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进入第二题……”老头正说着, 看见这情形,老脸一红,连忙扭头望向了别处。

  这特么都能亲上, 三观崩成什么样啦!

  不过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亲兄弟都能睡一块, 所谓不共戴天之仇,只要本人不介意,外人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想着, 老头又眯缝着一边眼睛,悄摸摸向两人看去。

  如同之前每一次的亲吻那样, 秦晷坦荡大方,毫不避讳众人的目光, 由于动作生猛, 差点把荀觉撞个趔趄。

  荀觉猝不及防, 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很真实, 一把搂住了秦晷的腰。

  人群发出艳羡的抽气声,看这架势, 不吻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才怪!

  天啦噜, 原来这世界还是有真爱的!

  所有人都等着神女宣布考验结束的那刻, 然而事况陡转直下。

  秦晷只是浅尝辄止, 牙齿轻轻在荀觉唇角咬了下, 就算是吻过, 快速拉开距离。

  荀觉摸着还残留着这人味道的唇角,无声地笑起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是一个无关情爱的吻。

  对于秦日初而言,这不过是个迟来的道歉。

  他们相识太过偶然, 此后又急速地坠入爱河, 寻常情侣间的情感过渡在他们这里统统没有。两人甚至不知道怎么自然地表达情绪, 所以每次道歉,都是这样,轻轻地咬一咬对方的唇角。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果然荀觉听见这人用细小的声音说:“对不起。”

  荀觉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忽然便觉得心口没那么堵了。

  说实话,这件事对荀觉的打击同样不小。他对秦晷的感情十分复杂,爱情尚未消耗掉,就又被仇恨征服。

  他曾无数次地想过,要是那颗子弹没偏就好了,可是随后又对自己摇头,子弹不偏秦晷也会死,只是不会拖上三个礼拜之久。对于自己而言,依然不算是将他碎尸万段。

  父母过世后,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而他深爱的男人却亲手结束了一切。

  荀觉承认,他始终对秦晷念念不忘,可一想到姐姐的死,他又无法原谅。

  这样矛盾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意识觉醒。觉醒后他才意识到,姐姐可能已经不是姐姐,他并不能继续怨恨秦晷。

  但如果不怨恨的话,两人的关系似乎也无法再回到从前。不知从哪一刻起,他变得比以前更加矛盾,想放手,却总也放不下。

  直到秦晷这句“对不起”,胸中结团的郁气才有了松动的迹象。

  于是他过去的主动都有了退路。是时候放手了,他想着,主动退后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嗯,我们分手吧。”

  哪怕是为了任务假扮情侣,此时也不想再伪装,太累了。

  老头看得目瞪口呆,万分纠结地道:“你、你们……”

  荀觉满不在乎地朝他一挥手:“没事,你继续。”

  老头:“……”

  他嘀咕了一阵,有点惋惜。这都亲上了,还是没变成真爱啊。

  那就麻烦了,神女不会原谅戏弄自己的人类。而且这俩都直播分手了,神女能放过?

  他再次看向蝴蝶,蝴蝶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这意味着神女又有了新的旨意,这对情侣可能活不过下一题。

  他垂下双手,静待蝴蝶降落。

  一分钟过去,蝴蝶没有落下。

  两分钟过去,蝴蝶还是没有落下。

  整整十分钟过去,笼罩在博物馆上空的云层散开,月光洒了下来,落在了祭坛石堆的圆心。

  一把蝴蝶型的钥匙显露出来。

  但这怎么可能?

  好半晌,老头才叫起来:“……天、天啊,你们竟然通过了考验?!”他错愕不已,使劲揉了揉眼睛。

  没错,蝴蝶形钥匙静静躺在月光中,反射着出柔和而神秘的光。

  其他人见状,立刻大叫:“怎么可能,他俩不是掰了吗?刚才那个不是分手吻吗!”

  “我看也是,这他-妈都深仇大恨了,怎么可能是真爱啊!”

  “神女是不是瞎!喂,老头,到底怎么回事,死了的那些人还没人收尸呢!”

  面对此起彼伏的质疑声,老头也不知如何回答,他只是本能地安抚众人:“可不敢!神女的决策不会有误,千万不要置疑神女!”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前面那么多人死,难道都是替他俩铺路的吗!”游客们彻底被激怒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真爱,而且秦晷和荀觉这种情况,怎么看都是本人放弃爱情了吧。能不相杀已是万幸,相爱?呸!

