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笨蛋美人不想当魔尊>第040章 出关

  “自继位以后你的脑子是让你给吃了吗?!”

  一声清脆的掌掴声穿透了议事殿的大门。

  郁笙跪在殿中, 左脸浮现出红印,大长老站在他面前,怒意甚重。旁边的二长老和三长老忙一左一右拦住他:“大长老!”

  “怎么能对笙儿动手啊!”二长老颤颤巍巍地去扶地上的郁笙起来, 嘴上喃喃道:“没事了啊, 没事了啊…”

  “你一直在宗中,怎会被魔族擒了去?”三长老不解地问。

  “一时不察。”郁笙声音冷淡, 不欲多言。

  “什么一时不察!”大长老怒气冲冲地甩袖转身:“若不是我帮你隐瞒,焕栖宫的面子还要不要了?!连一个小小的魔族奸细都能将你迷晕带走,你若对宗门没有半点用途, 就趁早收拾东西滚蛋!”

  “大长老!”二长老和三长老大惊失色,一个忙拉住大长老劝他消气, 另一个扶着郁笙道:“大长老他在气头上,这些话别放在心上啊……”

  郁笙从二长老臂弯中抽出胳膊, 抬头望向大长老的背影,眼中闪烁着一抹幽亮的光:“大长老。”

  二长老和三长老都动作一顿, 不知他要做什么。

  “不能为门中争荣争光的人, 就不应当留在焕栖宫中,对吧?”郁笙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大长老回过头,冷硬的眉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对。”

  郁笙突然嘴角勾起了一丝笑:“那我明白了。就像我那被你们赶下山的师哥,还有那被你们逼死的师尊……无用的人,就应该沦到这般下场。”

  此话一出, 几个长老都僵住了,二长老愣愣地看着他:“笙儿,你、你在说什么……”

  “弟子谨记长老教诲, 谢大长老——赐教。”郁笙深深俯下身, 行了一个礼, 在一片死寂中转身离开。

  他推开议事殿的门, 寒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晶莹的白雪,郁笙脚步一顿,抬手接过了一片。

  触感微凉的雪花在手心里化作清流淌落。

  他抬起头,望着殿外漫天的飘雪。

  纷纷扬扬的冬雪将焕栖宫镀上一层纯白,郁笙很少在宗中见过这么大的雪,被冰雪覆盖的建筑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陌生之感。

  郁笙抬脚迈出去,殿门缓缓在身后合上,肃寒之气顿时扑遍全身,他垂下眼,毫不在意地踏碎了殿前的新雪,往寝殿走去。

  极北。

  墨守宫后是白雪皑皑的雪山,此处冰雪万年不融,山上的苍松与道路都被上古的坚冰封住,山中却有一瀑布斜倾而下,瀑布后有汪温泉,周围景色奇异,温泉水透着一股天空的湛蓝,四周都是千年不化的坚冰,唯有这汪泉水一年到头都在冒着水汽。

  在望不到边的冰雪中,一人自雪中缓缓朝泉水走来,那人身披单薄的白色衣袍,长发散落,从小腿到脚尖都赤着,随着脚步,他瘦削的脚踝埋在积雪里,复而抬起,肤色白到几乎要与这天地融于一起。

  来人是奚飞鸾,他走到泉边,一步步踏入水中,泉水漫过了他的胸腹,松垮的衣袍搭在他肩头像要滑落,他在瀑布前转身,眼眸半阖,长发在水中缓缓游动,像一只从冰雪中化形的妖魅。

  一日前,他为师弟卜算了闭关之前的最后一卦。

  卦象依旧凶险,且有逐渐逼近之兆。

  不能再一直拖下去了……

  他同斐折做了一个约定,以修习魔功为交换才让斐折勉强松口,等此事一结,他就将接手统领魔族之事,安安心心在这里做一辈子的魔尊,直到他历劫回天。

  凡间事难两全,师弟恨他就恨他吧,总归比丢了命要强。

  在瀑布的轰鸣声中,奚飞鸾抬头望天,极北的天空透着淡淡的蓝,云层如海浪般翻涌,仿佛上天也有所感知,在回应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与此同时,身处焕栖宫伏华峰上的郁笙也在望着天空。

  他站在寝殿的庭院中看雪,雪花纷纷而落,落进院中那尚未结冰的池水中,眨眼便消融了。

  郁笙自继位大典过后就搬进了原本他们师尊所居的主殿中,副殿便空了下来,这高耸入云的山头上,连飞鸟也不曾经过,池水中的那几尾鲫鱼的尸体也被郁笙捞去扔了,偌大的峰中,终于是只余他一个了。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天气冷得太快,郁笙少有的感觉有些畏寒,他站了一会儿,就转身走进寝殿中,他继位继得太仓促,很多地方都没来得及收拾好。

