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镜像拼图>第105章 

  [12/21, 15:12,海靖市南燕春府]

  喻樰和戚闻渔早早出门,直到下午才回来。进门便说:“不在, 一线天下面什么也没有。”

  易时低头沉思,那么高摔下去, 林二德不可能还活着。可是尸体又没找到, 唯一的可能就是回到那边的世界去了。他想不通的是时间点,如果是在昨天,那么林壑予带的人肯定是能直接找到尸体的,而不是拖了十几天, 故地重游才把林二德从一线天里拖出来。

  已发生的既定事实是不会骗人的,经过多次实验, 易时更怀疑是人为干扰,就像是他几次三番的挣扎,某一个无意之举反而顺应了最终结果。

  “药吃了吗?今天感觉怎么样?”喻樰戳戳他的脸颊“脸色还是差得很, 以前是白, 现在是死白。”

  “好多了。”

  “你也就嘴硬, ”喻樰把手收回来, “回南宜,给你好好补补。”

  三人很快把屋子收拾干净,恢复到无人进入的状态。防盗门关上,喻樰把钥匙递去:“这个给你, 他的东西放在你这里最合适。”

  “哦。”易时坦然接过, 放进口袋里。

  戚闻渔摸着下巴:“嘿,收得真坦然, 阿樰一开始说是你对象我还不信。”

  “……不算吧。”

  “不算?那还能是什么?朋友、兄弟?”

  喻樰用两指合上戚闻渔的嘴,可别八卦了, 人家脸皮薄不行吗?

  易时在心里默默反驳,不是不想承认,只不过……他和林壑予这种情况,想稳定发展下去恐怕难以实现吧。

  车里,易时单手系好安全带,一顶黑长直假发出现在眼皮子底下。他看着喻樰,喻樰也看着他,手抬了抬,仿佛在疑惑他怎么还不接。

  “有必要?”

  “以防万一。”

  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况且只是戴假发,易时的内心已经掀不起一丝波澜。他连发网都懒得套,直接把黑长直盖在自己的短发上,稍作整理再戴上口罩。

  他的长相和阴柔搭不上边,不过口罩修饰了整个脸型,仅凭露在外面的眼睛和一头及肩长发,的确容易以假乱真。加上身上穿的是林壑予的衣服,宽松卫衣包裹着瘦削的身形,更像是偷穿了男朋友的外套。

  戚闻渔目瞪口呆,正面遭受美颜暴击,扭头心痒痒看着喻樰:“阿樰,你……”

  “你想都不要想,”喻樰把他的脸扳回前方,“开车。”

  从海靖回南宜的路程不算太远,但横跨两省,几乎没有下过高速。前方是管控路段,只开了一股道临检,车辆如蜗牛般挪动,到了喻樰这里,他不慌不忙打开车窗,把证件递出去。

  交警一看是自己人,敬个礼把小本子合上递回去,看向车里:“领导,都是你们局里的?”

  “开车的这个是我们市局法医,后面这个嘛,大领导的女儿,搭顺风车回南宜的。”喻樰微笑,“今天怎么样?有查到可疑车辆吗?”

  “尽是些超载、违规运营的,查这么多天也没个影子。”

  “呵呵,辛苦辛苦。”

  车辆正常放行,直到进入南宜的地界,下高速又遇上排查,还是熟人,市局二队的小郭。

  “喻队!真的是喻队!”小郭扒着车门,“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谣言你信了?”

  小郭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他们内部都知道一队的情况,只不过好久没看见队长了,心情有些激动。

  “狼……丁驹他们呢?还在海靖?”

  “嗯,我回来也是办事,过两天还得去开会。”

  “哦……”小郭低着头,语气忽然变得小心翼翼,“那个、我问句不该问的,易时他……找到了吗?”

  喻樰瞄一眼后排静静安坐的当事人,惋惜地说还没找到,下次开会就是研究他的问题。

  闻言,小郭大受打击,扒着车门唉声叹气。戚闻渔好奇问道:“他不见了你怎么那么难受?你俩是朋友?”