  大家吵闹着吵闹着,就要动手。

  这时,蝴蝶又飞了回来。老头忙把钥匙交给秦晷和荀觉,告诉他俩,这是活动的线索,然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同心石堆中的神喻。

  “不要吵,都不要吵!神女自有主张,考验还没有结束,有请新的情侣上来!”

  “哼,神女根本就是假的吧,不玩了,走!”有人怒气冲冲地说道。

  然而一转身,看见门外矗立的石像,又傻了。再想起刚才那些人的死状,更加不敢往前走了。

  也许神女并不是假的,只是眼瞎,万一无差别攻击呢?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吵闹很快低下去,一对新的情侣战战兢兢走到了石像前。

  秦晷和荀觉则拿着钥匙回到人群中。

  “哥!”夏箕奇赶上迎上来,仔细检查他哥状况,“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没事?”

  秦晷借着月光,把玩着那蝴蝶钥匙:“起先我不确定,现在确定了。神女的技能并不是万能的,而是受到了系统规则的限制。”

  “怎么说?”

  “那些死掉的人,每一个,薛小梅都能说出他们的身份,连相关经历都知道。这说明,他们是公众人物,像那个顶流和韩胜,他们的名气还不小。他们那些经历在网上随便一查就能知道,也就是说神女很容易辨别真伪。而我和荀觉因为身份特殊,相关资料并不会公布在网上,神女无法查阅,只能让我们通过考验。”

  “意思是,她杀人是有条件的?必须触发杀人机制,她的系统才会帮助她完成杀人。”夏箕奇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一开始,她挑选的对象并不是你和荀觉啊,她选的是我,我也不是公众人物啊!”

  “我觉得她真正想选的可能是我。”薛小梅插入进来,小小声地说,“我有时会被警方的官博请去做节目,网上可以查到我的部分资料。”

  夏箕奇倒抽凉气:“所以神女选人也不是随机的,她早就有预谋。可是,她为什么非要杀人呢?”

  “大概就是想竖立自己的神威吧。”曲逢村遥遥望向月光下的神女石像,石像的表情在月光下变得柔和起来。

  “看看现场还有这样的公众人物吗?”荀觉示意薛小梅。

  薛小梅摇摇头:“倒是还有几个,不过长得太丑了,神女估计看不上。”

  接下来的考验就顺利多了,除了一对长得还行的演员夫妇当场暴毙外,其他人都平安获得了钥匙。

  很快反穿书组织的员工也看破了神女的秘密,主动要求接受考验,哪怕是假扮情侣,他们也都顺利拿到了钥匙。

  至此,纸片人们心底对神女的敬畏重新燃起,原来神女并不是眼瞎,是那些死去的人真的欺骗了她。

  晚上八点,这场闹剧才正式结束。

  老头读出神喻:“大家可以离开了。”

  拿到钥匙的人笑逐颜开,他们离夜祭更进一步。没拿到的人哀声叹气,怪自己运气不好。

  路过门口那些被阳光石化的游客时,人们目不斜视,很平静地走了过去。无论如何,死亡已经变成过去时,能活下来,证明他们仍被神女眷顾着。

  庞玉禄坐在车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秦晷他们出来,他立刻迎上去,笑眯眯地替他们拉开车门:“怎么样,玩得还开心吧?”

  秦晷冷冷瞥他:“你似乎一点不意外?”

  “意外什么?死了那么多人吗?”庞玉禄的笑容更深了,“每年夜祭都要死几个人,今年特别多而已,他们都活该啊!我早就说过,神女法力无边,不会允许凡人挑战自己!你们不一样,你们做得很好,保持一颗对神女虔诚的心,明天的夜祭一定会有好运降临!”

  知道跟他多说无益,秦晷垂下眼,默默坐进了车里。

  一路无话,很快回到酒店。

  曲逢村和曲安宁有话要说,跟着秦晷他们下了车。

  庞玉禄热情地送了他们几步,约定好明天见面的时间,便跳进车里准备离开。

  他那车底盘高,没留意车前有人,油门踩下去才感觉到不对,忙又下车察看。

  那沿街朝拜神女的计良才被轧住了一只脚,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呀,撞死人啦!”有人惊慌地大叫起来。

  秦晷他们已经走进了酒店的旋转门,听见声音,忙又出来察看。

  庞玉禄气得跳脚:“杀千刀的,你跪哪里不好,跪酒店门口,作死哟!大家都来看清楚,他是计良才,这事跟我没关系,是神女的旨意让他被我撞的!”

