诚布公的准备了, 盛国宁想装傻都不行。

  “易时啊,你真是……安安稳稳回家睡觉不好吗?”盛国宁扶着方向盘,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将来你也会见到他的,急什么呢?”

  他果真不対劲,这劝告的语气像个掌控了一切的反派。易时冷静回答:“这不一样,以后的话以后再说, 现在我就要见到他。”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找林壑予?”

  “那你又为什么要阻拦?”易时抿了抿唇,反问, “明明和林壑予见过面,也知道爆炸案会发生,为什么案发后一个多月, 在我面前却连这个人都没提过?”

  盛国宁语塞, 好半天才用长辈常用的语气回答:“……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编造我的身世也是为我好, 难道这些和我有关的人和事是装傻就能躲掉的?”易时垂眸, “如果我能一直记得他,或许能避免少走很多弯路,也有可能早就找出打破命运的方法了。”

  盛国宁还是头一次见到易时这副模样,这孩子不是没有感性的一面, 只不过以前没找到激发它的対象罢了。林壑予是他阴影魔障, 也是他的苦口良药,两人的命运紧密相连, 这种羁绊甚至超过各自和林知芝的亲情。

  能说出这些,易时也不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易时, 难怪会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以他対易时的了解,这小子比林壑予难缠多了。林壑予沉稳自持、严谨守则,有一定的规则和底线,跟他打交道不必那么谨慎;易时则完全不同,随心所欲、行事极端,无视规则、不按常理出牌,这些都是共事过的同事评价他的原话。

  说白了,面対林壑予,盛国宁没什么可提防的;面対易时,不仅要十二分警惕,还得用些花花肠子才能治的住。

  “这不是能躲掉的,但也不是能阻止的。”盛国宁的手搭在易时的肩头,轻拍两下,“我已经劝过林壑予,他愿意顺其自然地发展,你也听话,别插手明天的案子。”

  “……”易时盯着他,“那小石头呢?还是要带他去机械厂?”

  林壑予的指责一句句在脑中回荡,盛国宁避开锐利的视线:“我会处理的,先送你回去。”

  易时沉默数秒,拨下肩上的那只手:“你可能真的不知道我们想努力改变的是什么。”

  他撸起衣袖,露出布满伤痕的右臂:“你们不是很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就是明天的爆炸案留下的。林壑予为了保护我,从非常近的距离承受到爆炸产生的热量和冲击,内脏严重受损,才没办法回来。”

  “这些伤伴随我二十年,治疗时期遭受的痛苦就不提了,生活中遇到的各种不便也无所谓,以前我什么都能无视,但现在看到这只胳膊,就会想到他在我面前倒下的场景。记忆恢复之后,我经常做噩梦,经常会懊悔自责,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林壑予总会安慰我,他比任何人都在意我的感受。”

  “我们很清楚既定事实有多牢固,也有顺其自然任其发展的情况,但那只针対于好结果,爆炸案就在眼前发生,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我不想有这些代表痛苦记忆的伤疤,也不想看见他死去。”易时冷冷问,“他究竟在哪里?还安全吗?”

  盛国宁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随即叹气:“他回去了,现在很安全。”

  “回去?”易时怔了怔,“怎么回去的?”

  “萍聚广场的喷泉池。”

  易时惊讶,他第一次经历水里的穿越就是通过那个喷泉,五脏翻倒的滋味记忆犹新。林壑予不可能自己下水,盛国宁身上的衬衫双袖和前襟都有水渍,最大可能就是他把林壑予强行推到水里,这种行为简直和行凶无异。

  “他是知芝的哥哥!”易时捏紧拳,盛国宁依旧挂着笑容:“対,所以我真的很不想対他动手,以及你,是我儿子,我更不想伤害你。”

  黑洞洞的枪口竖在眼前,老朋友92/式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见面。易时蹙眉,恐怕盛国宁之前出门就是取这个东西的吧。

  “我老了,搞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必须用些特殊手段才行。”盛国宁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手铐,示意他把手伸出来,“别害怕,只要你乖乖配合,不会受伤的。”

  都能拿枪威胁儿子了,这种虚情假意的承诺和哄小孩儿差不多。易时顿时感觉多年堆积起的亲情和信任全部崩塌,他印象中的养父开朗正直,具有责任心,在外是受人尊敬的领导,回家是严慈并济的父亲,为了守护平静温馨的生活不断努力,让知芝脸上长久挂着藏不住的幸福微笑。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易时却是一直把他当作最亲近的家人,在记不起来林壑予的情况下,会考警校也是受到他的影响,简直不敢想象这么正直善良的父亲居然也会有不择手段的一面。

  “……我想知道原因。”易时低着头,“我实在想不通,这么做対你有什么好处。我想改变事实,我想和林壑予好好活着,有什么不対?难道你这么多年対我的关心和爱护都是假的?”

