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镜像拼图>第113章 

  [10/30, 06:20,南宜市机械厂]

  小石头这一觉睡得极沉,并且不是自己清醒, 而是被晃醒的。

  “小石头、小石头!快醒醒!”

  他听到林壑予的声音,上下眼皮却像是黏在一起, 困顿到睁不开。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么困?现在几点了?林壑予的语气为何如此焦急?

  在数声呼唤之下, 他的意识逐渐回笼,终于睁开双眼。视线对焦后,发现自己在一间阴暗的小屋子里,双手反绑在身后, 双脚也未能幸免。

  “这里是哪里?”

  “南宜机械厂。”林壑予拿着美工刀,表情凝重, “马上会发生爆炸,要赶紧离开。”

  爆炸?!小石头瞳孔缩起来,心口咚咚跳得厉害。林壑予割开束缚住纤细脚踝的麻绳, 听见他问:“外面有警察来帮忙吗?”

  “没有。”林壑予苦笑。

  “怎么会……”小石头喃喃自语, 昨晚在他睡觉之后, 林壑予明明和盛叔叔一起出门, 他们肯定是商量案件的,为什么今天只有林壑予一人赶来机械厂?

  还有,他明明睡在林阿姨家里,怎么会被绑到这里来?简直匪夷所思。

  “你们聊得不愉快吗?盛叔叔为什么没有来帮忙?”

  林壑予的动作顿了顿, 反问:“你夜里有醒来过吗?”

  小石头摇头, 他这一觉睡得太沉了,现在还觉得昏昏沉沉, 头重脚轻。他总感觉不对劲,天生睡眠浅的人怎么可能一睡不醒?

  林壑予割断桎梏住双手的胶带, 小石头侧身躺着,非常配合他的行动,身后的动作停下,久久没有动静。

  “怎么了?”

  “……发现一个东西,你别害怕。”

  林壑予语气低沉,声线绷成一道硬弦,生涩紧张。小石头立即联想到和南宜机械厂相关、出现频率甚高的会是什么东西——炸/药。

  “林壑予,”小石头紧张地咽一下口水,“我身上是不是……有炸/药?”

  林壑予默认。

  ……难怪感觉后腰那里膈应得难受,原来是插着雷/管。小石头的心脏跳得奇快,一方面是害怕自己会死,另一方面是担心林壑予的安慰。

  “还有……还有多久会爆炸?”

  林壑予抬头看向厂房里的钟,鼻尖冒出冷汗,为了不让这孩子过分紧张,便回答:“时间还长,别怕。”

  他定了定神,迅速剪开胶带,露出炸/药的整体。这个自制的土炸/药除了传统引线外,还学电视剧里弄了个计时器,定时60秒。它的构造较为简单,接在IED的两组线颜色不同,和资料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按着记忆,林壑予果断挑断黄色那根线,没料到“滴”一声响,计时器开始倒计时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怔了怔,根本来不及多想,大刀阔斧地把废线斩断,将□□从小石头身上扯下来,跳到最近的窗户口扔出去。

  4号厂房的后面就是2号厂房,而那个窗户恰好是两个厂房公用的换气窗,此时还未到上班时间,里面空无一人。扔出去没几秒,爆炸声地动山摇,震得厂房簌簌落下灰尘,林壑予紧紧抱着小石头躲在安全的角落里,两人毫发无伤。

  10.30 06:35 A.M.,南宜机械厂2号厂房发生爆炸。

  小石头吓得不轻,紧紧揪着林壑予的衣领,林壑予将他抱起来,快步离开这个危险场所。

  一辆面包车横停在爆炸波及不到的空地边缘,听到灰色烟雾从二号厂房升起,车上下来一人,摘下墨镜骂骂咧咧:“草!那边怎么会爆炸?!不是说只装在宿舍的吗?!”

  “我哪知道!算了别管了,炸了还能怎么样,那个姓吴的在哪儿?”

  “前脚刚进去。”

  “进去就动手啊!还等什么?”