  按焕栖宫以往的规矩来说,掌门位置更迭时,新任掌门需在宗中提前选一风水好的山头用作建新的寝殿,即使不愿铺张浪费去建新,也起码要将旧的寝殿翻新后才能住进去,但郁笙搬进来时只来得及让人简单打扫,很多属于师尊的旧物都在殿中没有收走。

  郁笙反手关上门,往内间走去,路过窗台,袖子扫下了什么,啪的一声,他脚步停了,将地上一支落了灰的玉令捡起来。

  玉令约一手长,形状细长,为白玉所值,中间刻了一行灵符,凹陷处已经积满了灰尘。这种玉令是用来保存声音的,但这支玉令里留存的声音已经不知被释放过多少次,灵力消磨,几乎失效了。

  但郁笙清楚地记得那天。

  那已经是他们作为掌门的师尊不知道第多少次闭关了,郁笙的印象里,自打他被收入掌门膝下,就没能得到过几次来自师尊的指导,运气、练剑、修行这些事除了在长老们的早课上学习,就只能自己琢磨,而他们师尊只在闭关与闭关的间隙中,偶尔指点他和师哥两句。

  可那一天,郁笙被他叫到了眼前,异常关切地询问了最近的状况。尽管已经拜师几十年,许是相处时间不多,郁笙与他并不亲厚,但他敏锐地感觉到师尊有话要说。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他们的师尊看上去总要比几位长老苍老一些,他叫郁笙进殿,将已经注入灵力的玉令递给他,用往常一样平静又慈和的眼神看着他。

  可不知为何,郁笙觉得那双眼里盛满了无望。

  “这次闭关,也不知是不是又得呆上个三年五载——笙儿,你过来,为师有几句话交代你…”他将叹息缓缓吐出,郁笙手中的玉令正泛着白光,将声音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这些话你好好记得,也替你师兄记着,我若这次出得来,以后焕栖宫的掌门位,为师便传与你了……”

  郁笙当时震惊了一瞬,焕栖宫规矩颇多,掌门之位向来传长不传次,他并没有想过向来以身作则的师尊愿意主动打破宗门的铁律。

  “但我若出不来……”

  郁笙见他师尊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我若出不来,掌门位传与你师兄——此为焕栖宫第十七代掌门亲言。”

  玉令的灵力快要用完了,光芒缓缓暗淡下去。

  郁笙听他又道:“笙儿,你是好孩子,就是有时候容易一意孤行,若以后你师哥继位,你也好好帮衬帮衬他,莫要做那手足相残之事。你是有大机缘之人,为师看得见——无论怎样,我今日说的话,你都要好好记得。”

  那日郁笙要追问,他师尊却只是摆摆手让他离开。

  “有些事你早晚会知道,可师父我啊,或许这辈子都不知道是对是错了…”

  郁笙那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如果现在不问,以后可能就再也得不到答案了,于是在门合上之前,他还是仓促地问了一句。

  何为对,何又为错?

  他师尊沉默了许久,直到门彻底关上,他才听见一声像是呢喃的话语:“若是没能出关,那便是我错了,是这个宗门都错了……”

  他师尊死在了那次闭关中,纠缠数年的心魔终于将神魂彻底吞噬,郁笙知道那个心魔的来源,他师尊在长老们一次次的催促和修为无法进步半分之间挣扎了数百年,最终还是没能战胜自己,没能走出这个宗门施加给他的枷锁。

  “秦氏和云衍宗那几个老妖怪都突破到分神期好几百年了!你若不赶快度过出窍期的瓶颈,我们焕栖宫还有何脸面同他们站在一起?!”

  那时候郁笙还没有椅背高,抱着一些典籍讷讷地站在院子里,看大长老怒气冲冲地将他师尊拽进殿中。

  人善被人欺。那时郁笙就想,连他个孩子都懂的道理,师尊为什么不能懂。

  这个自诩与秦氏、云衍宗地位相当的宗门,虽外面艳丽,可内里早就是一副被蛀空的枯骨了,修道者当一心向善,赤诚通透,可这个宗中,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如此评价。伪善者、鼠目寸光者、同室操戈者……

  每一个人都在玷污着自己所修习的大道——他也自当如此。

  只有师尊和师哥与这里的人不一样,所以师尊死了,师哥滚出了这个宗门。

  手心突然一阵刺痛,他低头看去,不知何时,手中的玉令已经四分五裂,残破的玉料彻底失去光芒,郁笙随手将残渣扔进弃物盒中。

  他突然有些,厌恶这个地方了。

  一月之后,雪山的瀑布之下。

  周围水汽弥漫,这里是极北的冰泉深处,充盈的灵气裹挟着这里的冰寒之气,在四周形成了丝丝缕缕莹莹的蓝光,而瀑流中,有一人影缓缓脱水而出。

  他有一双妖异的蓝紫色瞳孔,额心魔印红光刺眼,周身裹挟着能令不冻泉结冰的寒气,他抬脚踏在冰面上,落足点顿时绽开朵朵冰花。

  “恭迎尊主出关——”远处,包括斐折在内的一行魔族静静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