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 大家才反应过来,天上的雨和地下的尸体都不是荀如萱的技能,也和黑衣秦晷无关, 是赵拓不知何时发动了自己的技能。

  大地剧烈震颤, 条条裂痕自脚下蔓延。

  大家几乎站立不稳,三柳忙用金壁造出一道天梯,从玻璃墙顶一路向上延伸。

  来不及细想, 大家飞速上蹿。

  上方的震感减弱不少,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玻璃墙是赵拓造的,已出现不少裂纹, 如果支撑的地面下沉, 那大家一样玩完!

  四胖晦气大叫:“老赵, 你-他-妈疯了不成, 一颗子弹而已,用得着这么毁天灭地?”

  滚滚浓烟中, 赵拓的声音如云雾缥缈传来::“你们不会明白, 子弹是必然, 阻止一次, 还会有下次, 下下次, 不从原头解决,这个问题永远无法回避。”

  “为什么子弹是必然?”秦晷问。

  赵拓丢掉手里的香烟:“不知道,似乎是有人这么告诉我。”

  “谁告诉你的?”

  “也许是天道?时空法则?抱歉日初,我似乎接触了不止一个你, 我有些混乱了。你们每一个, 都像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可当你们从这一刻分离,你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我再也掌控不了你们,那种感觉……很心慌,很可怕。你不会理解。”

  秦晷还没从子弹的疼痛中缓过来,倒抽着冷气:“可是你死了,三年前的这一刻,你死了!”

  赵拓眷恋地看着他:“我死了,变成了穿书者,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你。日初啊,哪怕我真的死了,我也希望你好好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你说是不是?”

  赵拓将目光转向黑衣秦晷。

  黑衣秦晷脸上那朦胧的黑气变得浓稠起来,偶尔暴露的下巴瘦削而苍白,他没有回答,以一种复杂的目光静静与赵拓对视。

  赵拓又看向荀觉,后者正牢牢地支撑着秦晷,目光如锋利的尖刀般钉在赵拓身上。

  “你怎么说?”赵拓轻轻地问。

  “你想杀我。闹这么大阵仗,你不过是想杀我。”荀觉说完,一如往常那样,玩世不恭地笑起来,“如果时光倒回,回到那夜的血色凤凰花下,你问我怎么说,我只能夸夸自己,干得漂亮。”

  赵拓眉头皱了起来,他总是很难和荀觉沟通,也很难理解他的思维模式。究其原因,除了荀觉夺走他视若珍宝的小朋友这点外,他也不能理解他的小朋友为什么会喜欢荀觉这种人。

  在他看来,荀觉除了一张嘴厉害,似乎没别的优点了。

  荀觉笑是坦荡:“你说那枚子弹是必然,对,我承认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作为一个被蒙在鼓里的纸片人,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然会开枪。可如果我知道一切,你再来问我,那又会是另外一个答案。你所谓的下次、下下次,根本不成立。”

  “你真这么想?”赵拓有一瞬的困惑,半晌摇头,“不,你仍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你们所知的真相不过镜花水月,就连我也没能参悟其中的本相。你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你仍不知道一切,当你知道后,又会是另一种答案。荀觉,你不明白,你必须死。”

  荀觉不说话了,神色严肃起来。

  赵拓说他必须死,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像时空法则就是这么规定。可法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为了修复他这个bug?

  难道真的无解吗?

  可他不想死怎么办,他还没活够,还想和媳妇儿长长久久。

  怀里的秦晷轻轻动了下。

  他脑子里的疼痛缓解了些,硬撑着挡到了荀觉面前。

  “要杀他,先杀我。”他死死盯着赵拓,一字一句。

  黑衣秦晷叫道:“你疯了!”

  赵拓也不能理解,复杂地打量他:“为什么?他不值得。”

  “他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我说的也不算,时间和事实说的才算。我站在这里,因为我爱他,因为我要向那千千万万个自己证明,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存在是有意义的。当初的每一个决定形成了这样的我,我之所以成为我,而不是成为他们,就因为此刻,我会做这样的决定。”

  在滚滚的浓烟和不断翻起的泥土中,他坚定地与赵拓对视,目光锐利,如同一刀,深深地扎在赵拓心里。

  赵拓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只能低叹一声:“你确实不是我的小日初了。日初啊,千千万万个你,我要到哪个世界才能找到我的小朋友?”

  “你疯了。”

  赵拓摇头:“今天之前,也许我还隐藏得很好,但现在,一切已经定局,回不了头了。”

  他仰头看天,再次发出长长的叹息,双手伸出,更加剧烈的震动传来,龙吟虎啸般的巨响传向四面八方。

  三柳的金属天梯早已摇摇欲坠,所有人颠得东倒西歪。

  四胖气急败坏地大骂:“妈的,老赵你怎么回事,这件事很难解决吗?在我看来都是屁!你住手,给我住手,咱们从长计议,你-他-妈不会想连小朋友一起干掉吧!”