  “不是,我俩没说过话。他多厉害啊!论长相,咱们南宜的脸面;论实力,多难抓的嫌疑人都能逮回来,多难挖的口供都能撬出来,老闫都想把他搞去当接班人;论人缘,局里对他有好感的小姐姐多了去了,这么厉害的人要是殉职,那就是天妒英才啊!”

  戚闻渔惊讶:“他的风评这么好?我看他总是独来独往的,还以为你们都不待见他呢。”

  “怎么会……是不敢搭话啊。”小郭叹气,“易时就像是超尘脱俗的那类高人,高岭之花,我们就是一介凡人,和他称兄道弟都怕把他带俗气了。”

  易时终于抬头,视线轻轻靠过来,随即又快速移到窗外的风景上。

  车辆终于再次起步,喻樰回头笑道:“怎么样,意外不意外?”

  易时的确没想到,他的人缘比意想中要好许多。

  “你感觉别人把你当眼中钉肉中刺,其实根本没这回事。我早就说过,多尝试和别人交往、相处,你的朋友不会少的。”

  易时想了想,还是觉得麻烦。他对处理人际关系不在行,不像喻樰深谙人情世故,付出精力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倒不如像以前一样孑然一身。

  不过以后见面可以打声招呼,至少不要再留下那种神秘又高深莫测的印象了。

  车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既不是去喻樰家的路,也不是回自己家的道,易时远远看见挂在高楼上的红十字标识,立即说:“喻队,我不能去医院。”

  正规三甲医院都有病历存档,用谁的卡挂号都容易被查到,喻樰蹙起眉:“送医院的话,我带你回南宜干嘛?”

  易时沉默,是他想多了,喻樰这种头脑,想犯这种低级错误都难。

  在一条小巷子里,奥迪靠边停下,喻樰下车,走进一家卖成人用品和保健品的店面。戚闻渔惊了,回头窃喜:“他是不是想给我个惊喜?”

  易时:“……”

  “……难道是嫌我不行?”

  易时:“…………”

  戚法医的喜悦很快被焦虑代替:“阿樰不会是自己得了难言之隐吧?”

  实在是不忍再让他继续发散思维胡乱猜测,易时开口:“这家店的店主原来被抓过,判了一年六个月。”

  “什么罪?”

  “私开诊所非法经营,我抓的。”

  过了会儿,喻樰回来了,打开车门让易时出来。戚闻渔刚想锁车一起下来,喻樰说:“别下来,小心贴罚单。”

  “……”戚闻渔很想吐槽,大晚上的交警同志都下班了,谁有工夫来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贴罚单?他还想去店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玩具,和阿樰增进增进感情呢。

  易时早已摘了假发,店主谢冈一眼就认出来,连忙搓着手套近乎:“易警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易时冷淡地瞄一眼摆了满墙的情趣用品:“改行了?”

  “早改了啊!前两年放出来的时候我就洗心革面了,喻队还非要我重操旧业……”

  喻樰露出标志性的微笑:“谢冈,我现在再抓你的话,进去可就不止一年半了,你信不信?”

  谢冈连忙闭嘴,拉开店铺里间的门:“里面请、里面请。”

  进去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么一间小小的情趣店别有洞天。住房里有个暗门,通往地下室,下面隔成两间房,做了简装,一间有两张病床,一间放着一张手术床,以及各种设备仪器,架子上是琳琅满目的药品,几乎像是小型医院。

  喻樰皮笑肉不笑:“你管这叫‘洗心革面’?”

  谢冈连连叫冤,他是想好好卖东西来着,谁让以前开/黑诊所积攒的人脉太多,放出来之后道上那些人枪伤、砍伤都来找他,逼着他重操旧业。不过倒是没有再那么胆大正儿八经挂牌子做生意,只接熟人的活儿,免得再给坑进去。

  喻樰早就清楚这些,才会直接找过来。之前全国开展扫/黑除恶的行动,抓回来多少小混混,没两句就把谢冈给供出来了,恰好赶上特大爆炸案,喻樰根本腾不出手来料理这种小鱼小虾,谢冈才逃过一劫。

  易时右肩的纱布慢慢拆开,谢冈推来一架便携式X光机,自己去电脑那里操作。喻樰抱着臂:“你这儿设备挺齐全的啊,什么手术都能做?”