  林壑予和小石头贴墙行走,连续几声轰响,两人立即蹲下,机械厂最东边的宿舍楼轰然倒塌。废墟上空升起蘑菇云,厂里乱作一团,幸存的工人们四处逃窜、歹徒趁火打劫,小面包车趁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一切都在分毫不差地进行着。

  工人们报过警叫过救护车,便开始自发组织救援行动,拯救被砖瓦掩埋的同事。林壑予跟着一起帮忙翻砖头,小石头闲不住也来帮忙,宿舍里经常会来家属小住,工人们都以为这一大一小是某个工友的亲人,现在救人要紧,根本没心情追根究底。

  小石头把砖块放下,和林壑予擦肩而过。空气里除了□□燃烧产生的硝烟味,隐约还有丝丝弱弱的臭鸡蛋味道,特别是工人掀开一大片石棉瓦,这股味道变得逐渐明显起来。

  是食物坏掉了吗?小石头蹲下,透过废墟组成的三角形洞口,看见一个躺倒的蓝色圆罐。

  这是什么东西?小石头眯起眼,上面写了三个汉字,“X化气”。

  林壑予也闻到那股味道,他注意到小石头趴在地上,脑中嗡一下,眼皮跳得厉害。虽然炸/药的爆破分毫不差地发生了,但爆炸案的资料里还有一行小字——二次爆炸!

  “小石头!快过来!”

  林壑予边喊边跑,想尽快把他捞过来,远离那片危险的废墟。小石头脚步轻快,在他身后,一名工人搬得累了,一屁股坐在砖块上,掏出根烟叼上,按下打火机。

  林壑予肾上腺激素飙升,扑向小石头把他裹到怀里。明火和液化气接触的瞬间,“砰!”地巨响,将周围众人弹出几米开外,熊熊烈焰烧得如火如荼。

  小石头和林壑予也未能幸免,但林壑予把他护在怀里,用背部挡住那阵热浪和冲击。他的后背衣衫褴褛,血肉模糊,小石头从臂弯里爬出来,顿时慌了,不停摇晃林壑予的胳膊:“林壑予、林壑予!你怎么样了!”

  一串串眼泪砸在脸上,林壑予的睫毛动了动,却没有睁眼。离废墟较近的几名工人深受重创,躺在地上不停□□。

  远处的工人听到响声围过来,纷纷惊讶:

  “怎么又爆炸了?!”

  “是王永他们宿舍,里面有液化气罐!”

  “有几个?”

  “不知道啊!他们为了做饭图方便,真是害死人咯。”

  小石头心头一颤,还会继续爆炸吗?他赶紧脱下外套披在林壑予的背上,果真,不多时又一个液化气罐爆炸,这次是他扑在林壑予身上,化身成为他的保护伞。

  爆炸点距离较远,他们没有遭到正面冲击,不过那些燃烧的瓦砾、木条统统飞出来,铺天盖地砸向四周。恰好有一块被烧得滚烫的石棉瓦砸中小石头的胳膊,落地时右臂已是皮开肉绽,他仍然咬着牙,死死趴在林壑予的背上抱住他的肩。

  林壑予动了动,小石头惊喜不已:“林壑予!你醒了?!”

  “嗯。”他是撞到头部短暂昏迷,并不碍事。但是爬起来后五脏六腑仿佛被揉碎般疼痛,那样剧烈的冲击,可能导致某个内脏破裂了。小石头一直盯着他,眼中充满关切,可自己的胳膊黑红交织,连同破碎的衣服一起黏在伤口上。

  “你还好吗?”林壑予于心不忍,最终还是无法避免这道伤疤的出现,它会一直跟着小石头,哪怕他长大成为易时也无法修复。

  “没事。”也许是烧伤的程度过重,小石头暂时感受不到疼痛,只有蚁行般的灼热源源不断传上来。

  救护车和消防车的鸣笛声传来,林壑予拉起小石头,刚站起来,第三声巨响迸发,身后的宿舍楼冲天火光,地面晃荡几下,硝烟味儿更浓了。救护车从正门开进来,林壑予拉开小仓库旁边的铁丝网,带着小石头钻出去。