  “没用了。”赵拓轻吟道,“荀觉不死,事情不会解决,系统仍然存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如此吗?因为,如果我在这里死了,我就要被系统带走,成为穿书者了。”

  秦晷一怔,猛然反应过来,此时的赵拓仍是三年前的赵拓,他只是窥知了未来。

  如此而已。

  “老赵……”他嗓音沙哑起来。

  黑衣秦晷大喊:“妈的,别犹豫了,把荀狗交出去!”

  “你敢!”秦晷目眦欲裂。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杀你的人!”

  “难道赵拓就对吗?为什么收手的不能是他!”秦晷反问,“你难道甘心吗?被他当成那样的存在……”

  “可是,他是赵拓啊……”黑衣秦晷的声音轻下来,黑气裹住脸颊,再让人看不出他的模样。

  归根结底,他的本质和秦晷是一样的,他曾那样依赖崇拜赵拓,把他当成比秦延肆还要亲密的亲人,而赵拓却……

  就在他沉默时,赵拓不再压制力量,天空黑雾化作飓风,乌泱泱向荀觉劈去。

  秦晷赶忙竖起骷髅巨手抵挡,然而他只有一个S级主技能,赵拓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恐怖,转眼间,身后枯骨涌动,向他和荀觉包抄过来。

  荀觉无法远攻,一拳一具枯骨,设法突出重围,抓住赵拓。

  “没用的。”赵拓再次使出技能,冲天火光从大地的裂缝中蹿起,形状如巨大的蘑菇伞,幕天席地向两人压来。

  “小心!”荀觉猛扑到秦晷背上。

  这时,一向旁观的黑衣秦晷动了,一道黑气平地而起,形成坚固的盾牌挡在荀觉面前。

  荀觉诧异看他。

  他冷冷道:“你该死,但我也不想按老赵铺好的路走,我是我,任何人都无法左右!”

  树木被飓风拔起,呼啸着砸向远方,墓碑裂开,浑浊的液体从中流淌出来。

  火光冲天,风声怒吼,天地间飞沙走石,无边黑暗向更远的角落蔓延。

  三柳的金属天梯裂开,从高空坠-落的雨点砸向众人。

  一名队员变成了枯骨,狂暴之气从他黑洞洞的嘴里喷勃而出,无差别向众人攻击。

  一个接一个队员被扑倒,血肉在自己眼前寸寸掉落。

  四胖骇得直往天梯下跑,边跑边骂:“我去,老赵这是同归于尽吗?说来说去,他还是他吗,他还是我的那个老赵吗?”

  三柳踉踉跄跄跟着他跑,边跑边发动技能牌,筑起道道高墙。

  闻言没好气道:“他应该绑定了系统,一只脚踏进了穿书者的行列,就算他不想,系统也会逼他做出选择,更何况他本来的力量就十分可怕,我们跟他一起这么久,根本不知道他普普通通的实力有多大!”

  说话间,一块墓碑向两人砸来。

  “没办法了,上吧!”四胖大喊着,祭出技能牌,擎天巨汉高举大手向赵拓后背拍去。

  “连你也来添乱!”赵拓后背仿佛长了眼睛,一巴掌挥出,看不见的刀风笔直地向四胖斩来。

  四胖骇得大叫:“三柳儿!”

  三柳忙竖起一块金属板在他面前,咯吱咯吱,金属板被刨成了铁屑,四胖直接被轰飞出去,在滚滚浓烟里不见了踪影。

  浓云压倒下来,沉甸甸地有如实形,按在众人肩头。

  黑暗、恐惧、死亡之气成倍暴涨,这一刻,所有人切身体会到来自拓神的力量。

  原来以往的他并没有竭尽全力,当他倾尽所有,天地变色,绝无幸存!

  匆匆逃离A市的纸片人们上一秒还在庆幸,下一秒就哭嚎不止。

  【我擦,这是什么?我以为只是下雨,没想到是天掉了!】

  【楼上还在抖你-妈-批的机灵,世界末日了知道吗!快跑吧!】

  【跑什么,市局的公告不是说了,呆在家里不要出门!】

  【楼上是什么品种的五毛啊,市局的公众号多久没出现了啊!妈的,有车的早跑了,跟这忽悠你大爷呢,老子听了这种鬼话呆在家里,现在房子都要塌了啊!】

  【WOC!WOC!这黑色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老子#%@@¥E&FE^^#】

  【楼上大哥怎么了&*)……*%#¥#%#】

  仍在直播的各大屏幕很快被乱码填满,紧接着陷入长久的黑暗。并不是直播中断了,而是黑暗填补了镜头,所有事物都看不见了,人们也不再发弹幕。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

  黑雾漫过墓区,漫过街道,漫过两城边界,向晋城方向飘去。

  反穿书组织的高层们召开紧急会议,谁也说不清这次任务为什么没有在特定的范围进行。根据情报,再有十分钟,那肉眼可见的死亡之气就要将晋城全部覆盖,但没人知道怎么阻止它。

  高速路上,随处可见避难的人群,私家车挤在一处,喇叭震耳欲聋。

  滚滚车流中,一辆破烂捷达逆着方向,哐哐哐向A市方向猛冲。

  曲逢村坐在副驾,颠得胃里酸水直涌。

  “姐姐姐,我的亲姐哎,你不能因为跟赵拓做过同一个任务就赶去助纣为虐吧,我是你弟,亲弟,你放过我行吗?”