  谢冈连忙赔笑,不敢抢医院的生意,只能做些技术含量低的小手术,打石膏、取子弹、缝刀口之类的。

  喻樰又是呵呵一笑,当初抓到谢冈,一查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是正规医学院毕业,还在三甲医院任职过,有医师资格证。只不过以前年轻气盛,眼里揉不得沙子,和院里领导闹出矛盾,干脆甩手不干,自己搞私人诊所去了。

  因此他的本事绝不止口头上说的那些,无非是害怕两位警官来套话,顺手再送他一对大银镯。

  易时沉思数秒,忽然问:“你帮人换过肾吗?”

  谢冈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拽着喻樰的裤腿:“喻队!我绝对不敢割人腰子啊!我这个小破地儿哪能接这种大手术啊,做不好会死人的,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

  “我知道,你没这个胆子。那有人来找你提过这种要求吗?”

  谢冈的眼神躲躲闪闪:“……换肾真没有,不过有来问过我能不能做配型的,说是朋友的儿子要换肾,想看看肾/源能不能对得上。您看我这儿,地方小设备又不够,就算找到我,我也只能走以前的关系送医院里配呗。”

  “庞刀子那边的人?”易时问。

  谢冈支支吾吾,庞刀子现在是通缉犯,他生怕说错一句话害自己也被连坐。通过他这种反应,易时已经明了,没再继续逼问,而是关心片子怎么样。

  “肱骨骨折,不过不是粉碎性的,得静养三个月。”谢冈啧啧惊奇,“我还是头一回遇到枪伤没造成粉碎性骨折的,易警官,是不是距离很远?我估计快脱开射程了,子弹的动能小,才没造成大伤。”

  其实和位置也有关系,中弹位置更偏向侧面,再偏个几厘米都不会中弹了,还得感谢林二德及时拉了一把。

  昨天戚闻渔的清创工作很全面,今天的二次手术主要是切除损伤区的血管、取静脉架桥修复、放置引流管,最后再上夹板。谢冈大气不敢喘,精神高度集中,要命的是喻樰还来帮忙打下手,让他背后直冒冷汗。

  戚闻渔在外面等到近半夜,才看见两人出来。易时吊着胳膊,喻樰手里拎着药,要给谢冈医药费。

  谢冈哪敢收,连忙推辞,连“为人民服务”这种高觉悟的话都说出口了。喻樰是不会和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不安分子拖人情的,钱塞给他,告诉他最近都会来换药,就当没见过他们,风声透露出去后果自负。

  “好了,伤总算处理过了。打算去哪儿?”喻樰问。

  易时报了自己租的公寓地址,喻樰说“哦”,把他捎回自己家里去了。

  站在门口,易时迟迟没进去,戚闻渔困得不行,打个哈欠:“你不进来是要睡玄关啊?”

  “我说回自己家的。”

  “嗯,你是这么说了,我没同意。”喻樰把外套挂好,“有问题吗?”

  “……没。”

  易时乖乖进屋。

  ———

  23号晚,喻樰开车载易时去换药,顺便回一趟出租屋,拿一些换洗衣服,回来时路过萍聚广场,易时的目光定在某处不动了。

  时光荏苒的招牌镶上霓虹灯,夜晚是情侣约会的最佳时间,店里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一张张脸庞洋溢着幸福感,灯火暖人心。

  他和林壑予曾经在这里经历过数次时间的转换,只要轻轻推开门就会迎来另一个世界,时光荏苒是最安全最轻松的穿越方式,没有之一。

  易时瞄了瞄中控台的显示时间,12月23日7:25P.M.,喻樰立即打断他的想法:“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易时怔了怔,喻樰戳戳他胳膊上的夹板:“胳膊还没养好,就想学勇者去斗恶龙了?”