  他们从小河游到对岸,进入水里,五脏六腑的翻搅异常明显,让人痛不欲生。上岸之后,林壑予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牵着小石头往山里走。

  周围景色天翻地覆,雀头山哪有那么高、哪有这么大?!小石头再回头,机械厂也不见了,他和林壑予完完全全置身于一座巍峨雄壮的大山里。

  山林里空气湿凉,飘起毛毛雨,小石头被林壑予牵着,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林壑予则是淡定许多,问:“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不知道。”

  “南成安山。”

  ?小石头瞪大双眼:“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林壑予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不说爬过每一个山头,起码的地形地貌都能熟记于心。

  苍松环抱、草木葳蕤,绿竹青翠、树影婆娑,一条淙淙清泉自山腰流淌而下,和鸟鸣莺啼组成一曲大自然的合奏。

  才只是初春,便有如此景致,深山野岭的盛夏必定令人流连忘返。

  两人顺着山泉的流向行走,层层叠叠的枝桠里,隐约露出一栋白墙青瓦的古代建筑,小石头以为是寺庙,林壑予告诉他,这是宗祠。

  “林家村的宗祠重新修缮过,祖祖辈辈的牌位都供在里面。还有族谱,只要是族人,不论本支还是旁系,全部记录在册。”

  “你和林阿姨也在吗?”

  林壑予摇头:“我们两个没有。大宗族规矩多,嫌我妈取的名字不好,欲壑难填,容易贪得无厌,非要我改字才肯纳进族谱里;至于知芝……她更不属于林家村,只是从小在这里长大而已。”

  说罢,他看着小石头,笑声低沉:“好像的确没错,我是有点贪心,这种情况下还想带你回去。”

  在宗祠旁边的小峰,拨开枝叶便能看见林家村的全貌。林壑予的手搭在小孩儿瘦削的肩头,低声说:“再往下是入山口,进入林家村之后,你往东边方向走,路过稻田画,有个很滑稽掉了漆的大木头圆盘,那里就是我家。”

  小石头点点头,对上林壑予的笑容,不知为何,明明唇角微扬,却充满苦意。

  “你自己过去,他们要是问起我,什么都别说,记住了吗?”

  小石头睁大双眼:“为什么要我自己过去?你不和我一起下山吗?”

  林壑予轻轻摇头,一刹那,小石头打个寒颤,全身被恐惧笼罩。他心乱如麻,拉着林壑予的手往前走:“我们一起下山,一起回去,没事的,你指路就行,我带着你慢慢走!”

  林壑予笑而不语,只是跟了几步,忽然掩口咳嗽几声,脚步渐渐停下。

  “抱歉,我恐怕……不能带你回去了。”

  他的手滑下来,手背上的触感湿滑粘腻,小石头全身抖得像筛子,不敢去看手心里刺目的殷红。

  毛毛雨瞬秒间化为滂沱大雨,在雨幕中林壑予倒下,小石头伸出双手,孱弱身板不足以支撑他,跟着他一起倒地。

  “林壑予!林壑予!你快起来啊!”

  “我们下山去医院,你会没事的!我想和你住在一起、在你的身边长大,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啊!”

  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被大雨遮盖,小石头或拖或拽,想让躺在泥土地里的男人重新站起来。无奈两人体格相距甚远,他不仅没有拽起林壑予,还因为力的作用摔个跟头,滚到土坡下面。

  等到他满脸狼狈地爬上去,土坡上空无一人,林壑予不见了。

  希望的火苗被无情浇灭,小石头脚下发软,跪坐在泥泞土地上。他抬起头,任由大雨倾盆而落,温热眼泪和冰冷的雨水混杂在一起。

  生命中最重要的那束光已经消失,今后的他的世界只剩下冰天雪地。

  数小时后,雨后的山谷烟雾缭绕,林家村的村民扛着锄头,在入山口发现一个孩子,立即打电话报警。男孩陷入昏迷,右上臂至手肘中段重度烧伤,被送往医院救治。

  林知芝从南宜赶来,慌慌张张冲进住院部,抓住盛国宁的胳膊:“小石头怎么样?他还好吗?为什么会烧伤?!”