  围观群众听说是计良才便失去兴趣了,这又不是第一次,大家早见怪不怪。

  要他们说,计良才死了才好哩,省得他一天天地不看路,倒霉的都是司机。

  没管这些纸片人说什么,秦晷让夏箕奇把人从车轮底下抬出来,仔细检查一番。

  夏箕奇卷起这人裤腿,边观察边道:“还好庞叔刹车快,骨头没断,没事,我给他擦点药。他有点脱水,哥,你把包里的功能饮料喂他喝点。”

  秦晷去包里翻找,拿出功能饮料后拧开瓶盖,先往计良才脸上洒了一点,待人醒过来了,才把瓶子递给他。

  计良才抱着瓶子仰头就灌,灌得差不多了,抹着嘴唇磕头道谢:“多谢神女!多谢神女!”

  曲安宁叉着腰道:“是我们救的你,你谢神女干什么!”

  然而计良才充耳不闻,仍旧不断作揖感谢神女。

  庞玉禄晦气道:“你跟这种人说不通的,管他干什么。要我说,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计良才似乎十分惧怕那个“死”字,不等夏箕奇上完药,一骨碌爬起来,大喊着:“神女恕罪”,飞快地跑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庞玉禄摇头唏嘘。

  时间不早,他再次祝大家晚安,开车走了。

  秦晷知道曲逢村姐弟有话说,径自把大家带回房间。

  关起门来,曲逢村上下打量他。

  “原来你就是那个幸存者。”

  曲逢村和曲安宁对了个眼色,在沙发里坐下。

  “早就听说三年前那次事故,全军覆没,只有一人生还。我跟我姐一直想见见这位神人,没想到是你。”

  荀觉听得莫名其妙:“什么事故?”

  曲逢村:“就是你们在祭坛前讲的那起事故啊。”

  那讲的不是阴差阳错、命运误会吗?荀觉还是不太明白,扭头看秦晷。

  秦晷叹了口气:“对于组织来说,是事故;对于我来说,是阴谋。荀觉,那件事里,死去的不止你姐姐,还有我的老师赵拓,以及我的队友们。”

  那是秦晷意识觉醒后接的第一个任务。

  由于他在此前的训练中表现一直突出,组织把他当成重点对象培养,在他意识觉醒后,将他编入赵拓的小队。一是为了能让赵拓继续带他,二也是因为赵拓的小队能力不俗,他加入后能获得更好的待遇。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一次。

  根据组织内部情报,荀觉的姐姐被穿书者替换,将要在荀家父母周年祭时对荀觉下手,夺走留给荀觉的全部遗产。

  本来这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D级任务,穿书者已知,主角已知,而且秦晷还是主角的合法配偶,大家只需赶在荀觉回家前,杀死穿书者,一切就能重回正轨。

  结果万万没想到,组织内部信息泄露,穿书者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于是暗杀变成了反杀。

  利用技能,穿书者血洗整个半山小区,四十七户人家无一幸免,秦晷的队友包括赵拓都折在这里。

  秦晷自己也差点被一枪毙命。要不是组织及时出面,他可能三年前就死了。

  “……我不是任务的主要承接人,赵拓死后,这本书无法复原,组织只能通过高压手段要求警方封锁。但目睹一切的人,包括你,荀觉,你们的记忆都无法消除,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秦晷说完了,目光悲痛地望进荀觉心眼里去。

  而荀觉久久说不出话来。

  曲安宁道:“事后这个任务的所有相关人员,包括你,荀觉,我们都认真调查过,至今没有发现可疑的线索。唯一的可能性便落在了秦晷身上,目前看来,整个任务,只有他活了下来,他是内鬼的可能性很大。可以说,直到现在,他的嫌疑也没有排除。”

  “……所以家门口那些监控……”荀觉忽然明白了什么,喃喃道,“可我相信你。”

  “你相信有什么用。”曲逢村道,“现在组织里都说他是。要知道,赵拓当年可是神一般的存在,如果不是最信任的人搞鬼,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D级任务就全军覆灭。”

  他说着,转向秦晷:“你说实话,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晷直愣愣瞪着他:“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你认为……”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曲安宁忙拉了弟弟一把,道,“我们无意调查当年的事,那是其它部门的任务。我们只想告诉你,赵拓当年的粉丝很多,现在也有不少人嚷嚷着要为他报仇。我们数字编号倒是规矩严格,不会对你做什么,可那些字母编号就说不准了,你也看见了,今天博物馆里至少有一百多个字母编号。”

  “怎么着,我这苦主都没说话,他们倒有意见了?”荀觉立刻挡在秦晷身前。

  秦晷听出曲安宁话里的意思:“跟我们一起确实凶险,你们要退出,没关系。夏箕奇,把请导游的钱结算给他们。”

  “哦好。”夏箕奇赶忙去翻钱包。

  曲安宁跺了跺脚:“谁稀罕你那点钱了!我们虽然穷,但不干落井下石的勾当。问清楚这件事,也是为了排除你的嫌疑。明天大家还要合作,不合作这个任务更没指望了。你们还没发现吗,这个任务和以前那些不同!”