  盛国宁强压下翻涌的愧疚感,深呼吸:“以后你可能会知道吧……不,还是别发现的好,我一个人痛苦就够了。”

  痛苦?易时的眼皮跳了下,対盛国宁来说,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真正能撬动他的是家庭和亲情,以及“一个人痛苦够了”,说明这个潜藏的原因会让他们一同陷入困境,能和三个人产生关联的,答案再明显不过。

  和林知芝有关。

  前方传来刺耳响声,两人同时转头,发现是两辆私家车在停车场里追尾了。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追尾的车主下来争论、打电话报警,易时先反应过来,伸手的动作快如闪电,眨眼间枪就到了他的手中。

  拿到手的一瞬间,他就发现再次上当了——枪里没有子弹,再往下摸,连弹匣都没上。刚刚盛国宁的手一直挡着,光线又昏暗,导致如此明显的缺口他都没有看见。

  “咔嚓”,左手被一只手铐拷住,和副驾驶头枕的金属杠铐在一起,被迫悬在空中。易时晃了晃胳膊,第一次理解什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盛国宁叹气:“我说过不想伤害你的吧,毕竟你是我儿子啊。”他把枪拿过去重新揣进怀里,“弹匣在我身上,来医院之前还在枪里,但一想到要见的是你,就下了。”

  “原本是打算用来対付林壑予的?”

  “怎么会,顶多吓吓他呗。”盛国宁轻笑,伸手揉了下易时的短发,“怎么,不信啊?你看你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真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咯。”

  易时:“……”

  在停车场磨蹭二十多分钟,车子终于点火启动,盛国宁在东张西望找指示牌,易时沉沉道:“铐住也没用,我还有一只手。”

  “你的本事我当然清楚了,这不是防止你対我动手,是防止你跳车逃跑的。”

  “要带我去哪儿?”易时偏头看了眼熟悉的街景,“我没办法像林壑予那样‘回去’,也不能回家,只要一有机会,我肯定会逃走,你不如开枪了。”

  “啧,我在你心里真是好不了了,能干嘛?给你找个地方睡觉!”

  ?易时蹙眉,真的是越来越弄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十分钟后,车停在长隆花苑的单元楼下,盛国宁下车,把易时一个人关在车里。钥匙带走车门锁死,易时单手翻找储物箱,不止是铁丝,连稍稍尖锐些的物体都找不到,看来盛国宁是有备而来,把能利用的工具都给没收了。

  他拿起那瓶矿泉水,盯着相反的文字思索几秒,手挪到座椅侧边按钮,向后调整,接着把矿泉水塞进车座下方的地垫里,还按了几下,让它严严实实卡在缝隙里,再盖上地垫,不仔细寻找肯定发现不了。

  接着,他又从储藏箱里拿出另一瓶矿泉水,取下完整的塑料膜纸,翻过来再套回瓶身,拧开喝一口,便一直拿在手里。

  盛国宁走出单元楼,怀里抱着小石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递给易时。

  小石头呼吸平稳,睡得很沉,在搬运途中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易时单手搂着小石头,一连呼唤几声,怀里孩子依旧沉浸在黑甜的梦乡里。

  “别叫了,人家睡得好好的,吵醒怎么办?”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好不容易接触到昏迷的小石头,当然得尽力让他清醒了。

  “你这样我还真怕他醒过来。”盛国宁上车,从口袋里拿出细针管,里面有大半管透明药剂,“再补一点儿,你抱稳了。”

  “喂!”易时搂紧小石头,将胳膊横在前面将他扣在怀里,背対盛国宁。盛国宁不满:“哎哎哎别挡着啊,就打一点点,放心,不会有事的。”

  易时怎么可能让人当着他的面给小石头注射药物,他用力箍住小石头,车内太小施展不开,加上左手还被吊着,只剩下一只右手孤军奋战。

  盛国宁拽住坚韧有力的手臂,易时为了护住小石头,死死扣着他的肩,手背上传来刺痛,惊得他右手弹了下,又被用力按住。

  短短一秒时间,那大半管药剂所剩无几,顺着静脉进入易时体内。盛国宁毕竟不是专业医护人员,针管□□时易时的手背冒出血珠,他抽张纸擦了下:“你啊,就是关心则乱,太不顾着自己了。”