  “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还没清醒。”盛国宁目光躲闪,“……在他身上有发现别的血迹,是林壑予的。”

  林知芝愣住,随即惊叫:“他最后是和我哥在一起的吗?!我哥现在在哪里?他是不是也在山上?!”

  盛国宁让她冷静,两地警局已经派人去搜山了,如果林壑予在山里,肯定很快能找到。

  “小石头都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哥肯定……”林知芝捂住嘴潸然泪下。

  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这个孩子,所受的伤只会更加严重。

  ———

  冰冷刺骨的江水里,易时的体力即将透支,仍然紧紧搂着栀子花,尽全力将她托在水面之上。

  栀子花闭着眼,小脸冻得通红。四周波浪翻滚一片漆黑,虽然回到自己的世界,但易时却判断不出江岸的方向,只能凭直觉缓缓摸索。

  一根竹竿伸来,他下意识拉住,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竹竿另一端的人拔河般带着他往岸边靠拢,最后伸出一只手,拽着他离开江面。

  易时跌坐在河滩,气若游丝,视线里那道人影修长又熟悉,渐渐走近后,露出一张独属于少年青涩沉默的脸。

  “真的是你。”他弯腰扶起易时,又把旁边的栀子花抱起来,用熟练的手法帮她把呛到的水控出来。

  易时摸了摸栀子花的脉搏,确定她只是晕过去,松一口气,偏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告诉我的。”

  “谁?”

  “宗祠里的那个男人。”

  林壑予……他的援助总是来得那么及时。

  易时眼前阵阵发黑,他闭了闭眼,身体不受控制向前倒去。少年伸手接住,看到他一身血污,顿时惊讶:“你受伤了?!”

  易时含糊点头,少年语气焦急:“先跟我回家,我帮你处理伤口。”

  回家?这里是林家村?虽然他的确是掉进苏柏江里,但短时间被冲到海靖来还是不太现实,除非是这次的穿越造成的结果。

  少年想扶着易时前行,易时躲开他的手,指指栀子花:“我没事,请你帮我抱着她。”

  他沉默数秒,衡量利弊后,转身抱起林知芝,让她趴在自己肩头,空出一只手去扶易时。

  河滩的上方就是田地,三人行走缓慢,身影被一盏盏路灯拉长再缩短。少年指着前方:“快到了,我家就在前面,稻田画过去一点点。”

  稻田画?

  易时停下脚步,借着路灯仔细打量少年的五官。北风呼啸而过,颗颗雪籽飘落,少年眉头拧起:“下雪了,我们快走。”

  之前便感觉他的眉眼和林壑予相似,现在皱起眉,简直如出一辙。

  霎那间,易时的眉眼变得温软许多,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原来是你呀,抱歉,我现在才发现。”

  在山上的宗祠里,他有过短暂的怀疑。但那时成年的林壑予就在身边,夺去他所有注意力,才没注意到这个少年竟然也是林壑予。

  “决定好改姓了吗?”易时笑容浅淡,“陈壑予,没有林壑予的寓意好。”

  少年惊讶:“你知道我的名字?”

  易时点点头,继续问:“不好奇我来自什么地方吗?”

  “……你很奇特。”

  “嗯,我来自镜像世界,一个和这里时间、文字、事件发展秩序都相反的地方。”

  第一次听到这种“伪科学”言论,少年的脸上写满茫然,易时揉了揉他的黑发:“以后你会懂的。”

  揭晓身份之后,易时脑中的部分思路变得清晰,终于明白那一枪的目地所在。

  “能帮我一个忙嘛?”易时指着栀子花,“我没办法带她走,只能拜托你照顾了。”

  少年将栀子花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小女孩可爱的脸颊,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来接她?”