  夏箕奇一怔:“哪里不同?”

  秦晷道:“以前的任务和现实有明显的交集。无论是方雨萌、崔跃还是邵蕴容,他们的亲朋好友都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人。他们虽然魂穿了同名同姓之人的身体,但仍要与亲朋好友接触,共同编织新的故事。

  而这个任务却没有这层联系。已知神女即是穿书者,可她了无牵挂,甚至不能被明确地看见。

  这也就是说,我们过去的经验,在这个任务里完全不管用。”

  “你才做过几次任务,也好意思称经验。”曲逢村哧了一声,随即正色,“不过别说你了,我和我姐做了上百次任务,在这个任务里也是完全的新手。”

  “也许这就是那么多前辈折在这里的原因。”曲安宁忧心忡忡地道,“一般来说,我们只需要保护被穿书者针对的主角,并且击毙穿书者,任务就结束。现在的问题是,穿书者已知,可以通过明天的夜祭找出来。可是主角是谁呢?我们该保护谁?”

  曲逢村:“如果无法保护主角,最终我们就会陷入无限的循环里,怎么也走不出这个任务。”

  “主角会是……那个计良才吗?”薛小梅缩着脖子,小小声地问,“我们今天见了他两次,他一次比一次惨,应该就是被穿书者针对的人吧?”

  “那倒不见得。”曲安宁哼道,“他至少还活着,活的还不短。如果他是主角,穿书者不会纵容他这么久。”

  她踢了弟弟一脚,“说实话吧,现在只能信任他们。”

  曲逢村嘀咕一声,不是很情愿地拿出手机:“喏,这是我的技能:【主角感知】,它是被动技能,一旦使用,就会持续依附在我身上。顾名思义,它能让我感觉到主角的存在,事实也是如此,而且我感知到,主角想获救的意愿还不小。

  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我无法分辨谁是主角。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博物馆的老头和计良才都不是。”

  “竟然都不是……”秦晷沉吟起来。

  曲安宁:“只剩明天白天的时间,如果还是找不出主角,杀了神女也没用。”

  曲逢村忽然看向秦晷:“对了,那个蝴蝶钥匙看出什么了吗?”

  秦晷摇头,把蝴蝶钥匙拿出来,在灯光下,它的细节纹路清晰无比,和那些传递神喻的灰蝴蝶是一样的,除此以外,再没有什么特别。

  “我有个问题,这是钥匙,锁在哪?”荀觉出声。

  “蝴蝶……会是蝴蝶谷吗?”夏箕奇问。

  薛小梅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神女岛的几个景点:博物馆、天路桥、夫妻树、睡谷崖和神女洞,哪来的蝴蝶谷呀!连带蝴蝶两个字的都没有!”

  “……”夏箕奇傻了。

  秦晷偷偷打了个哈欠:“明天应该还有线索,明天再说吧。”

  他下逐客令了,曲安宁抓着弟弟耳朵站起来:“那我们明早来接你们。”

  “哦哦好的。”夏箕奇和薛小梅送他们出去。

  曲逢村还不想走,哇哇大叫:“不是姐,明天就晚了……哇啊啊你轻点!这是你亲弟的亲耳朵——!!”

  声音渐渐远去。

  秦晷无言地看着荀觉,等着他说些什么。

  真是奇怪,在氛围暧-昧的情侣房里,他们彼此对立,却是以分手的状态。

  大约觉得尴尬,荀觉从包里拿了支棒棒糖,拉开房门:“我去散步,你趁这段时间洗漱睡吧。”

  卫生间全玻璃装修,跟没装一样,他既然主动说了分手,就不会趁乱占人便宜。

  其实他也不确定那句“分手”是否出自真心,今天的冲击太大了,他需要时间消化。

  秦晷明白他的心思,点了点头,说:“好。”

  眼看着他出去,秦晷又追问:“那话算数吗?”

  荀觉问:“哪句?”

  秦晷抿了下唇:“分手那句。”

  荀觉顿住了,半晌垂下眼眸,认真说道:“以前是我不对,从此以后,不会再为难你,咱们做普通同事也挺好,对吧?”

  秦晷回答:“……嗯。”

  望着荀觉走远,他倚在门口,忽然轻轻地笑起来。