  “去!什么乱七八糟的!”曲安宁专心把着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你不觉得那个秦日初很眼熟吗?”

  “哪个?那个新人?姐,你不能因为人家长得漂亮就不要命吧,人家名草有主了,还是男的!”

  “我不是说这个!”

  前面一辆私家车改道向他们撞来,曲安宁一掌拍在喇叭上,老破捷达震天响。

  那车反应不够快,被她擦着屁-股别过去,司机气得大骂:“你-他-妈长不长眼睛,赶着送死啊!”

  还真是赶着送死,正常人谁往A市去啊。

  曲安宁烦躁道:“总之我也说不清楚,但我有种直觉,今天我必须赶到那里!”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挺眼熟那个秦日初的。”

  “你认识?”

  “认识倒不认识,就是眼熟,说不定哪里见过……哇呀呀,你到底是不是我姐,别看我,看路啊啊啊啊——!!”

  小捷达屁-股冒烟,一路横冲直撞向黑雾开去。

  国际刑警办的办公室里,所有人收拾东西逃命,薛小梅抱着电脑混在人群里,被挤得东倒西歪。

  楼梯的大电子幕播放着A市新闻,她定定地看着,牙关咬得死紧。

  阿翔路过她身后,拍了她一把:“走啊,再不走黑雾来了,一个都跑不掉。”

  薛小梅心不在焉答应一声,转身下楼,这次她没再犹豫,车子笔直地向A市开去。

  反穿书组织训练基地的学校里,聚集在大屏幕前的学生们人人自危。

  “这特么世界末日吧,有没有学霸来分析下到底怎么处理?”

  “还处理,疯了吧!那是赵拓,拓神,谁特么打得过?”

  “你们聊吧,我妈来接我了,她开了一道空间门,我们全家要到阿尔卑斯山去避难了,祝你们好运!”

  人群渐渐散开,最后只剩了夏箕奇和两个比他小些的女孩,他记得这两人,一个和他同龄,好像叫张依心,另一个才十二三岁,叫岑陌,小小年纪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三人彼此看看,夏箕奇奇怪地问:“你们……不走吗?”

  “走。”岑陌点了下头,拿出手机。

  张依心问夏箕奇:“你怎么不走?”

  “……那是我哥。”

  “哪个?”

  夏箕奇嘴快张不开了:“姓秦那个。”

  岑陌用手机开了一扇门,斜睨他一眼,“你姓秦?跟我们一起走吧。”

  “你们去哪?”危急关头,夏箕奇已经顾不得自己姓什么了,他想去找哥,可是没有交通工具,这会秦延肆怕也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他。

  他打量着两个女孩,觉得她们肯定要去逃命的,他摆了摆手:“我不走,我要等我哥。”

  “正好呀,我们就是往A市去。”张依心笑眯眯地说。

  “啊,你们怎么会去A市?”

  “不知道,就是觉得非去不可,不去说不定要后悔一辈子……”

  张依心说着,笑眯眯推了他一把,三人手拉手,从一道凭空出现的门里穿了过去。

  A市。

  森森鬼影在火光浓雾中穿梭,巨响震颤晴空。

  不断飞舞的断肢枯骨中,荀觉快速向赵拓冲去,每一次新的诡象卷来,幸好有两个秦晷的技能牌替他抵挡。

  赵拓的能力可怕至此,目前看来,只有他那诡异的bug能与之抗衡,他必须碰到赵拓,把那些技能牌全部抽走。

  可这不是易事。

  赵拓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用技能牌筑起结实的围墙,将自己团团围住。

  黑衣秦晷的猛烈攻击不断轰向墙壁,而围墙却会生长,每一次撞击,都让它将包围圈缩得更小。

  “不行,我们太弱了!”秦晷喘着粗气。

  他唯一的一张技能牌快到极限了,巨大骷髅手掌紧握成拳,发了疯似地猛揍围墙。

  轰!轰!轰——!

  附近断肢都被震得卷起来,飞沙走石,百米内找不到一片完好的地方。

  “小日初我来啦!”四胖坐着擎天巨汉吭哧吭哧跑回来,骂骂咧咧地喊,“操,老赵你特么这就不对了,天大的事也不能跟系统合作啊,你要是变成穿书者,咱们就彻底决裂了!”

  赵拓端坐在围墙里,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

  四胖操纵技能牌,一脚向围墙踩去。

  轰——!

  围墙纹丝不动。

  “加大攻击——!”秦晷大喊。

  三柳和另外几个还活着的队员纷纷赶来,一股脑儿朝赵拓丢技能牌。

  “不行,再来!”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彻四方。

  突然,一个穿肚兜的奶娃娃技能牌从天而降,扛着大铁锤一顿狂轰烂炸!

  “秦日初,我们来帮你!”

  黑雾中,曲安宁等人陆续赶来,各种技能不断朝赵拓丢去。

  荀觉顺势攀上四胖那巨人牌,飞跃起来,伸手向赵拓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