  ……弄半天是为了给他注射药物才搞这一套?!易时今天算是大开眼界,盛国宁的所作所为一次次打破他的认知,眼前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越发陌生。

  盛国宁把小石头抱到后座躺好,怕他冻到还盖上小被子。易时相当无语,被注射的是什么药物心里也有数,只不过两次栽在盛国宁手里,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盛国宁能把他的性子码得这么清楚,二十年的爹不是白当的。今天之前,他対易时一直都是真心地疼惜和爱护,今天之后,他只能和单纯空白的易时相安无事了。

  这次再开车,去的是和机械厂完全相反的方向,易时倚着车窗,路灯投下的一片片黄光掠过又消失,虚化的栏杆像催眠道具,他的眼皮逐渐沉重,从未有过的困意席卷全身,哪怕指甲掐破手心也无法阻挡。

  “小易、小易?”

  易时想抬起头,挣扎几秒又软软垂下。

  陷入黑暗之前,他听见一声模糊的道歉:“……真是対不起,希望你别太恨我。”

  ———

  林壑予回到家里,目前正常时间线的他在外地办案,肯定不会遇见,没想到知芝居然在家里,看见他回来还吓了一跳。

  “哥你不是今天出差吗?怎么又回来啦。”林知芝指指他的外套,“衣服也换了,刚买的?”

  “改时间了,明天走。”林壑予摸摸她的头发,“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闺蜜结婚,你要去当伴娘的吗?”

  “是啊,所以我才要做点伴手礼,给我们伴娘团一人一份。”林知芝拉着林壑予,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当当当当,看!工程浩大,我这两天有得忙活了。”

  房间地上摆满各种手工材料,工作台也是堆得乱七八糟,林知芝还给他介绍,哪些是做配饰的,哪些是做挂件的,她是设计专业毕业,大学期间学的内容杂,什么工艺都沾一点,经常自夸是个“手工全才”。

  “好了好了,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做东西记得把灯开着,别把眼睛弄坏了。”

  林壑予没心情忙别的,满脑子想的都是盛国宁的所作所为。如果真有隐情,为什么不大大方方拿出来探讨?他是自己妹夫,怎么也算半个家人,难道这还不足以信任?

  幸好他仅仅把自己推到水里,対这个行为产生的后果也是预知的,还不算心狠手辣。尽管如此,林壑予仍然无法降低対他的愤怒,主要是这人藏得太好,城府深心眼足,留在知芝身边令他异常担忧。

  【可以穿越的吧?我那次看见过……】

  林壑予沉思,他看见什么了?是看见易时从喷泉里消失的?

  如果盛国宁说的是实话,前一次他并无完整记忆,那么他没理由会在深更半夜跟着易时去萍聚广场,看着他从喷泉穿越;如果盛国宁是在骗人,那他的记忆究竟完整到什么程度?阻碍了多少次?

  “哥,哥!欸?人呢?出门了?”

  林知芝跑出来,看见林壑予坐在沙发上:“你没出去?厨房里的水壶嗓子都叫哑了!”

  为了泡茶烧的开水早就抛到脑后,林壑予连忙去厨房把火关掉。林知芝跟过来:“哥,你今天很反常啊,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差不多,”林壑予瞄一眼,“遇到糟糕的人了。”

  林知芝小跑进厨房,八卦小雷达开启:“是谁是谁?市局的吗?还是你们队里的?我就认识一个原哥,没关系你说说,别憋在心里,我愿意听。”

  望着青春靓丽的妹妹,林壑予捶捶额头,糊涂了,现在的知芝连盛国宁是谁都不认识,顶多只能打打预防针。

  “你不认识。不过我要提醒你,以后住到南宜要保护好自己,远离那些外表正经、内心虚伪的人,别被人骗了。”

  林知芝眉眼弯起:“那肯定的啊,我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绝対会保护好自己,有困难找警察嘛。”

  “别找警察!”林壑予立即反驳,随即対上林知芝诧异的眼神,轻咳几下,“找哥哥就行,人心隔肚皮,有些警务人员不一定靠谱。”

  “我知道啦,哥哥是最靠谱的!”林知芝挥挥手,“你不说就算啦,我先去忙,晚上咱们出去吃,附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超——好吃!”

  林壑予点头,林知芝的房门重新关上,他苦恼地捏着眉心,捧在手心里的妹妹怎么就……被盛国宁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