  “可能……很久很久之后吧……”

  少年应下,会在易时回来之前好好照顾,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栀——”易时看向小小睡美人,眼眸里盛满温柔,“知芝,她叫知芝。”

  “知之为知之,是这两个字吗?”

  “多了一个草字头,意味着生命和活力。要记好,千万别写错。”

  少年认真记下,易时的晕眩感越来越重,趁着最后的时间,他张开双臂,轻轻抱住林壑予。

  这一别,再见面就是二十年之后,你在我的世界里长大,我在你的世界里成人,相遇的那一刻,所有一切颠倒重置。

  雪越下越大,飘到路灯下被染成金色礼花,易时放开他,抵着对方的额头,冰冷如玉的手搭上侧脸:“现在的时间不是正确的秩序,我暂时还不能完全找到根结所在,也许还得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必须走进颠倒的命运里,我会陪你一起去冒险。”

  “好,你要等我。”少年答应得极快,而后表情苦恼,“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以后怎么找到你?”

  易时垂下眼眸,眉头轻蹙,淡淡道:“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也不会记得我,就像我从未出现过。”

  反正一切归零后,我们会在时间的另一端重逢。

  最后一丝体力透支殆尽,易时笑了笑,身体缓缓下滑。

  少年惊慌不已,伸出扶住他,一阵寒风夹着雪花刮过,他的胳膊捞了个空,易时不见了。

  他走了吗?回到那个奇特的镜像世界去了吗?

  寂静的乡间小路传来呼唤声,少年抱着栀子花一路小跑:“妈妈!我捡到一个宝贝。”

  林母在门口等着儿子回来,少年推开门,掸掉落在肩头的积雪,用脸颊贴着栀子花的额头:“她叫知芝,以后就是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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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天火光、爆炸的厂房、下着滂沱大雨的森林,支离破碎的梦境混杂在一起,最后定格在林壑予倒地的画面。

  小石头的睫毛轻轻颤抖,胸口绞痛到无法呼吸,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睁开眼,黑眸直勾勾盯着雪白房顶,瞳孔失去光芒,呆滞到毫无生气。

  林壑予不在了。

  从初次相遇开始,林壑予就像守在身边的巨人,短暂的陪伴过后,他完成最后的使命,离开得彻彻底底,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唯有一个闭口不提的承诺,小石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完成约定,从清醒之后一直保持缄默。

  一个星期过去,两地民警把成安山翻了大半,林壑予毫无消息,被找到的可能性变得更加渺茫。

  “吱呀——”

  病房的门被推开,林知芝走进来,一向精致爱美的她长发凌乱,脸色苍白憔悴,在病床边坐下。

  她双眼红肿,眼白布满血丝,短短几日瘦了一圈,用冰凉的手握住小石头完好的那只手,声线嘶哑:“我哥呢?”

  “你告诉我好吗?我哥在哪儿?”

  小石头木然。对不起,我答应过林壑予,不能透露他的消息。

  “求你说话啊,小石头,当时只有你和他在一起,只有你知道他的下落,他还在山里吗?还活着吗?你告诉我、告诉我啊……告诉我啊!”

  林知芝情绪崩溃,身体滑落跪坐在地上,眼泪成串滚出,泣不成声:“我只有他一个亲人,我只有哥哥,他不在的话,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小石头的眼角干涩胀痛,林知芝死死捏着他的手,哭得声嘶力竭,直到盛国宁冲进来,将她扶起。

  “知芝!”盛国宁搂着她的肩,在看看病床上仿佛失魂人偶的小孩儿,这一大一小的状态都让人于心不忍,他无能为力,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安慰:“我们都在积极寻找林队,整个成安山每个角落都不会放过的,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你先冷静下来,回去休息一下行吗?”