  “……”

  “难道我猜的不对?易时,你的眼睛最藏不住事,想做什么一目了然。”

  易时垂下眼眸,轻声说:“这个时间点,可以做些准备工作。”

  对面的时间里,林壑予虽然还未到南宜,但栀子花和剩余的人质可能已经被带到这里,他完全可以在她被带到杨未已家里之前截胡,将她平平安安送回小石头身边。

  “时间是刚好,但是你的情况不允许,谢冈说你的胳膊要养三个月,忘了吗?”喻樰把眼镜摘下来,随手抽了一张纸擦拭镜片,“现在让你过去,恐怕就是送死。双拳难敌四手,你就剩一个拳头了,还想全身而退?”

  易时抿着唇:“我会注意。”

  “我不相信。”喻樰把眼镜重新戴上,点起引擎,“回家。”

  一路上易时低着头,有点像小孩子闹别扭,但喻樰知道他是在想法子在12点之前偷溜出去。这小子对自己是蛮狠的,多重的伤都从不吭一声,这两天换药都是用双氧水冲洗弹道,谢冈看着都疼,他偏偏咬着一口银牙,一声哼哼也没冒出来过。

  喻樰不想跟他搞什么游击战,哪怕把门锁起来,他都能用床单结个绳子从窗户下去。易时这种性格,犟起来几头牛拉不回,不过一旦跟他把道理讲通了,就会特别听话,绝不会再做出格的事。

  于是吃过晚饭,喻樰让贤惠的戚法医泡两杯咖啡,再烤一盘小饼干,一切准备就绪,把易时叫到书房里。

  “聊聊吧,刚好你在那边的故事我也没听够。”

  易时闷在心里的事太多,缺少一个抒发的对象,憋得心情抑郁。既然喻樰愿意做倾听者,他干脆打开话匣子,把那些自己不小心推动的错误全部说出来。

  “……我没想到我努力想改变的东西,会变成最完整的事实,”易时眉头蹙着,露出痛苦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话,或许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结果。”

  “哪怕什么都不做,这些已经确定会发生的结果还是会以别的方式呈现。”喻樰顿了顿,“况且,你会什么都不做吗?如果你愿意坐以待毙,那就不是我认识的易时了。”

  易时愣住,这句话似曾相识,那天在山上,林壑予也这么说过。

  咖啡渐渐冷却,两人的杯子几乎没动过,都怪故事太过离奇诡异,吸引他们全部注意力,连饼干都没尝一口。喻樰拿起一片小饼干,说:“所以你想今天回去,是又想改变些什么吧?”

  前一秒的懊悔瞬间迎来打脸,易时轻轻点头:“嗯。”

  他就是这种性格,哪怕有一丝希望也会努力争取,总是心存侥幸,这一次的改变会打破局面,迎来不一样的结果。

  “其实换作是我的话,也会像你一样不断去尝试。反正最坏的情况就是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只要有一点点的不同,不就是赚了吗?”喻樰拍了拍易时的肩,笑道,“这么一想是不是负罪感减轻很多?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论是第一个死去的人质、还是后来那个在加护病房里的女孩,从本质上来说都不是你的过错。”

  易时肩头垮下,无力叹气:“都是孩子,太小了,根本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

  “那就是命吧。本来我是不怎么信的,自从遇到你和林壑予,彻底信了。”喻樰眼珠转了下,“今天拦着你,也有林壑予的意思。他说让你在下个合适的时间点再过去,你就算不听我的,也该听他的吧?”

  果真,只要搬出林壑予,就能瞬间把易时镇住,让他露出兔子般乖巧的表情。

  “他真的这么说?”易时甚至把身体往前倾了些,黑眸认真盯着喻樰。

  喻樰点点头:“他让我去接你时就知道你会受伤,想让你多修养一段时间,下个可用的时间点是什么时候?”

  易时想了想:“1月20号。”

  那一天过去的话是2月10日,也不算迟,而且一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伤也好得差不多,林壑予的确什么都考虑到了。

  哪怕不在身边无法见面,也能在关键时刻感受到那股不一般的关怀,裂缝里挣扎的嫩芽又一次被阳光偏爱。

  “嗯,那就等下个时间点吧。”易时端起咖啡轻啜,心情好到还吃了一块小饼干。

  他的唇角忍不住弯了弯,立即被逮个正着,喻樰无奈摇头,说了句“儿大不中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