  更多的同事走进来,七嘴八舌劝慰林知芝,费半天劲才把她弄出病房,人全都走后,只剩下原茂秋站在门口。

  他的状态很差,整个人死气沉沉,连仪表都无心打理,眼下乌青一片,下巴冒出青色胡茬,与平时精致美男的形象大相径庭。他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床上受伤的孩子,几日过去,小石头一言不发,他已经没有耐心再温言软玉地哄下去,开门见山地问:“林壑予还活着吗?”

  小石头的身体颤了颤,唇下意识抿成一道线,这些最直观的生理反应表达出的却是最坏的消息,原茂秋捏紧拳,低声说:“在尸体没找到之前,我不会相信。”

  他大步跨出病房,原康和几位领导站在走廊里,连最难伺候的刘晨毅都来了。

  “小原,那孩子还能说话吗?”刘晨毅问。

  原茂秋摇头,刘晨毅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像这样跟无头苍蝇似地找下去不是办法,现在海靖大部分警力都耗在成安山,南宜也抽了一部分人过来,继续下去两地的工作都得乱套。老原,从明天开始,搜山的人数减半,让大家各回岗位,不能因为一名同事的失踪,搞乱整个体系。”

  “减半?”原茂秋咬牙,“成安山那么大,减半的话得找到什么时候?小石头都受这么重的伤,林壑予能好到哪儿去?”

  “我明白,就是因为清楚这种情况,所以心里期望值才没那么高。小原,你也得平常心,提前做好准备。马上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回市局该做什么做什么。”

  原茂秋心里的火腾一下烧起来,一拳砸在身侧的墙壁上:“我做什么准备?林壑予还没死呢!刘局你什么意思?都开始决定拟殉职报告了?!他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是海靖刑侦支队的队长!他不见了,以后谁还给你背锅!”

  政委、指导员们都压着呼吸,刘晨毅脸色铁青,原康赶紧拽住原茂秋:“你小子乱说什么?刘局是领导!快端正一下态度!”

  “我该说的都说了,再怎么端正态度,刘局也容不下我的。”原茂秋冷冷一笑,“停职还是给处分,你们自便,我还要去山上找人,不奉陪了。”

  他的步伐坚定,背影决绝,留下市局领导们面面相觑,刘晨毅气得面红耳赤,嚅嗫半天却没说一个字。

  小石头住院半个月,一直是林知芝在照料,盛国宁和原茂秋偶尔会抽空过来,带来的消息越来越少。时间慢慢冲淡悲伤,从期待到绝望,“林壑予”这三个字成了禁忌话题,谁也不愿主动提起。

  这段时间,林知芝肉眼可见地瘦到脱相,幸好盛国宁一直陪在身边,在失去亲情的情况下,爱情的及时出现填补了内心的空缺,成为新的精神支柱。

  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小石头盘腿坐在床上,对着窗外发呆。盛国宁走进来,在身边坐下,提出领养的事,询问他的意愿。

  要领养我吗?

  小石头痴痴凝望窗外,在林阿姨未来的家里有一张全家福,一家四口幸福美满。他忍不住嫉妒,嫉妒易时拥有家庭美好,嫉妒他有林壑予的特殊关怀,嫉妒他的一切。

  易时曾说过,他们之间是一种不可替代的关系。既然不可替代,那就直接变成他,说不定可以再见到林壑予。

  盛国宁耐心等待回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石头终于点头。

  他顿时松一口气,坐在床边抚摸着小孩儿柔软的黑发:“那我们出院之后就回南宜,帮你上户口,给你取个新名字,代表一切新的开始。叫什么好呢?我和知芝研究一下,找一些寓意好的字……”

  “我有名字。”

  盛国宁怔了怔,自从住院以来,小石头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医生们推测这孩子是遭受太大刺激造成的失语症,打算安排心理疏导,没想到今天居然主动开口了。

  只见他抬起头,瞳孔幽深一片,眼底覆着一层浅浅的冰,轻声说:“易时,我叫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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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一周目跑完

  这一章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和前文的关联映射非常紧密,如果有不理解的,可以往前翻一翻,很多地方有提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